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券公司外麵下著大雨，牛牛在證券公司的散戶交易大廳裏專注地盯盤。今天自選股的走勢再次證明了以前他所作的某些市場假設是準確的。他的旁邊坐著一個吹噓這兩天的戰績不錯的中年人，整個上午中年人都在不遺餘力地給一些虧損嚴重的人分析行情。後來交易大廳裏進來兩個躊躇滿誌的年輕人。因為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中年人就特意坐到他們的旁邊狠狠地給他們補了一課，那一課是有關於股票基礎知識的。年輕人把中年人稱為高手。客觀地說，中年人的確下過苦功看過很多股票方麵的書。
    牛牛聽著中年人和別人的談話不發表任何見解。他的偶像傑西利弗摩爾也從不建議別人買進或賣出股票。牛牛認為大多數人熱衷於指教別人是基於這樣一種心理——證券投資這一領域的佼佼者獲得別人的讚揚遠比其他領域多得多。很多人特別希望自己在這一領域得到別人的讚揚。在很難用成績客觀地證明自己的情況下，一些人會選擇給別人普及知識或者預測大盤的漲跌來證明自己。那真的非常搞笑。
    中午收盤後，有的老人在營業大廳吃著早上從家裏帶的飯菜，有些老人在吃著早上在街上買的饅頭。大廳裏已經沒有人再討論股票。外麵的雨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牛牛決定不出去吃飯了，靠在椅背上睡一覺，等下午開盤。閉目不到十分鍾，手機就響了起來。顯示是本地的座機號碼。舅舅和舅媽為了省錢沒有買手機，牛牛猜可能是他們在街上的小商店裏用公共電話給自己打電話。
    “你好，何牛牛是嗎？”一個甜美卻陌生的聲音。
    “是。你是？””
    ”恭喜你，你已經通過我們海岸光學公司的麵試了。”。
    牛牛馬上在腦海裏翻出馬上英那張已經模糊的圓臉來。自從那天在人才大廈麵試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牛牛早以為通過麵試沒戲了。想不到馬上英現在才打電話來通知。雖然生產線工人不是一分好工作但是牛牛第一次接到通過麵試的通知還是覺得非常高興和有成就感。他打算先幹這份沒有前途的工作減輕一下家裏的負擔再說。至於那些高端的理想，就等以後再去奮鬥實現了。
    “謝謝你啊。”
    “不用謝。你明天可以來報到了嗎？”
    明天報到，牛牛求之不得，他必須把這份工作牢牢地抓在手裏，不讓它溜走。
    “可以。明天過去馬上上班了吧？”
    “明天上午報到入職。參觀工廠。下午安排住宿。第二天才正式上班。”
    “我不用住宿。”不住宿是為了增加和徐雪楊相遇的幾率。
    “好的。明天你過來吧。帶上你的身份證，畢業證和兩張一寸的照片。”
    牛牛決定明天還要帶上精心偽裝的笑容。
    “好的。再見。”
    “再見。”
    隨後牛牛懷著激動的心情給表姐和蘇秀花發短信息說了通過麵試的事情。表姐回短信說今天晚上買一個烤鴨，一個豬腿替他慶祝。蘇秀花回短信說正在領工資，等領完工資再給他打電話。半個鍾頭後，蘇秀花打電話給牛牛。
    “牛牛，猜我領了多少工資？”
    “三千多。”
    “錯。八千。”
    “真厲害。”牛牛卻想起了周傑那猥瑣的目光。
    “牛牛，你真的要去工廠當普工嗎？”
    “是的。我估計自己找不到好的工作了。”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暫時先幹一段時間吧。”
    。”
    ”好的，謝謝，”
    晚上表姐真的買回一個烤鴨和一個豬腳替牛牛慶祝找到工作。舅舅和舅媽也很高興，他們不厭其煩的給牛牛說了許多在工廠裏的注意事項。主要是聽領導的話，凡事要忍耐不和別人爭吵之類。其實他們說的牛牛都知道。
    吃飯的時候，牛牛打開河浦電視台財經頻道。他認為如果徐雪楊通過了電視台的麵試，那麼畢業於河浦財經學院的她有可能會在財經頻道主持財經節目。九點半，經濟頻道的《牛股天天漲》節目開始。主持人出現的那一刻，牛牛的眼前頓時一亮。主持人正是徐雪楊。她已經通過電視台的麵試了。
    徐雪楊穿著黑色短裙，白色襯衫，頭發挽起來，整個人顯得簡約幹練而大方。
    牛牛本打算拿出手機給徐雪楊拍個照，無奈表姐在旁邊，隻好放棄了。
