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高管層7給新提拔的基層管理員舉辦培訓班，工作一天培訓一天。一周的培訓結束後將正式上崗。培訓的時候，牛牛作為最沒有資格當管理員的人，又被其他人冷嘲熱諷。最後一天培訓量很大。牛牛勞累了一天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裏，表姐拿出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他，說：“今天有個人打電話給我，問你是不是我的弟弟。他叫你給他打一個電話。”
    電話號碼是長途。區號是三個數，很容易辨認就是廣川市的區號。
    牛牛腦袋裏迅速轉了幾個圈，還是想不到在廣川會有誰給他打電話。他的同學都是一些垃圾，有少數優秀的也還沒有達到垃圾中的戰鬥機的標準，他們是絕對沒有能力在廣川那樣的大城市立足的。
    “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哪裏人？”
    “不知道，沒問。”
    “名字呢？”
    “也忘了問。”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如果打電話給表姐的人用的是公司電話，那此時應該已經下班了。牛牛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走出門照紙條上的號碼撥打了電話。過了很長時間電話那頭才有一個聲音低沉的男人接電話。聽到陌生的聲音牛牛更覺得奇怪了。
    “你好。”
    “你好。”
    “請問你是？”
    “哦，今天你給我表姐打電話，叫我打電話給你。”
    “哦，你是何牛牛。”
    “是。”
    “是這樣的。我們看了你的簡曆，覺得你非常適合我們公司。想叫你過來麵試。”
    以前牛牛在前程無憂招聘網上發布過求職簡曆。他估計對方是在網上看了他的簡曆，也許是通過關鍵詞搜索的方法找到了他的簡曆。以前在香山的時候他經常接到此類邀請去麵試的電話，麵試的結果卻都是一樣的。他已經對邀去麵試此類電話有了厭惡情緒了。何況現在他已經回到家鄉，遇到了一個賞識他的副總，還有了一份當小領導的工作，再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冒險也許是並不明智的。
    牛牛就打算拒絕對方的好意。
    “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回到家鄉這邊了，而且還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電話那頭的人突地笑起來，“我怎麼聽到一些不思進取的味道了呢？”
    牛牛得承認他的腦袋確實是被不思進取的思想侵蝕掉一大半了——他說不清楚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考慮理想前途命運那些高大上的東西了。在和殘酷現實的戰爭中，他暫時敗下陣來。
    “我確實是安於現狀了。”牛牛自嘲說。
    “不管如何，請你考慮一下我們公司吧。”
    “你們是什麼公司？”
    “廣川市後天投資集團。我叫韓國發，是公司總經理和外彙投資部門的主管。”
    牛牛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什麼公司？”
    “後天投資集團。”
    “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怎麼是開玩笑呢？”
    後天投資集團是國內外彙，原油期貨投資領域的佼佼者。
    以前牛牛沒有在後天投資集團投過簡曆，也沒有給香山市以外的公司投過簡曆。他的想法是先在香山市打下一片天地然後再去大城市發展不遲。如果不能在香山市打下一片天地，那麼就更不可能在其他發達城市打下一片廣闊的天地了。
    雖然接到了後天投資集團的麵試電話牛牛卻沒有覺得高興，因為以前的經曆告訴他是絕對不會通過麵試的。去麵試不過是浪費時間和和車費。
