正文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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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在地牢裏,他坐在陰暗潮濕的的地上,衙役們送來的了生肉,他一口沒動。聽他們議論著,妖怪就是吃不吃生肉的。
那個沒有心的東西說,今日是沐泠那丫頭轉世的賜名大典,他說他絕對不會讓人破壞她的第一個大典。
但是他不知道,若是不破壞,這名字賜下去,那命數,就皆在司命本上寫著了。試想天帝怎麼會允許她在人間快活,必定是急不可耐的要她回去鎮守天界,給她指一門天造地設的親,永生永世的將她囚在天界。
魔君聽見外邊的鑼鼓聲。聽見高堂上的歌舞升平。聽見有人散發擊鼓。
他一閉眼就能看見,沐泠的模樣,不論是她為仙時候,身著羽衣手持她無頭的鎢金槍,那一臉無有掛礙的模樣;或是轉世為他徒兒時,身著道服,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的,她偷偷的看他的模樣。
如今她穿著華服,金鑾羽衣,華服加身。
帶著於世無緣的厭世臉,冷豔拒人於千裏之外。
頭上的金釵叮鈴,耳邊的讒言不斷。
她一震袍正襟危坐在帝王之下,萬人之上,睥睨眾生。
這天之後,他將被放出去,她與他今生最近的距離,隔著重重宮牆。
第二天,衙役不敢靠近他,將他牢門上的鑰匙卸下來後,躲得遠遠的。
他又重見天日,卻沒有從魔族地牢裏爬出來時那麼的滿懷希冀。
地牢大門旁,想也不用想,必然是這個身懷異術的男子——江泊止來送他。而江泊止隻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你……”
欲言又止。
魔君沒耐心聽完江泊止的話,也沒有暴躁動手跟他打起來。因為他不知什麼緣故,他法力盡失。現在,就是一隻道行千年的小妖怪,他也打不過。
“沐泠已經被晉國國君許配給了北狄的皇子。”
江泊止如是說,魔君的步伐也沒停下。
聽說就在那大殿之上,北狄的皇子獻上了他的土地,皇帝龍顏大悅,下嫁公主。
江泊止知道目前的魔君處境艱難,魔族擁護他的人已然不多。他正尋覓的,卻是連仙界都不可多得的絕世美人,關鍵這美人為人的第一世,還為他所殺。
他也開始好奇魔君的感覺,後知後覺的,殺了喜歡的人是什麼感覺?
但他總覺得問了魔君的話,下一個奔赴黃泉的人,就該是他了。
望著魔君離去的背影,他所過之處的一半凋零枯萎,一半卻生花結果。
江泊止開口道:
“還有你,我也著實不明白你。”
他回頭,看著蹲在牆後的女孩。
“我都幫你逃出去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女孩苦笑一聲:
“我也不知道。”
杏笙莞爾一笑,從牆後出來。
“我以為他會是我的家人。”
江泊止挑眉,靜靜聆聽。
“我從現在這宮裏長大,沒有父母,沒能依靠別人。從最底層的渙衣女一路爬上來。”
杏笙眺望魔君看不見的背影,紛飛的落葉枯枝擋住了他,守城門的人讓她和江泊止讓讓。
“可他出現了,我以為,他會在苑裏和我住上一輩子,我可以依賴他。”
“我甚至希望他這輩子都找不到蘇沐泠,可公主才是他眼中的親人。”
高聳的宮門,漸漸的合上了,杏笙戀戀不舍的看了最後一眼。殘忍的合上了她此生能出去的所有希望。
宮門落定後,她在看不見魔君的門內說:
“我隻是沒想到,他隻當我是路人。”
宮門內,江泊止看她淒楚一笑,溫婉而令人動容。
“我雖說不知人間情意,但你眼裏淌著的,不是親人間的情。”
“那是什麼?”
江泊止抿唇一笑:
“我聽人說,這叫相思。”
她一直站在那,直到大太監找來了,聽見大太監尖著嗓子叫她。
“杏笙,太後有找。”
大太監趾高氣昂的看一圈,捂嘴驚呼道:
“呀!江公子也在此!”
江泊止對任何人都是有禮大方的,他含蓄點頭,謙謙一笑:
“江某在。”
大太監平日裏總受著上頭的氣,今日卻被身份高他不知幾等的江堂主如此對待,心花怒放,一個勁傻樂。
他引著杏笙去見太後的時候,悄聲問她:
“姑娘認識江堂主不?”
