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就這麼走了？這算什麼？擦肩而過的交情嗎？一封信就把他們一學期的時光總結完了……這一刻付小多甚至生出幾分慶幸，她雖則花癡卻尚未情癡，收得住自己的心，壓抑得住心底裏的悲傷，更管得住自己情緒，至少在韓昊飛麵前不會丟份兒。
    “沒事吧，喂。”
    韓昊飛問到第三遍，她才聽見：“什麼事，哦，好事啊，好事，有家可回是好事。”
    韓昊飛舉信的姿勢已經維持了兩分鍾：“能不能把信接過去。”
    “哦。”付小多從他手裏抽過薄薄的一封信，看也不看地塞進書包，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筆記本，“你放心，沒他在，靠我一人也能查出來，放心。”
    韓昊飛盯著她流暢操作電腦的動作。
    片刻後，付小多發現他還在：“你給我點時間。”
    “哦。”
    又過了五分鍾，付小多用餘光發現他還在看，不耐煩地將鍵盤一砸：“你可以走了，有事電話。”
    “哦。”
    韓昊飛走時替她關好教室的門。
    付小多敲打著鍵盤，數據一行行滑過她的眼球表麵，終於有一行眼淚滑落，緊接著就再也克製不住，淚如泉湧。
    走在校園小路上，付小多將信拿在手中，反複撚著，卻不打開。不時有早一步結束考試的學生，三三兩兩拖著行李箱經過她身旁。
    付小多像個孩子一般抹著眼跟在學生身後，看著其他人被家長的車子接走。
    有家可回，挺好的，真好……
    付小多茫然回身，突然看到一個背著行李的中年大叔，拿著照片徘徊在校門附近，逢人便舉著照片上前：“請問你見過我兒子嗎，林楠，麻煩仔細看一下照片，有沒有看到他在哪裏上網……”
    付小多想了想，記起了世紀網咖前的一幕，就是他抓住林楠讓他回宿舍。對了，韓昊飛說林楠也失蹤了，說明他要不是怕我們抓他，要不……等一下！
    網咖前的場景在付小多腦海裏快進，林楠倔強地衝他爸吼著：“天城的小孩三歲都有自己的電腦、iPad，我有什麼？我連台私人電腦都沒有，就在網吧上個網我怎麼了？”
    前不久，付小多在五宿追蹤國服大神的時候，分明是因為筆記本上開著的遊戲界麵鎖定的林楠。
    “那筆記本是誰的！”付小多突然將眼淚一抹，轉頭向五宿跑去。
    五宿樓門前，譚哲、裘帥帥正背著大包小包向外走。
    譚哲說：“我感覺我跟大黃明年還得見，喂，你考得行不行啊？”
    裘帥帥心大地說：“行不行都得回家，我媽反正不會看著我餓死。”
    付小多猛地將黏在一起的兩大位撞開，一路衝了進去。
    “女俠，你又闖男生宿舍！”譚哲在背後喊。
    裘帥帥再次表現了他的心寬：“沒幾個人了，讓她折騰。”
    付小多停在204寢室門前，側頭聽了聽，沒有動靜，但寢室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了。接著她便看到一個人坐在李赫然桌前，一動不動。
    付小多嚇了一跳：“請問您……”
    李母抹了抹眼轉過身：“啊對不起，我是李赫然媽媽。”
    付小多發現她麵前還擺著那張尋人符，下意識地替自家爺爺道歉：“對不起。”
    李母微感詫異，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隻是搖搖頭。
    付小多走到上次看到筆記本的桌前，自言自語一般解釋著：“我是林楠的朋友，我是來拿他電腦的。”
    李母點點頭，也沒多問，反倒是付小多正想拿起筆記本，卻發現機身摸上去是熱的。
    “阿姨，有人用這個筆記本嗎？”
    李母道：“沒人動它，剩下的兩個孩子都回家了，林楠他爸上來過，沒動過那個。”
    付小多疑惑地拿起筆記本：“那我先走了，您……自己保重。”
    李母看著她離開，繼續想著自己兒子。
    事情有點詭異，付小多沒回宿舍，找個牆角，倚靠著坐下身。打開筆記本，直接看到了《榮譽》界麵。
    “果然……”這個屢次出現在她眼前的遊戲，無論如何也有點古怪了，付小多摩拳擦掌獰笑道，“玄機會不會在你身上，讓我們聊聊吧。”
    將筆記本放在膝頭，開始敲擊鍵盤，奇怪的是，無論她輸入什麼命令，眼前界麵依舊隻停留在遊戲上，退不出。
    這就讓自命網絡高手的付小多同誌萬分詫異了：“進不了係統的電腦，我還是第一次見，你是想讓我玩遊戲嗎？我就不。”
    付小多從包裏摸出U盤，插在筆記本上。
    忘寒的信封被她帶出一角，露在包外。她沒有在意，繼續操作，正想靠U盤程序強製奪下筆記本控製權，突然筆記本屏幕一暗又一亮，滿滿一屏都變成了色澤瑰麗且不斷變幻的圖像。
    “這是什麼……”第一次見這樣不聽話的筆記本，付小多驚異地湊近圖像，“等一下，我好像見過，《動物學》上說複眼是一種由不定數量的小眼組成的視覺器官，主要出現在節肢動物門……節肢動物門，就是我上次撞見的……”
    筆記本屏幕上的複眼在變化，仿佛有一個巨大的蟲子透過屏幕，與她對視。
    付小多突然仿佛想明白了什麼，“異獸”兩個字含在她舌尖，是她最後的記憶。
    思維陷入混亂的過程極短，但在意識世界裏，卻又仿佛被延長到極限。透過那對兒變幻的複眼，付小多看到剛跟父親吵過架、沉浸在沮喪中的林楠，他一步一步走入五宿走廊，一陣綠光從他身上分離，化作一隻通體青綠的蝶，閃著翅膀懸於他空洞的視線前方。
    接著，蝶落在他手上，化成了一個筆記本。
    林楠渾身一顫，理所當然地捧著那筆記本推開了宿舍的門，將筆記本放在桌上。
    入夜，同學都已入眠，李赫然卻在筆記本後，十指激烈地操作過程中，盯著屏幕的眼珠子卻是神采全無的。
    上鋪的林楠，側臥著，同樣空洞的雙眼盯著坐在書桌前的李赫然。
    李赫然麵前的屏幕中，是一隻放大的複眼，也在同時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綠光突然從屏幕後爆溢而出，充滿整個寢室，透出窗口。
    接著，上鋪和書桌前的人同時起身，一前一後離開了寢室。
    下一幕320寢室的門被推開，何傑走出，停在走廊。在他眼中，走廊盡頭，林楠將筆記本放在地上，筆記本屏幕亮著，充滿屏幕的是一隻巨大的複眼。
    何傑一步步向屏幕走去，突然綠光閃過，整個走廊亮了一下。
    何傑的影子被投射在走廊牆壁上，他直挺挺地向前走去，跟隨林楠，一步步走過。
    這些畫麵如飛，一幕幕閃現於付小多的意識世界，那一刻她甚至還有把筆記本丟出去的想法，但這片刻間的思維立即被巨大的洪流吞沒，蕩然無存。
    在她眼前，筆記本上的複眼慢慢突出屏幕，緊接著一隻巨大的渾身發出綠光的蝶用僅剩一隻前足攀住筆記本邊緣，慢慢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