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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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入廟堂,慧光映千丈,蒼龍盤簷前,半壁畫中禪。庭院花木濃濃,佛地殿宇重重,蓮燈焰燭彤彤,金鼎煙霧朧朧。晨鍾震惡鬼,出入踏輪回,清梵鳴祥瑞,朝拜祭年歲。
一身素白的男人與黑衣青年靜靜地跪坐在殿內高大的佛像前,眉目低垂,雙手合實,僧人在吟唱梵經,殿內檀香濃鬱,煙火繚繞,溫柔的晨曦在紫鼎燭台上鍍了一層薄金,和和暖暖。二人一直聽著僧人完成整個早課,陸續離場,暖金晨色已轉為豔麗日光,白衣人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站了起來仰視著頂天立地的巨大佛像,輕輕問道:“你係唔係覺得奇怪,點解好似我咁嘅人會信佛?”
身側的青年視線如水,縈縈流淌在白衣人身上,他伸手輕握住寬厚的手掌。十幾米高的佛像俯視眾生,悲天憐人,慈祥地低頭看著在自己眼底相互牽手的二人。殿堂兩側通天窗戶中透入絢麗陽光,把古樸的木質地板切割成片片光亮。白衣人依然抬頭看著佛像,神色平和,緩緩回憶:“係我16歲嗰年,屋企人一夜之間走曬,從嗰時開始我初一十五就食齋,嚟呢度聽經。”
樂少鋒握緊了那人的手,這是他第一次聽這人說往事,一直以來二人都很有默契不問對方過去,或者他們早已嗅到同類的氣味,不願撕開結痂的傷口。白衣人臉上風平浪靜,好像隻是說著別人的故事。
“後嚟我開始明白萬物輪回,因果報應。動物要生存落去,就要向自然索取,就要捕獵,甚至為咗捍衛領地同類相殘,爭鬥至死。同時佢哋本身又會成為其他動物嘅獵物,奉獻自己,回歸自然。捕獵者,同時又係獵物,索取奉獻不過一輪因果。人類,都係一樣。”
白衣人側頭看向樂少鋒,對方蹙眉凝神,仿佛沒聽明白這番話。他注視著對方如畫眉目平靜地說:“我唔會咩都唔做,就成為人哋嘅獵物。因果輪回,亦都係需要自己主動了結,而唔係等天意。”
樂少鋒迎上白衣人的注視,他覺得這話裏有話,但一時無法理解。白衣人深深地凝望著他迷惑的臉,五指回扣上他的手背,稍稍用力握了一下。殿內一片靜謐,隻有燭火燃燒,香灰跌落,窸窸窣窣,偉岸的金身佛像之下,人如微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世間無情,置蒼生於輪回。周莊夢蝶,知否孰是真?大夢先覺,自知誰平生?