“不識得。”
大太監以為她在說謊,打從心裏覺得她和江泊止認識。若是不然,他看杏笙的模樣,怎麼會讓他這個旁觀者覺得有些溺愛。
何況江泊止本來就不喜歡插手別人的事情。
江堂主可是個見人有難,可以微笑著看人家跪下低頭不幫忙的角色,而他的無憂堂是世間知道最多消息的地方,卻是常人不可觸及的,懸在空中的星辰,是水中月,鏡中花。
“太後,人帶來了。”
太後在見客的寢端坐著,年過花甲的她端重沉穩,但眼裏有掩飾不住的精光。
“奴婢,參見太後。”
杏笙進門後,一拉衣袍跪在地上。卻久久不聽太後叫她起來,她也不敢起來。太後什麼角色?那可是當今聖上的母親,一路披荊斬棘成了皇後的女人,聖上但凡是拈花惹草,都被太後私下把人解決了。
方式和手段之凶惡,都是讓人望塵莫及的。杏笙在宮裏聽過最大的傳聞,卻是太後和太皇的死有關。
傳說,是太皇寵幸了宮中不可寵幸之人,激怒了太後,落得那女子慘死宮中無人知,而太皇自己則病亡深宮的下場。
“這下,你可答應了?”
太後的聲音慢悠悠的傳來,可不是讓杏笙起來的。
杏笙方才進來得倉促,跪下得也匆忙,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屋內的景物就跪下了,也不知道太後在跟什麼玩意講話。
“好,本王允了。”
一聽這聲音,這明顯不是中原的聲音,他的渾厚如同蒼鷹一般,粗狂的嗓音有著讓人著迷的魅力。
“杏笙。”
這一聲便是太皇太後的聲音,杏笙立馬一個激靈,卻鎮靜回答:
“奴婢在。”
“起來罷。”
“謝太後。”
杏笙這才抬起頭來,腰彎的太久有著疼了。但她站起來後第一件事不是揉腰,而且抬頭張望,尋找說話的人。
她立馬就對上那雙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濃厚的眉毛。他的黑色卷發被他撩到耳後,他的膚色也不是白的像雪一般。那是種黝黑,一種經常在沐浴在陽光下的膚色。
“杏笙。”
他的眼裏一種獵物到手的神色,他高昂著頭顱,脖頸處的金飾發出響聲。他笑了,笑得猖狂。
卻讓杏笙有些毛骨悚然。
他走近杏笙,貼近她的耳邊,說道:
“我說過,你在宮裏舉目無親。我便是你的親人。”
“可你為什麼要逃?為什麼救我以後,卻不再見我?”
他在杏笙耳邊吹了口氣,惹得她雞皮疙瘩乍起,冷眼瞪著他。
他卻笑得更歡脫了。
“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的眼神,本王最喜歡你眼裏全是我。”
他回身向軟榻上的太後行禮:
“望太後徹查杏笙出逃一事。”
“放心,哀家已有眉目。”
太後不緊不慢的說來,眯著眼打量著他,而後看向杏笙。杏笙一聽,這時候不能閉嘴呀,和明哥兒說好了,萬一出逃敗露,事情都與他無關。
“這是奴婢自己謀劃的,奴婢甘願受罰。”
“……你還真是有情有義。”
太後輕笑一聲,緩緩道來,她說的話,就像是冰淩,還是風雪交加帶著點霜的那種。她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帶上來。”
大太監立馬往門外奔走,一邊敦促外邊的士兵,拖著兩個人影,進門就往地上一丟。
杏笙回頭還未看清,兩人已經被如同死魚一般的丟在她看不見的麵前的地上了。
她猛的轉頭,定睛一看,一男一女兩個身形。
男的已經是皮開肉綻,身上的衣物被血漬
染紅,有些地方破開了,讓人看不清是衣服還是男子的肉。
男子趴在地上,兩條腿自然張開,可腳卻是內八,他的鞋子不翼而飛了一隻,但是有鞋的鞋麵也是占滿了鮮血泥沙,不難看出他是一路被拖行過來。
男子的臉卻毫無表情,那雙眼睛卻無神的瞪著不知何處。這麵容沐泠一看就認出來了,正是先前送她出城的明哥兒。
“明哥兒?”
杏笙不可思議的喚了一聲,男子未動,就是那女子卻動了一下。
杏笙心底被不妙的念頭占滿了,她眉頭緊蹙,有些鼻腔的又喚了一聲:
“明哥兒??”