    “你好，我沒有畢業證，也不是財經專業畢業的。估計不會通過麵試，謝謝你啦。”牛牛說完準備掛掉電話。
    “等一下。其實不是麵試，就是來我們談談然後辦入職手續。”
    韓總的意思居然是可以直接入職，那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大餡餅。
    “什麼職位？”
    “外彙操盤手。”
    牛牛震驚了。從技術上說，外彙操盤手比股票操盤手更高端，更複雜。成功的外彙投資或投機能讓人獲得巨大的成就感。著名金融投機家索羅斯曾經在外彙市場上成功地狙擊英鎊和東南亞各國的貨幣，後來狙擊港幣，要不是香港背後有外彙儲備雄厚的中國政府支持，港幣難免也會步英鎊和東南亞貨幣的後塵。
    牛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外彙操盤手這份艱巨的工作。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一頭初生之犢了，現在的他不但怕虎，還怕狼，怕狐狸，怕狗。殘酷的現實讓他由強者變成了弱者。
    他突然為自己覺得可悲。
    “那種工作太難了。”
    “我記得你的簡曆裏說你對股票感興趣，在大學裏經常逃課在圖書館裏研究了四年股票。你還說你的學習能力不錯。”
    “是。”
    “股票是投機，外彙也是投機。本質上都是要了解資金和信心。”
    “不錯。你在哪裏看到了我的簡曆”
    “還記得你在中發廣場麵試中國移動公司嗎？”
    在移動公司麵試的經曆牛牛最難忘記。那次麵試對他的信心打擊很大。直到現在，移動公司女主管的騷樣和男主管虛偽的嘴臉還深深地刻在他的心裏，有時候做夢還會夢到。
    “記得。”
    “那天我在廣場三樓參加投資界一個會議，看到了你麵試的情況。你走後，移動公司的主管把你的簡曆扔進了垃圾桶。我覺得你是個不一般的人才，於是下樓在垃圾桶裏把你的簡曆拿了出來。”
    簡曆上寫著牛牛和他家人的電話號碼。回家後牛牛把電話號碼換了。韓經理打不了他的電話，所以隻能給他的表姐打電話。那天韓經理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屈尊從垃圾桶裏把牛牛的簡曆拿了出來。牛牛沒有理由不為韓經理的行為感動。就在這一刻，牛牛的心裏忽地湧起了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
    “當初我沒馬上聯係你，是想你找找工作吃點苦頭，認識一下社會的殘酷，這樣以後你操盤就現實多了，而不會盲目自信。”
    韓總在錄用牛牛前很好地給他上了第一堂培訓課。這一課的確讓人難忘，收獲頗多。
    “可是我現在已經有工作了。”。
    “什麼工作。”
    “生產普工。”
    “把工作辭掉吧。你的戰場在金融市場。金融市場上有很多真正的鬥士，我希望你站在我們這一邊。”
    果斷是一個投機手與生俱來的品行。牛牛的果斷品行在這個時候表現了出來，“我明天就辭職。”他說。
    “好的。公司有宿舍，你可以什麼都不帶。上車前打電話給我，到車站後再打電話給我，我開車去接你。”
    “不要麻煩你了。發公司地址過來，我自己去公司就行了。”
    “好。如果來不到我們公司，我們就不招你了喔。”韓總開玩笑說。
    “好。”
    打完電話已經欠費了，牛牛騎自行車上街去充話費。吃飯的時候，牛牛把打算辭職的事告訴了表姐他們。因為不想家人知道自己炒外彙替自己擔心，牛牛撒謊說是去廣川替一個同學管理公司。
    表姐卻一點都不理解牛牛的選擇，“現在你已經是公司的線長，你有能力秦音又幫你，以後不愁沒有大展宏圖的機會。在家裏安安穩穩的過不好嗎？”
    舅舅舅媽和表姐的想法是一樣的。
    但是牛牛的主意已定。他必須聽從內心的召喚，勇敢地去挑戰未知和高端。
    “也許那裏機會更好”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牛牛的心裏一點自信都沒有。
    牛牛寫了一份辭職報告，拿去給秦音。進辦公樓沒走幾步，突然聽到秦璐在後麵喊：“何牛牛，你又來辦公樓！給我滾出去。”