二人牽手踱步而出,黑衣青年少有地沒有害羞縮手,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在古木青竹間,他知道此時此刻往後不會再有了,隻想分秒感受身邊人的體溫。白衣人仿佛沒看到香客投來怪異的眼光,依然捉著對方的手緩緩走在庭院內。正午陽光綺麗斑斕,熱帶植物鬱鬱蔥蔥,生機盎然,紅牆幽篁中一白一黑兩個人影相互交映,如入畫卷。
白衣人走到一處長椅坐下,一群羽毛豐美的孔雀在附近散步,樂少鋒把手邊剩下的貢品拋出,雀鳥們拖動著柔亮的長尾圍過來啄食,湖藍翠綠的尾羽像把扇子,在青青草地上撥動搖擺,仿佛是大地上開出的瑰麗花朵。白衣人安靜地看著青年立在妍麗羽翼中低頭灑食,臉色柔和得像是天空棉絮一樣的雲朵,隻是眼底憂傷暗湧,眉間苦澀蔓延。
一整天二人都在佛堂中度過,樂少鋒隨著白衣人用素餐,若明白這是他祭奠自己家人的方式,樂少鋒也會跟隨著初一十五吃素,可惜知道得太遲了。傍晚時分二人才走出朱門,一牆之隔,景色迥異。矮牆之外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華燈漸亮,人聲喧鬧。樂少鋒讓白衣人坐在副駕上閉目休息,自己驅車回家,途經四年前那家拳館,又再回想當年初遇情境,這人在一片光怪陸異鬼魅重影中如一隻白鶴,遺世獨立。樂少鋒不禁伸手捉住身邊人的左手,那人沒有動靜仿佛睡著了,任由他握著輕輕摩挲。這時正好紅燈,樂少鋒停在路口,看著車流街燈,光彩滿溢,整條馬路如同彩色絲帶,熠熠生輝。時光流轉,回到18歲生日那夜,在這車上,不同位置。
“我要跟你。大佬。”
“我宜家先知道你原嚟甘厚臉皮,我都未認你,你就叫大佬。”
回想起來,仿佛隻是昨夜發生的事,樂少鋒眼角發痛,他捉緊了對方的手,啞聲說道:“大佬,一日係大佬,一世都係大佬。”
白衣人依然雙目閉合,隻是喉核上下翻滾,勾勒出頸部優美的弧度,樂少鋒看得有種衝動,想一口啃上那凸起的喉核,含在嘴裏舔咬,隻是綠燈不知何時亮起,身後車鳴不耐催促,樂少鋒隻能前行。回到別墅,他趁白衣人不注意發了短信給哥哥,說明自己願意跟他返港,明天見麵詳談。短信發出後像用盡了畢生力氣,身體虛軟,脫力地癱靠在椅背上,無神看著露台邊的白衣人,夜華散落在那人肩背上,柔柔和和,樂少鋒很想上前環抱,埋在肩胛間,卻無力站起,雙手微顫。
這天晚上二人都早早躺上床了,樂少鋒顧不上體諒這人傷勢,手腳纏上,唇舌舔舐,想要最後一次。而然對方卻遲遲沒有反應,雖然本來他就不像自己一樣容易動情,隻是往常撒嬌磨蹭一番就會抬頭,現在卻安安靜靜毫無反應,連腹部的罌粟都未曾綻放,依然是淡淡啡色。樂少鋒心急,賣力地撫弄舔舐,希望可以再看一次那妖豔誘惑的緋紅,卻久久不見成效,麥色的軀體沒有染上一絲顏色,安然如巍峨沉睡的山脈。
樂少鋒不知所措,一心隻想在離別前取悅對方,忽然想到據說某種方法很能讓人舒爽,他眉峰緊鎖,咬牙沉思,掙紮片刻後決定放棄羞恥,拋開無畏的自尊心,張開雙唇正,卻被一掌推開,聽到厲聲嚴詞:“邊個教你噶!”
