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天氣說變就變。到了黃昏，突然下起了雷陣雨。
    高磊和羅寅在雙排，李京一跟女朋友約會去了，水少在用電腦瀏覽公司的郵件。
    一聲聲雷鳴震耳欲聾，罵罵咧咧的高磊突然來了一句：“叫京一那孫子見色忘友，讓雷公劈死丫的！”
    羅寅也說：“這小子居然暗度陳倉，說好一起到白頭，他卻偷偷找了女朋友。”
    雷聲一聲高似一聲，仿佛在為兩人報仇。
    “這種天氣，回都回不來，應該直接去開*房了吧！”
    “真是老天爺都幫他，這種情況還回來，我都要懷疑他的能力了。”
    水少將一封郵件滑到底，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在摳食指的傷疤。他趕緊攥起拳頭。
    中考前的那個春天，陽光特別好。連吹進教室的風，都帶著淡淡的花香。
    張明軒跟許若庭去爬小時候爬過的山。前山已經修成景點收門票，他們繞到後山去走小路。
    後山也攔了鐵絲網，他們找到一棵合適的樹，準備爬到樹上跳過去。
    張明軒先爬了上去，往下跳時腳踩到一個坑裏，摔了一下。許若庭往下跳時，他就趕緊去接他，以免再掉進坑裏。
    接他的時候，張明軒的食指刮到生鏽的鐵絲網，流血不止。許若庭看到後，想也沒想，直接就放進口中，幫他吸淨髒血。他的腳也扭到了，好好的春遊就此泡湯。兩人一路扶持走向前山大門。
    修好的前山全是台階，張明軒下了幾級就受不了了。最後許若庭蹲下來，背著他下了山。
    山不算高，但這條路卻很長。
    李京一回來時被澆成了落湯雞，高磊和羅寅嘲笑他，水少卻突然站起來衝了出去。
    他跑下樓梯，跑到二樓拐進通往前一棟的連廊。到了前一棟，又跑上五樓。氣喘籲籲地在一間宿舍前停下。
    他敲門，來開門的是剛洗完澡的許若庭。T恤幹淨整潔，頭發還是濕的，帶著洗發水的香味。
    水少伸出手，將許若庭的臉按至自己麵前，自己也覆了上去。
    放開他時，許若庭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隻是臉變紅了。
    水少說：“我……”
    許若庭眼神向裏一瞟，示意裏麵有人。
    水少就拉著他往外走，無視偶爾經過的路人。
    到了隱蔽的樓梯間，四下無人。閃電劈過長空，映亮二人麵容。
    水少說：“我送你去新加坡，所有的費用都我出。”
    電光明明滅滅，許若庭的眼中，激動淡去，漸漸恢複了冷漠。
    “條件呢？”
    水少望著他，眼圈已經紅了。眼神閃躲不定，他說：“不要再讓我看到你了。”
    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小小的樓梯間被映襯的如同白晝。冷漠而蒼白的臉，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都無所遁形。
    許若庭沒回答，轉身往回走。
    水少從後麵抱住他，聲音帶了哭腔：“你為什麼要來？是來報複我嗎？”
    粗重的呼吸吹在許若庭耳側，帶來的不是暖熱，而是冷意。
    “我回去準備，你最好快一點。”
    水少沒有放手，他哭了：“你還恨我對不對？”
    許若庭用力掰開他的胳膊，背影僵直著，走出樓梯間。
    許若庭轉進走廊的那一刻，水少虛脫地沿牆邊滑坐下來。他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小聲啜泣。
    中考臨近，班上隻能聽到筆落紙麵的刷刷聲。
    張明軒為了不打擾許若庭學習，隻能睡覺。美夢中，被人用手拍醒。
    “老師叫我們。”
    他們一起走出教室，到教務樓，又被分別叫往兩個不同的辦公室。
    許若庭進的是教學主任的辦公室。他成績好，主任很看重他，指望他拿到今年的狀元。
    他給許若庭倒了杯水，遞給他後，坐到他對麵。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跟張水根的關係，挺好的，是吧。”
    “是。”許若庭捏著一次性水杯回答。
    “那個，你們，就是好朋友是吧？”任誰這樣被問，都該知道怎樣回答了。
    但許若庭反問：“怎麼了？”
    主任都替他急了：“你隻要說是就可以了。”
    許若庭說：“我不會影響學習的。”
    主任要被氣暈厥：“你隻要說是就可以了。”
    許若庭堅定地問：“這有什麼關係嗎？”
    主任恨鐵不成鋼，真想抽他兩下。這時外麵也有了說話聲，主任想了下，站起身出去了。
    “他說了，就是普通的好朋友。”主任對外麵的三人說。
    身後的門突然打開，許若庭冷冷說道：“我沒說過。”
    主任推他進去，他掙紮開，對對麵說：“你們既然都知道了，這樣粉飾太平有用嗎？馬上就畢業了，為什麼要逼我們？”
    離他最近的中年男人笑著看他，點了點頭：“跟你爸一個樣兒！”
    “張叔，我知道你為什麼來。你們都覺得我們太小，但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你就當我們是胡鬧好了，不妨走著瞧，能分開的總會分開，不用你費力。不能分開的，你們攔著也沒用。何苦鬧得兩敗俱傷，最後還是要妥協呢？”
    張父眉頭微皺，有些許疑惑，回頭看向一直垂著頭的張明軒，笑道：“可明軒說跟你隻是普通朋友呢。是吧，明軒？”
    張明軒握緊了拳頭，骨節崢嶸。
    張父又溫和地問了一遍：“是吧，明軒。”
    張明軒深吸口氣，點了頭。
    許若庭的世界轟然坍塌。一節課前還掛在嘴邊的永遠，原來隻是普通朋友間的笑話。說好一起對抗全世界，他在第一關就敗下陣……很失望，即使一會兒張明軒來解釋隻是緩兵之計，他也是要生氣的。要哄很久才能好的那種。
    “若庭。”張父又道，“我跟你爸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和明軒又是從小一起長大，你們的感情肯定是好上加好。雖然這些年很少聯係了，但你家裏的事我也聽說了。我也很關心你，這些年生意太忙，沒能幫上忙真的很遺憾。”他掏出錢包，從裏麵取出一張卡，“這張卡你拿著，以後有什麼困難也可以直接找叔叔。明軒這幾天就回G市了，你好好念書，以後會看到更大的世界。”
    許若庭沒有接卡，他看向張明軒。張明軒依然低著頭，自始至終，不敢抬起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