    一向不看電視的牛牛決定把節目認真地看完。那檔節目是收市後的直播節目，請來三個河浦市投資界的重量級人物分析股市，場外的觀眾可以發短信谘詢專家。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談股論金節目。以前主持節目的夏天老師已經辭職了，以後這檔節目由我為大家主持。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徐雪楊，河浦本地人，畢業於河浦財經學院。希望和大家一起不斷學習提高炒股的技術。謝謝。今天我們的嘉賓分別是來自南部證券河浦分公司的資深投資顧問張照先生，招致證券河浦分公司的分析師王發財先生和河浦天發投資公司的總經理楊谘先生。我們都知道，現在是熊市，大盤經過前三個交易日的陰跌，今天更是大跌八十多個點。那麼我想問一下三位嘉賓堆後市的看法。”徐雪楊落落大方地說。
    ”今天放量下跌，各路資金明天殺跌出逃的的可能很大。”楊谘說。
    ”我也認為大盤繼續向下。如果不是深套的話建議大家撤出資金。”長著一對老鼠眼肉球一樣的王發財說。
    張照同意其他兩人的觀點。
    ”今天晚上證監會已經宣布停止了IPO發行，明天市場不會反彈嗎？”徐雪楊問。
    ”市場趨勢已經確立了。”張照說。
    ”我認為央行再降低存款準備金率，才能提振市場的信心。”
    表姐知道牛牛對股票感興趣，便問牛牛那三個專家說的對不對。牛牛說也許對也許不對。表姐卻不明白牛牛的意思。
    “那個主持人真漂亮。”表姐轉而評論起了徐雪楊的相貌。
    ”是的，非常漂亮。“
    在節目的末尾，徐雪楊讀了一條場外觀眾的短信。觀眾詢問對次新股黑暗乳液後市的走勢。三位專家都建議賣出股票。
    第二天早上牛牛吃一碗豬蹄粉後騎著自行車匆匆去海岸光學公司報到。海岸光學河浦分公司這次一共招聘了十五個人。十個男的四個女的。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下。大部分是本地人，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剛出社會不久沒有工作經驗。通過交談牛牛知道他們都不是大學生。其中一個人說他要是大學生早去考公務員了，那裏還到這裏來當苦力。他的話讓牛牛慚愧不已。雖然牛牛讀過大學，但是沒有大學畢業證，這一生他注定了隻能是私務員的幹活。
    人事部的馬上英先在會議室裏用視頻給大家演示了公司的發展曆程，然後帶大家去見公司的副總經理兼廠長李娜娜。牛牛還以為李娜娜是一個女人，沒想到是一個男人。
    李娜娜高高瘦瘦的，清秀白淨的臉上架著一副半框高度近視眼鏡，言談舉止間透出一股高材生的氣息。雖然李娜娜渾身透著一股讀書人的氣質，但是他給人的印象非常不好。因為他總是板著一張臉，他看人的目光裏還有俯視眾生的成分。
    李娜娜給大家在生產線上分配工作。在到公司前牛牛對做好工作信心滿滿，但是真正站到生產線上他的心裏還是忐忑，很害怕做不好工作。新同事們因為工序不對，每個人都被李娜娜罵了一通。
    牛牛最後一個被安排在生產線末段做產品的包裝工作。李娜娜先給牛牛演示工作的內容，他左手拿起一個盒子，右手從生產線上拿一個望遠鏡放進盒子裏，然後再在盒子上貼上防偽標簽。
    “何牛牛，你來做一遍。”李娜娜命令。
    這工作也太簡單了？！就算時光倒退二十年，三歲的牛牛都能做好這份工作。牛牛真的不敢相信工作會如此簡單。
    “就這麼簡單嗎。”牛牛問
    李娜娜冷冷地說“你們的智商就是做這種簡單到小孩子都會的工作的。”
    牛牛聽了李娜娜的話心裏有些不快，但是他沒有表露出來。他照牛娜娜的樣子拿起一個望遠鏡放進盒子裏然後在盒子上貼上了標簽。
    “錯了。”李娜娜突然大聲地喊起來。
    牛牛不敢相信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還做錯了。仔細地檢查一遍，卻找不出錯在何處。
    “看你貼的標簽把公司的地址蓋住了。”李娜娜指著標簽說。
    盒子上麵的公司地址後麵緊跟著電話號碼，二者相距很近，要讓標簽即不蓋到地址也不蓋到電話號碼，那麼標簽距離地址和號碼都要在一毫米以下。牛牛貼的標簽蓋住了廣西兩個字的上半部分。但其實隻要不是腦殘的人都可以猜得到那兩個是什麼字。
    李娜娜顯然是在吹毛求癡！
    再看李娜娜剛才貼的標簽，那廝貼的標簽果然沒有蓋住任何字。剛才李娜娜貼標簽時非常仔細，動作也非常慢。但是那麼慢的動作根本就跟不上生產的節奏。
    “無所謂的吧。隻要是人都可以猜到那是什麼字。”牛牛辯解說。
    “無所謂？這次你把廣西兩個字蓋住了，下次就有可能把公司的名字蓋住。你這樣別人就會學你。”
    “但是慢慢地貼標簽太浪費時間了。可能跟不上生產。”
    “手腳放快點就行了。做這種工作手腳就是要快。”
    牛牛看著生產線不斷流下的產品，用人體工程學原理估算了一番，說：“無論手腳如何快都不可能做到一要確保標簽不貼到字上，二要跟上生產的速度。”
    “你沒做怎麼知道不行？”