樂少鋒不敢抬頭,像是做錯事的小犬,耷拉著腦袋垂著耳朵,委屈巴巴地等著主人責罰。而然最後那人隻是淡淡說了句:“我攰喇,訓啦。”
樂少鋒默默地躺在溫暖軀體旁邊,安份一會兒後又忍不住上下其手,撫摸輕揉,眷戀地呼吸著熟悉的體味,他睜開眼睛不願睡去,想多看幾眼,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進入夢境。他手腳鬆開後白衣人輕輕起來,下床離去。
白衣人來到書房鎖上門,桌麵上有個鑲著金邊的黑色紙袋,打開倒出裏麵東西,是兩部手機和一隻金表。電話加密無法開啟,白衣人把玩著金色手表,造工精細,光澤閃耀,放在手上比普通的要重很多,他走到書櫃前拿出一套工具,把手表放在桌麵支解,果然裏麵含有內存芯片,還有針孔攝像機。白衣人冷漠地把芯片插入電腦,打開查看。裏麵除了吉運的資料還有三合的,看來這個警司的線人不止一個,想要全部清理,未免胃口太大,不自量力,隻餘他人嫁衣。白衣人唇角鉤起冷笑,眼底毫無溫度,把三合的資料拷貝下來。
他無聲無息地下樓,在阿藍的藥櫃中拿出一瓶高濃度酸和旁邊的防腐蝕手套,回到書房。戴上手套把那芯片扔進酸中,看著金屬卷曲變形,被蠶食得形體不全,片片脫落。處理完後脫去手套靜靜地點燃了一支煙,眼神在焰火中明明滅滅,抽完一支後繼續查看針孔攝像機內的片段,把細小的芯片放入讀卡器再插進電腦,文件打開,一眼看到大圖標顯示的數個視頻中有熟悉的臉,時間正是出貨前一個禮拜,他蹙眉點開,按下靜音。
視頻隻有幾秒,好似是無意拍下的,角度歪歪斜斜,鏡頭晃晃抖抖,樂少鋒眉目彎彎,笑意盈盈,眼角含情,雙唇開合好似說了句話,白衣人找來耳機帶上開啟音量。
“係我老細送俾我噶。”
白衣人並不明白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隻是他看到視頻中樂少鋒神采飛揚眸中甜蜜,然而口中的“老細”是誰就不得而知了。他扔開耳機,身體慢慢向後靠,無力地窩在軟椅裏,胸口絞痛,手臂傷口仿佛裂開,撕裂般劇痛,手腳冰冷,心中一片蒼涼。
燈光暗黃的書房中,幾秒的視頻自動重複一次次播放,樂少鋒如彎月般的唇角,星辰般的眼眸,在白衣人眼前無休止地閃現。煙灰缸中密布煙蒂,堆積成山,如戰後哀鴻片野,屍骨滿地。一邊的止痛藥瓶空空如也,死氣沉沉地躺在桌上。
粵普互譯
你係唔係覺得奇怪,點解好似我咁嘅人會信佛?——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這樣的人(黑道大佬)會信佛?
係我16歲嗰年,屋企人一夜之間走曬,從嗰時開始我初一十五就食齋,嚟呢度聽經。——在我16歲那年,家人一夜之間離去(去世),從那時候開始我初一十五就吃素,來佛堂聽經。
後嚟我開始明白萬物輪回,因果報應。動物要生存落去,就要向自然索取,就要捕獵,甚至為咗捍衛領地同類相殘,爭鬥至死。同時佢哋本身又會成為其他動物嘅獵物,奉獻自己,回歸自然。捕獵者,同時又係獵物,索取奉獻不過一輪因果。人類,都係一樣。——後來我開始明白萬物輪回,因果報應。動物要想生存下去,就要向自然索取,就要捕獵,甚至為了捍衛領地同類相殘,爭鬥至死。同時他們本身又會成為其他動物的獵物,奉獻自己,回歸自然。捕獵者,同時又是獵物,索取奉獻不過是一輪因果。人類,也是一樣(在這索取奉獻的因果輪回中)。
我唔會咩都唔做,就成為人哋嘅獵物。因果輪回,亦都係需要自己主動了結,而唔係等天意。——我不會什麼都不做,就成為別人的獵物。因果輪回,也是需要自己主動了解,而不是(什麼不做)隻等天意。
我要跟你。大佬。——同,章六劇情
我宜家先知道你原嚟甘厚臉皮,我都未認你,你就叫大佬。——我現在才知道你原來這麼厚臉皮,我都未認你(做小弟),你就叫大佬。(章六)
大佬,一日係大佬,一世都係大佬。——大佬,一天是大佬一世都是大佬。(表白了,可惜很虐)
邊個教你噶!——誰教你的!(這兒是感歎號,不是問號,PK誤會了。)
我攰喇,訓啦。——我累了,睡吧。
係我老細送俾我噶。——是我老板送給我的。(章十三,樂少向哥哥曬重型機車狗糧,隱瞞大佬就叫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