    回頭牛牛看到秦璐拿著一疊文件，正從停車場走進辦公樓。金色的陽光從辦公樓門外照進來，照在她的身上，讓她顯得是那麼光彩奪目。她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板上，。見牛牛有點發愣，秦璐又往裏走了兩步，做出一副恐嚇的勢態來。
    “秦總，你真是神出鬼沒啊。”
    秦璐的臉上立刻發紫，“何牛牛，你說什麼！”
    “我說你神通廣大。”
    ，“別油腔滑調的，我很討厭你這樣說話。”
    牛牛看著秦璐的眼睛，秦璐的電眼很大很迷人，牛牛差點就被它迷住而忘記了要說話的內容。
    “秦總，我記得你說過普通工人隻有在發工資那天才能進辦公樓。”
    “沒錯。所以我今天又要扣你工資。”
    牛牛把手裏的辭職書在陽光裏得意地一揚，理直氣壯地說：“秦總，你錯了，普通工人在辭職那天也可以進辦公樓的。”
    秦璐瞪立時瞪圓了眼，無言以對了。
    來到秦音的辦公室，牛牛說明來意後把辭職書交給秦音。一份不長的辭職書秦音皺著眉頭看了很久。她似乎要研究透徹每個字後麵的深意。
    “為什麼要辭職？”秦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問。
    “我要去廣川市，我同學開了一家電腦公司招我過去幫忙。。”牛牛還不想讓秦音知道他的工作所以沒有告訴她實情。
    秦音的眼裏閃著狐疑的光：“是不是我姐跟你說了什麼？”
    “不是。”
    “我非常希望你留下來。”。
    “我一定要走。”牛牛非常堅定地說。
    秦音定定地看著牛牛。在看出了牛牛心裏的那份堅定後。她歎了一口氣：“既然你要走，我隻能放人。我不能耽誤你發展。在那裏不好的話就回來，我還招你。”
    “謝謝。”
    “到了那裏記得經常和我聯係哦。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秦音調皮地朝牛牛擠了一下眼睛。
    “是的。”
    秦音的那句“我們是朋友”，讓牛牛的心裏升起一股暖意。牛牛真想不到會擁有秦音這樣一個富二代朋友。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珍視和秦音的友誼。
    。
    辦完辭職手續後牛牛回家收拾行李。行李不多，隻有一個背包。裏麵是幾件衣服，一個充電器，一個牙刷，一根牙膏，幾張草紙。收拾好行李後他騎車上街，離開前他打算好好地看看這座節奏慢的要命的也許並不適合年輕人闖蕩的城市。市電視台是第一目標。
    牛牛曾經在電視上數次看到電視台大廈的容貌，今天還是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它的真容。停車打算過馬路的時候，電視台大廈門口肥豬一樣的保安揮著電棍要他趕緊離開。牛牛真想罵那鳥人一頓，最後還是忍下來了。
    電視台的對麵有一個東西南北粉店，生意很火爆。還沒到下班時間，排隊買粉的人卻已經排到了馬路上。牛牛過馬路在粉店買了一海碗豬腳粉，端到外麵棕櫚樹樹蔭下的桌子上吃，他一邊吃粉一邊朝電視台門口張望，希望能見徐雪楊一麵。
    電視台真是美女集中營，從裏麵出來的女人都有幾分姿色，氣質也是沒的說。電視台的女人當然也是不差錢的，牛牛連續看到四個漂亮姐姐開車出來，最差的也是開著奧迪。
    粉吃到一半，有人在他的麵前坐了下來，把一碗豬腳粉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抬頭看到那個人，他吃了一驚。那個人竟然是方子州。方子州穿著一條白色牛仔褲，一件印著麥迪爆扣圖案的大號藍色文化衫，戴著一條很大的金項鏈，他中間的頭發很誇張地往上豎起來。牛牛得承認方子州的發型很酷。
    在牛牛的觀念裏，戴金項鏈的男人都是一些人渣。
    “我坐下來，你不介意吧？”方子州的語氣很怪，像是嘲諷又不像嘲諷，像是冷漠又不像冷漠。
    經驗告訴牛牛，方子州是一個很會偽裝的人。任何人和他做對手，都會非常吃力。
    牛牛估計方子州不是本地人，因為他的普通話很標準。
    ，
    “地方不是我的，隨便坐。
    方子州的腿長，而且他的後麵就是馬路的邊緣，於是他把桌子往牛牛這邊挪了一下。他挪椅子沒有提醒牛牛。豬腳粉的湯水因為桌子的晃動掉出來，落在牛牛的衣服上。牛牛很心疼衣服——雖然衣服是總共才八十多塊的地攤貨，卻是他最好的準備明天穿去廣川朝見領導的衣服。