那廝還是不動,送他來的太監拿著筆人高的棍子朝他的尾椎骨又是一下,一記悶棍,明哥兒挨得結結實實,卻一動不動。
“你做什麼?!!!”
杏笙喊了出來,眼淚奪眶而出,拉住了那太監。
北狄的王看她這幅模樣,想到兒時他受傷時,杏笙也是如此慌張的為他包紮,不忍心,便替她喝止了那太監。
“太後在此,你舉著棒子是何意?”
太監看了一眼太後,得到允許後,拿著棒子站到了一旁。
那在明哥兒身邊的女子卻動了,她身上衣物是完好的,遠沒有明哥兒看起來的眼中,可她的手一撐著地,露出的十指沒有一隻是完好的。她顫巍巍的爬起來,拜了太後。
那熟悉的身影,也是杏笙認識的。
“惠辛姐?”
身形一抖,始終不敢發出聲音。
“你說,是誰幫杏笙逃出去的?”
太後不緊不慢的問。
“是……是……是明哥兒……”
惠辛回答著泣不成聲,一邊抽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是我!”
杏笙跑到惠辛麵前,跪了下來,她看不清眼前的光景,因為她一直在磕著頭,嘴裏卻清晰的喊著:
“是我,都是我的主意!和他們沒關係!”
太後皺著眉頭看她,拿起茶杯,拿起杯蓋冒起了一縷煙。
眼看著杏笙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她無動於衷,甚至嘴角帶笑。
惠辛顫抖著伸出手,模糊的眼裏看著杏笙屈服的脊梁。杏笙多麼要強多麼倔強,她最清楚,她們從小是一塊長大的。杏笙一直都與兒女情長無關,在她與明哥兒青梅竹馬懵懂的時候,杏笙隻想逃出皇宮,因為杏笙是他們間,最不可能出皇宮的人。她伸出手去抓,杏笙的衣角。
杏笙隻覺衣服一緊,身後突然有聲悶響,一回頭,惠辛癱倒在地。她的裙擺漸漸被血染紅,絹絲布上蔓延開來的深紅,占據了杏笙的眼。
太後也見著了,輕笑一聲,而後眼神變得銳利,麵上透露著憎惡,厲聲嗬:
“不守規律的丫頭!”
她立馬扭頭又叫大太監。
“請個太醫來看看!”
“惠辛姐……”
杏笙帶著哭腔,輕握著惠辛的手,蟹肉模糊已經沒一處好皮的手,杏笙眼淚落了一滴又一滴。另一隻手想碰惠辛,可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是突然來了葵水了?
“惠辛姐……”
杏笙生怕她出點事情,因為明哥兒已經一動不動的,她已經知道不妙了。
太醫就像是在院子裏等了許久,立馬就被大太監帶了過來。
太醫將杏笙握住的惠辛的手奪了過來,杏笙一怔,抬眸望他。
太醫把脈片刻後,說道:
“稟告太後,她小產了。”
杏笙癱坐在地,任由額頭上的傷口淌血。太後極怒,不顧北狄王子在此,痛罵出口。
杏笙已經聽不見了,她拉著太醫衣袖,把他拽到明哥兒麵前。
“太醫,他呢?”
太醫看杏笙有些恍惚,他不知應該如何,抬頭去看太後,太後額頭上的青筋跳起,攥緊拳頭,太後點頭後,他才把脈明哥兒。
不需片刻,隻對麵前茫然的半大孩子說:
“他涼了。”
“倒是姑娘你額頭的傷該看看……誒!姑娘!?”
杏笙已經聽不清楚了目瞪口呆。
她眼睜睜看著太後氣急敗壞把惠辛潑醒,在她麵前生生把惠辛亂棍打死。
她護住惠辛,挨了幾記悶棍,轉眼又被北狄的王子拖了出來。
她口中還小聲的叫著惠辛。
直到惠辛的慘叫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她真的無力回天了。
太後覺得人死在屋裏晦氣,叫人把這兩人屍體拖出去,接著問北狄王子。
“你還滿意嗎?”
“甚是滿意。太後說的事,本王會去辦妥。”
北狄王子抓著杏笙的肩膀,笑意吟吟,伸手將她的雙腿捧起。
他像是勝利的獵人,抱起他虜獲的小羊羔,凱旋而去。
杏笙被橫打抱起,她透過北狄王子的左臂膀,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和束手無策的太醫。
這一室站著的,坐著的,都是凶手。
殺了她屈指可數的親如家人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