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一層亮著燈，遠遠看去，客廳偶有人影一晃而過，兩道鬼鬼祟祟的目光趁著黑夜悄然逼近，透著落地窗向內窺探之際，別墅突然陷入全黑，在窺探的目光中，一點鬼火般的光忽地在大廳中央亮起，那點光將圍坐桌邊的三張臉照亮一瞬，忽地，又滅了。
    黑暗中響起幾個聲音。
    “藍婧兒，女神，刺激的多得是，咱換一種別的，你看……”
    “少廢話，利索點。”
    “快點啊，快點啊。”
    “別催我，劃不著火兒了。”
    “你搞什麼，早知道先不關燈！”
    火光再次亮起，照亮了其後血色盡失的一張臉，火柴杆上那點火苗隨著譚哲的抖動而同步顫動著，哆哆嗦嗦，顫顫巍巍，好容易點燃了一隻蠟燭。
    李佳道：“這樣太嚇人了，咱還是別玩兒了，我老家常說，招鬼來鬼……”
    藍婧兒態度堅決：“度假就是要玩些與平時不同的，要是背單詞寫作業，度什麼假，宿舍背不就好了。”
    秉持著美女都是對的原則，譚哲咬牙附和：“藍婧兒說得對，玩兒就玩兒刺激的！”
    李佳瞪他一眼：“你都抖成那樣了還嘴硬。”
    “我抖？”譚哲顫聲狡辯，“怎麼會是我抖，是風，有風。”
    “怎麼會是風，關燈前，我把門窗都鎖上了。”李佳嘟囔著。
    在譚哲的不懈努力下，三隻白燭終於一一點燃，蠟燭分立三人中間，燭光依舊在晃動，映襯得三人麵色如鬼。三人中間桌麵上鋪著一張紙，藍婧兒手邊橫擱一支毛筆。
    冷不丁，火苗向一側傾去，果然有風。三人順著風來的方向看去，一扇落地窗是開著的。
    譚哲理直氣壯地：“你看，哥是說有風吧！”
    李佳臉色更差了：“可我明明記得窗都鎖上了啊。”
    譚哲咬牙道：“是風吹開的，風吹開的，別自己嚇唬自己。”
    藍婧兒道：“不怕你去關上。”
    “我？我……”譚哲牙一咬腳一跺，“我去！”
    譚哲起身向落地窗走去時，藍婧兒的解說冰涼涼地回響在整個大廳：“筆仙是扶乩的一種衍生，四人局，我們缺一，這麼玩為的是要把別墅裏那隻鬼招出來。”
    李佳給她嚇得麵無人色：“我，我，我，我不玩兒了。”
    藍婧兒一把捏住她的手，鬼裏鬼氣地看過來：“現在不玩，晚了。”
    另一邊譚哲剛把窗子關上，回轉，一陣風來，窗子又開，風同時卷過室內，桌上蠟燭一晃，映襯得藍婧兒那一刻的臉恍如女鬼。
    蠟燭全滅，李佳的尖叫聲在一片黑暗中響起。
    別墅裏，隨著幾點跳躍的藍火，藍婧兒再次點著蠟燭，衝對麵李佳道：“別叫了，別叫了，你聽，樓上是不是有聲音？”
    李佳快哭了：“我錯了藍婧兒，你能別再這麼嚇我了嗎，我還隻是個孩子。”
    譚哲側耳聽去：“真的有聲音，好像……有個女的在唱歌。”
    李佳哭都不敢哭了。
    藍婧兒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這個時候，譚哲認為展現自己男性魅力的時機到了，當即飛奔而上：“怎麼能讓你一個弱不禁風的美少女冒險，要去也是我……我們一起去。”
    李佳哭道：“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三人排成一隊上樓，譚哲在樓梯腳下不小心踩到球上，差點跌倒。
    三人離開後，空無一人的客廳中，一道身影慢慢從落地窗前站起，從背後打進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輪廓，卻照不到他的臉，但他漆黑一片的臉上仿佛帶著一抹獰笑。在他眼前，樓梯腳下的皮球，一下一下彈起來，仿佛有一隻手在拍打它。
    與此同時，別墅二層，被付小多丟在臥室的手機持續唱著一曲飄忽的歌，屏幕上顯示著“韓昊飛來電”。
    飛馳在高速上的一輛商務車中，駕駛位上的韓昊飛戴著藍牙耳機，架上的手機屏一直顯示著“呼叫付小多”。聽著耳機裏一直傳出的空響，韓昊飛打輪轉過公路上一道急彎，將油門踩到了底。
    沿著沙灘、海浪與星空交界的長線，忘寒、付小多帶著白澤、朏朏一路奔跑。