    方子州並沒有向牛牛道歉。
    “其實我不是來吃粉的，來是跟你說幾句話。剛才我在停車場那邊就看到你了。你騎自行車東張西望的樣子實在猥瑣的要命。”
    “什麼話？”
    “徐雪楊是我的女朋友。她的工作是我安排的。如果沒有我，她連電視台的門都進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想吃天鵝肉。”
    方子州果然是怕牛牛把徐雪楊搶走。牛牛不禁想起了以前在南珠市場方子州看著他和徐雪楊時那無助和驚疑的眼神。當時徐雪楊在場，方子州不好說什麼，現在方子州抓住侮辱和告誡他的機會了。
    “我沒有。”
    “那你來這裏做什麼？還朝電視台大門口看。”
    “你多慮了。這個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的很。法律上沒有規定我不能在這裏吃粉和不能朝電視台那邊看吧？”說完牛牛又朝電視台那邊看了一眼。
    ”真他娘的猥瑣。”方子州用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牛牛，他堅持他的看法，“這個世界很現實的。你什麼也不能給她。你知道一份電視台的工作對徐雪楊有多麼重要嗎？她媽下崗了沒有工作，現在還要交社保。徐雪楊在電視台工作，不但可以養活她自己，還可以給她媽交社保。她媽很為她的女兒當上電視台主持人而驕傲。請不要毀掉徐雪楊和她媽媽的中國夢，好嗎？”
    牛牛出身貧窮，是典型的窮二代，他當然知道也體驗了生活的艱難和世道的現實。他並不想毀掉任何人的飯碗——他認為那幾乎和殺人無異。
    牛牛品味著方子州的話，陷入了沉默。
    方子州用堅定的目光盯著牛牛，“電視台的台長想打徐雪楊的主意，我爸一個電話就讓他跪下。了。隻有我才能保護徐雪楊，你能嗎？”
    方子州這就是要拚爹的節奏了，從方子州開跑車可知其父非富即貴。不拚爹了，拚自己吧，牛牛一窮小子，無錢無勢，如何保護得了處於名利場中的徐雪楊呢？！
    牛牛的內心裏有些東西開始動搖了——至於是什麼東西在動搖他覺得有些模糊。
    方子州看看勞力士表，把粉朝牛牛那邊一推：“我接女朋友去外沙海鮮城吃海鮮了。這碗粉我已經付過錢了，你吃了吧，不要浪費了。再見。”
    方子州向停車場走去。他的背影很瀟灑。如果他當演員，一定能迷倒不少韓劇迷
    電視台下班後，方子州把跑車開到電視台的門口。跑車正堵著門口。豬一樣的保安不但沒有把跑車趕走，還啪的一聲立正朝跑車敬了一個教科書式的軍禮。過了一會，徐雪楊像小鳥一樣蹦蹦跳跳的出來上了跑車。徐雪楊上跑車時歡快雀躍的樣子瞬間就擊垮了牛牛。
    跑車咆哮著朝河浦市最有名的外沙島海鮮城馳去。
    就在牛牛猶豫不決要不要把方子州的那碗豬腳粉消滅時，秦音打電話過來。秦音剛剛下班。牛牛在電話裏聽到了windows係統關閉的聲音。
    “在哪裏？”很輕的聲音。
    “外麵。”
    “和誰？”
    我還能和誰呢？牛牛心想。他一直孤獨。投機者聖經說，孤獨是一個投機手必備的要素之一，甚至可能是最應該具備的要素。因為投機手需要獨立地思考。可是要經受住孤獨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啊。
    “一個人。”
    “明天去廣川嗎？”
    “是啊。”
    “應該做什麼你不知道嗎？”秦音笑著責怪。
    牛牛沒有思考，脫口而出：“請你吃飯。”
    “好聰明哦。你在哪裏？我去接你，我們去外沙島海鮮城吃海鮮。你身上有多少錢出多少，剩下的算我的。”秦音的語速很快，不容牛牛提出異議。
    因為不想在海鮮城碰到方子州和徐雪楊，牛牛建議去大四川吃狗肉火鍋。
    “我在家樂福超市門口等你。”
    “好。不見不散。牛牛，你認為我穿什麼衣服好看呢？”
    其實牛牛認為秦音穿什麼衣服都好看。盡管如此，他還是建議秦音穿上兩人剛見麵時穿的紅裙子。不巧，秦音的那條裙子下擺脫線了，無法再修補。為了滿足牛牛的要求，秦音匆匆趕去女人街再買了一條新裙子。那款裙子已經漲價了一倍多，秦音下手卻沒有半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