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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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少鋒一早被噩夢驚醒,冷汗淋漓卻忘記做了什麼夢。他定定神,摸摸身邊被褥,已沒餘熱,恐怕那人一早已起來。他整理思緒,猶豫少傾,決定還是不打招呼了,免得見了舍不得。他打開手機看看,發覺哥哥還沒有回複,恐怕是上次約他在市郊公寓見麵卻爽約了另他不高興,晚點再電話聯係吧。
他深深吸一口氣,起來洗刷帶上護照和一些隨身物品就悄悄出門了,臨行前在後院蓮花池中采摘了一株盛開的紫蓮,供奉在廳內的佛像前,點燃了一炷香,雙手合實,默默祈求。他看到佛龕裏供著一條菩提珠,古典質樸,圓潤光澤,觸手生溫,長年累月在檀香熏染下散發著淡淡清幽。他小心地拿了起來,握在掌心,輕聲對佛像道歉,他想拿點能懷念那人的東西,況且這熟悉的味道令他安心。樂少鋒小心收起菩提珠,跪在佛像軟墊上深深一拜,慈眉善目的佛像俯視著樂少鋒,一小截香灰靜靜跌落,紫蓮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樂少鋒離開後先是去了阿藍的診所,他不放心白衣人的身體,要叮囑阿藍好好照料。他原以為清晨沒什麼病人,卻見阿藍在急診室搶救,大概是車禍,白森森的腿骨就這麼露在外邊,血肉涔涔。樂少鋒沒有打攪,獨自在診所大堂轉悠,發覺牆上貼著主治醫師的簡曆。阿藍原名藍曉辰,比那人還年長兩歲,名校博士,海外留學,曾有多篇論文在國際期刊發表,原來他不是庸醫。樂少鋒看完履曆轉身離去,這樣的人放棄大好前途社會地位,隻開一家小診所,為的就是守著那人,自己根本不需要多費言辭,他自然會好好照顧那人。從前自己不在的時候便是如此,以後自己不在的時候依然這般,自己可以安心離開了,隻是眼角發熱,心中疼痛。
這時阿藍衝衝走了出來,手套還帶著血跡,稍有不耐皺眉問:“咩嘢事?”
“多謝你。”
阿藍看著對方走出大門逆光的背影,怔怔呆立原地。對方一向對自己敵意甚重,從來沒道謝過,自己對他也或是針鋒相對或是揶揄調侃,但今天很是反常。阿藍想到之前Pakkey懷疑他是叛徒,馬上摸出電話打給發小。
樂少鋒去到郊區公寓內,他打了個電話給哥哥,對方關機,再次留言後便收拾起這屋子來。許久沒住,塵土也積了不少,一邊打掃一邊回想著這短短四年在白衣人身邊的點點滴滴,時喜時悲,雙眸潮濕。他把大門和門牌號也清擦一遍,拿著抹布來回撫擦1314的門牌號,重複擦了十幾次才停下來,愣愣地看著這串數字,恐怕要辜負它們了。
整間屋子都打掃清理了,連之前被哥哥翻亂的衣櫃和吵架時扔在一邊的手鏈都收拾好,但還是沒有哥哥的影子。他再次撥通電話發覺還是關機,也不知道是不是哥哥賭氣故意的,已是正午,樂少鋒不敢離去,怕又再失約,他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昨夜沒睡好很快倦意襲來,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他又做噩夢了,這次很清晰,是關於哥哥的。
樂少鋒一個挺身從床上起來,瞳孔收縮,心髒亂跳,手腳滲汗。他急急又再撥通電話,依然關機,樂少鋒心慢慢下沉,哥哥就算和自己賭氣也不會整天不開機。但他卻不知道應該到哪兒找尋,之前哥哥告訴自己的酒店地址是假的。他心煩意亂,忽然瞥到放在桌麵的手鏈,拿起來用力撫摸,這裏麵有定位儀,信號是鏈接到哥哥電腦或者手機上的,應該可以通過這個反追查哥哥的地址。
他揣上手鏈馬上出門回到唐人街,在九曲十八彎的小巷裏找到一家舊電器維修鋪,裏麵一個雞窩頭男人在打瞌睡。他叫醒了那人要求查出鏈接這個定位儀發送信號的地址,雞窩頭睡眼惺忪地叫了聲“樂少”,拿出工具輕掰開手鏈空心那截,露出微型芯片,然後開始追查,還抬頭問了句:“樂少,Pakkey哥冇同你一齊嚟咩?”