    “難道你走在路上要等到車撞死你了才知道車可以把你撞死嗎？”牛牛反問得理直氣壯，語氣中帶著一絲嘲笑。
    李娜娜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頂撞過，他氣憤地盯著牛牛發飆了：“我是領導還是你是領導？做不了就走人吧！”
    這時生產線上很多人轉過頭來看著牛牛，大多數人的目光中帶著同情。估計很多人都被李娜娜罵過了。
    沒有辦法，在人屋簷下就隻有低頭了，牛牛忍氣吞聲，試著去放快手腳，開始時還能跟的上生產速度，但是五分鍾過後速度就明顯地慢了下來。前麵工位流下來的產品越來越多，為了避免產品掉在地上牛牛拿來一個大紙箱先把產品放在裏麵。不一會兒旁邊就擺了七八個裝滿了產品的大紙箱，紙箱堵住了拉料的通道。
    李娜娜看著牛牛手忙腳亂的樣子一言不發，臉上的不滿越來越明顯。
    就在李娜娜的怒火即將爆發的一瞬，廠門口有人喊：“李經理，你過來。”
    喊話的是一個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穿著黑色緊身超短職業套裙的女人。因為距離太遠，牛牛又是近視看不清楚她的相貌，不過從臉的輪廓來看，她應該是一個極品美女。美女最吸引人的是她的長腿。深黑色的絲襪絲襪緊緊地貼在她那兩條修長結實的腿上散發出一種足以讓男人狂燥的魔力。
    車間裏大部分男人都在盯著那個女人看。
    李娜娜對那個女人很尊敬，他立刻把臉上的怒容換成無可挑剔的笑容，跑過去很有禮貌地說：“秦總，您好。什麼事？”
    秦總交給李娜娜一份文件說：“這是公司總部發過來的文件。”
    李娜娜接過文件說：“秦總，你打電話我去你辦公室拿就行了，要不叫其他人拿過來也可以的，何必親自拿過來，你的時間那麼寶貴。”
    “我要出去辦事，就順便拿下來了。這是機密文件，隻有親自交給你我才放心。”
    “哦。”
    秦總轉身離開了。車間裏的男人們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車間鐵門的後麵。李娜娜翻開文件看了一下後也離開了。李娜娜一走，車間裏立刻恢複了人的氣息，大家放慢動作開始說笑起來。剛才大家認真工作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沒有誰是真正發自內心認真地工作。
    牛牛前麵工位的胖子幹脆把手裏的活停了下來，像死豬一樣躺在地上休息。前麵工位的產品流下來他全然不顧。他不工作害得牛牛也不能工作。
    胖子拿出一盒真牛香煙，彈出一支，斜視著牛牛說：“兄弟，吃煙無？進口的，越南煙！”
    牛牛朝胖子笑一笑，：“多謝啦，我不會吸煙。”
    “不吸煙好。低碳。剛才李經理那他媽的是故意整你的。我們以前貼標簽都是隨便貼。”
    “真的？”
    見牛牛不相信，胖子爬起來打開一個包裝好的紙箱，拿出幾個望遠鏡扔在生產線上。望遠鏡上麵的標簽果然都是隨便亂貼的，貼的不正不說，很多標簽把公司的電話也蓋住了。牛牛鬆了一口，氣，隻要不在貼標簽上浪費太多時間，以後他的工作就可以輕鬆多了。
    但胖子告訴牛牛這段時間還是要把標簽貼正，因為李經理已經盯上了他，肯定會來檢查的。等到李經理對牛牛放心牛牛就可以偷工減料和偷懶了。
    牛牛感謝胖子，問他貴姓。
    包子甩了一下沙包一樣沉重的屁股說，“免貴。姓包。全名包當官。因為長的胖，大家都叫我包子。你呢？”
    牛牛在心裏暗罵：”包當官這名字真他媽夠賤的，你他媽怎麼不去吃屎啊。嘴上回答包子：“何牛牛。”
    “本地人？”
    “是。”
    “剛才那妞靚女不？”包子目露猥瑣的光芒。
    “我近視，看不到。她是誰？”
    “她叫秦璐，董事長的女兒，本分公司的總經理。她太誘人了，特別是那兩條大腿。老子在這裏上班就為了多看她兩眼。”
    牛牛突然想到，其實剛才可以拿一個望遠鏡看秦璐的，要看清秦璐的相貌隻有等下次了。
    中午下班的時候，處於溫飽線上的普通勞動者們像海嘯一樣衝出車間，衝向飯堂。牛牛不由得想到了“難民”兩個字。他也是難民中的一員，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脫離苦海。這個苦海是那麼無邊無際，他回頭看過幾次，每次看到的都是滔天巨浪，看不到岸邊。
    牛牛還沒有飯卡，隻能自己掏錢去工業園區附近的商業街吃飯。上半天班掙了二十五元，這一頓他沒有虧待自己，他很闊綽地吃了一份十五元的燒鴨飯，叫老板多放了一點辣椒。
    吃飯後，牛牛進入工廠在一個幽靜的涼亭裏靜靜地坐著等待下午一點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