    忘寒突然停住，伸手一招，朏朏嗖地回到他袖中，接著他揚起手，環指入唇，伴著一聲長哨，白澤也化光回到付小多頸間墜子裏。
    付小多停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忘寒豎指於唇前：“看那邊。”
    付小多順著他指尖看去，長灘前方，突然沒了細沙反出的月光，而是一片漆黑。
    “那是什麼？”
    “老蚌要曬珠了，不能驚動。我們悄悄過去看。”忘寒輕聲說著，拉起付小多繞到礁石上，俯瞰下去。
    遠處月亮跳出海麵，月光如銀，一路從天邊鋪到腳下，與灘塗形成一道明顯的分割線。
    在付小多眼前，無數黑色的老蚌擠在灘塗之上，對著月光，慢慢打開一道縫，蚌殼內裏的珠光一瞬間就氤了出來，蚌殼一個接一個打開，珠光連成一片，朦朦朧朧籠著整片灘塗。
    付小多發出無意識的讚歎聲。
    忘寒道：“《淮南子》雲，蛤、蟹、珠、龜，與月盛衰，蚌胎之珠，隨月圓缺。怎麼樣，很少見吧？”
    付小多發自內心地：“從沒見過。”接著，又很煞氣氛地：“怎麼會有這麼多蚌，這是一片養殖場吧，要不要偷幾顆去賣？”
    忘寒：“……”
    兩人在礁石上並肩坐下，靜靜看著沙灘上一片朦朧珠光。
    忘寒的臉側對著曬珠的老蚌，恍惚也被鍍上了一層珠光，付小多冷不丁看在眼裏，莫名有些耳根發熱，忙轉開頭去，氣氛有些微妙起來。
    忘寒眼神未從蚌珠上離開，卻敏感地察覺到了變化的氛圍，慢慢開口道：“我們來得巧，後天就是人間月圓之夜，月是群陰之本，月望則蚌蛤實，群陰盈。對異獸來說，月圓之夜的月光靈力最盛，連月亮都是紅色的。”
    “紅色？”付小多被話題牽起了興致，當即將那點兒突如其來的情緒壓了下去。
    “嗯，血月。”忘寒道，“血月之夜，像老蚌這類懷揣異寶的靈物，都會爭相出來曬月亮，萬神安歇，不可妄動法力破壞天地靈氣的頻率。”
    付小多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來：“差點忘了，剛才你是不是對我的白澤下命令了？”
    “沒有啊。”忘寒淡定地撒著謊。
    “不對，你叫朏朏回去之後，連白澤也回到了墜子裏。”記性很好的付小多篤定道，“它為什麼會聽你的？”
    “真沒有。”
    忘寒突然將付小多向懷裏一按，自己也低俯下身。隨著他的動作，一抹金光自衣領間滑落，左右晃動著，映入付小多視線。付小多當即認出那是她輸給他的金幣，心頭慌亂一瞬：“你幹什麼！”
    頭頂傳來一聲輕而又輕的“噓”，氣息擦過她後頸，付小多一陣毛骨悚然，表麵安靜下來，內心裏開始暴亂：天呐，他還戴著那個，完了，要動心了怎麼辦，我要是動心，他會不會弄死我，完了完了完了！收心收心，生命誠可貴，愛情應可拋。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被肖想對象則心平氣和地向礁石後凝望。迎著忘寒的目光，一雙赤裸的細白的腳踏過薄浪、淺灘，邁入老蚌之間，曬珠的老蚌卻依舊貪婪地沐著月光，絲毫沒有受到這雙腳的幹擾。
    那雙腳一步步向他們藏身的礁石走來。
    別墅裏，李佳正拿著付小多的手機咬牙切齒：“十八個未接來電誒，剛才就是她的手機在唱歌，真是嚇死我了……”接著一愣，“韓昊飛？！”
    刷的一聲，又一條提示，“韓昊飛”微信。
    李佳向前翻著：“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全都是緋聞男友的。”
    “發什麼了？”藍婧兒問。
    “這是人家隱私，走吧，別偷看。”李佳放下手機，轉身。
    “不看，就聽一下。”藍婧兒伸手按開了那條語音微信。
    韓昊飛的聲音傳出：“你們正在度假的那棟別墅，已經報出了多起遊客撞鬼事件，還活著的話趕緊離開。”
    “他……說什麼……”譚哲舌頭都不利索了。
    三人麵麵相覷之際，樓道裏傳來皮球擊打地麵的聲音，一下一下，一聲比一聲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