樂少鋒抿緊雙唇低頭沉默,痛苦地看著斷開的手鏈,那人隻是隨口一問並沒在意對方的神色,專注地低頭敲打電腦鍵盤。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地址,發給了樂少鋒。樂少鋒收好已經剔除定位儀的手鏈後鄭重道謝,急衝衝地奔向這地址,那是郊外不知名的地方,樂少鋒靠著手機導航才找到,是一座獨立小閣樓,周圍是荒山野嶺,雜草蕪生,去到已是傍晚,天色昏暗,空山幽寂。樂少鋒眉頭緊皺,神色凝重,哥哥為什麼會住在這種地方,還是來曼穀其實根本就是執行任務圍剿吉運。哥哥還沒有告訴自己真正的職務,肯定不是普通文職警員,但這樣看來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樂少鋒輕手輕腳地圍著小屋轉了一圈,窗簾沒有拉上,可以看到屋內景色,有兩間睡房,一個很大的廳。樂少鋒並沒有見到人影,他來到後門打碎玻璃伸手進內扭開把手,走進室內,來到廳裏看到沙發上好似坐著一個人,自己隻能看到後腦勺,他試探性的叫喚:“哥。”對方沒有回應,樂少鋒轉到正麵,癱靠在沙發上的人正是樂少文,隻是此刻那人的臉容樂少鋒從未見過。
那張和樂少鋒一模一樣的臉灰紫鐵青,毫無生氣,麵頰略有凹陷,五官稍微變形,瞳孔放大,嘴唇龜裂,眉心正中有個彈洞,周圍是凝固的暗黑血跡。
樂少鋒跌坐在沙發前的矮腳茶幾上,這不是哥哥,哥哥不是這樣的,哥哥不會就這樣離開自己,哥哥說過要帶自己回香港的,說過長大會照看自己的,說過會實現理想的。。。但為什麼他的樣子長得和哥哥一樣?樂少鋒緩緩伸出劇烈顫抖的手,觸碰上那人的臉,皮膚冰冷僵硬,幹燥發皺。隨著樂少鋒的觸摸那人慢慢滑下,樂少鋒驚得連連倒退,卻被身後茶幾絆倒了,他整個人仰臉朝天跌倒地上,茶幾也隨著被帶翻,某個機關被觸動,茶幾表麵的木板彈開。
樂少鋒定定凝視沙發上的人,臉色慘白,瞳孔緊縮,雙唇不自主地抖動,聲帶震動卻沒法吐出片言隻語,隻漏出一些零碎的嗟吟。他突然翻身起來,雙腳跪地匍匐前行,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緊緊抱住那具軀體,渾身發顫,終於發出了聲音:“哥,哥啊!!我同你翻去啊!哥,我哋翻香港!”
樂少鋒一聲聲地呼喚,沙啞的叫聲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如泣血杜鵑,悲鳴回響在蕭然夜色中。他胸膛激烈起伏,放聲慟哭,全身冰冷,喉嚨卻像火燒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發不出連貫的聲音,雙眼空洞,神情呆滯,跪坐在沙發前,五感迷糊,不知身在何處。沒有焦距的雙眸發直,好久才注意到那個木質茶幾。他虛軟得站不起來,爬前幾步,看到茶幾桌麵是空心的,夾層裏放著好些筆記本資料以及還開啟著的平板電腦,表麵那層翻起來就像個黑板一樣,背麵貼滿了資料筆記,他認出是哥哥的字跡。樂少鋒擦了擦眼睛,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雖然思維混亂但依然能讀懂這麵貼滿資料的木板,是一個詳盡的計劃安排:引誘樂少鋒離開曼穀回香港,然後捉拿吉運大佬鄭弼奇,不能人贓並獲就以抵抗警察名義就地擊斃。
樂少鋒無物的瞳仁漸漸聚焦,唇角慢慢鉤起,臉上綻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突然他放聲大笑,嘶啞的聲音比哭聲更難聽,他笑得渾身痙攣,趴伏倒地,額頭貼著地磚,雙拳緊握,用力地錘起地麵。原來哥哥早已設計好,就算自己跟他回港也不會放過那人;原來哥哥和那人隻能你死我活,別無他選;原來自己是這麼的天真。
粵普互譯
咩嘢事?——(找我)什麼事?
多謝你。——謝謝你。
樂少,Pakkey哥冇同你一齊嚟咩?——樂少,PK哥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哥,哥啊!!我同你翻去啊!哥,我哋翻香港!——哥,哥啊!!我跟你回去(回港)啊!哥,我們回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