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多三人再次跑過操場旁的小道，譚哲、裘帥帥依舊蹲在原地，看到他們，譚哲跳起來揮揮手：“找到了嗎？”
    付小多黯然跑過。
    “為什麼我們總要這麼跑來跑去？”
    忘寒道：“我們沒有料敵先機，被牽了鼻子。”
    韓昊飛抱怨：“敵人是誰還不知道呢，我是跟著倒黴。”
    忘寒道：“我說了，在回到兩年前找小多時，我看到了魔氣。”
    “在哪兒？”付小多問。
    忘寒道：“主樓，靠近頂層。”
    “我也說了，我見到一個穿著黑袍怎麼看怎麼有毛病的人，就是在那裏，他把白澤吊墜給了常笑顏！……咦？”
    付小多回過頭，另外兩人慢騰騰落在了後頭，且互相傳遞著曖昧眼神。
    “你們幹什麼？”
    忘寒問：“他沒有對你怎麼樣？”
    “倒是沒什麼，就是惡心了我一下。”頓了頓，付小多繼續道，“他告訴我，我是什麼傅家之後，我家祖上都是當官的，到我就倒黴了，然後我還被詛咒，世世代代被殺。忘寒，你怎麼了？”
    眼看著忘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付小多的心越發沉到了底。這時，韓昊飛的手機又一次響起，嚇得她心髒噗噗抖了兩下，又回到了正常高度。
    韓昊飛收起電話，衝他們道：“在五宿樓頂。”
    徐京站在天台邊緣——常笑顏曾跳下去的地方，更可笑的是，他的腳下，用石子壓著一封信——常笑顏的遺書。
    樓下圍著很多學生，紛紛抬頭朝他看來，這種圍觀讓他感覺很糟，你要死了，卻有一群事不關己的人旁觀甚至是期待著你的死亡……徐京想，如果他不用死的話，一定會讓這些人好看。
    但他不得不死……
    他幾次下定決心，邁出一條腿，又收回。他咬牙向樓下看去，立即閉上眼，仰起頭，淚流滿麵。
    “爸爸，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爸！你救救我……爸！”
    “不想死就別跳。”一個聲音這樣說道，徐京猛地回過頭，看到了讓他恨得牙根發癢的人。
    “都怪你，怪你！付小多！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徐京咆哮著。
    付小多讚歎：“嘖嘖，教科書一般的死不悔改。”
    “閉嘴。”韓昊飛一把薅住付小多馬尾辮，將她丟到後頭，“徐京，你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你下來。不然即便你縱身一跳，以我的身手，把你拖回來也不是問題。不信你可以試試。”
    付小多從韓昊飛身側探出頭來，拍手道：“好喂，有意思，不過身處半空很刺激的，可能會讓你失禁、嘔吐，你看下麵那麼多人抬頭看著，他們可能還會舉起手機拍下那一幕。”
    “付小多！”徐京突然跳回來，麵目猙獰地撲向付小多。
    付小多立即將韓昊飛一推，自己躲到忘寒身後。
    韓昊飛單手別住徐京胳膊，向下一壓：“你這麼囂張，剛剛為什麼跳樓？！誰把你從我家人眼皮底下放出來的？說！”
    徐京隻剩下慘叫：“啊！”
    忘寒提點道：“你收著點兒。”
    韓昊飛放鬆手勁，手下的人緩了半晌才算說出話來。“是你的人逼我跳樓，是你們逼我的，你們逼我死……”伴著劇烈的喘息，徐京總結道，“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付小多謹慎地看了看周遭：“噓，不可以有鬼的，慎言。”
    “付小多，我要殺了你！！！”徐京張牙舞爪，卻掰不過韓昊飛一根手指頭。
    付小多囂張地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揚威。
    韓昊飛頭疼地：“都給我閉嘴！”
    幾人糾纏不清之際，忘寒默然走上前，撿起地上的信，信紙之下，出現一行血書“不可妄稱神靈”，字跡歪曲扭八，與之前血書不是同一手筆。
    韓昊飛臉色一沉，指著血字質問徐京：“這是你寫的？”
    後者軟了吧唧地掛在他手上，喪氣道：“嗯。”
    “為什麼要寫這個？”
    韓昊飛鬆了力道，徐京終於掙開桎梏，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還不是你的人，他帶我到這裏，給我常笑顏的遺書，他說你們要我死我就得死，你們有權，有權到能擠兌死我徐京！我說自己是神，我他媽犯規了，我沒資格，我就得死，憑什麼，憑什麼啊！”
    付小多忍不住噗了一下，“哈哈……”發現徐京在瞪她，連忙正色，“對不起，對不起，噗，哈哈哈。”
    “你個臭丫頭，你憑什麼嘲笑我？！我為了我爸為了我全家死，我死而無憾，我從這裏跳下去，能保住我爸的前程，我認了！我死了也不會讓你這種低賤的人瞧不起！”
    徐京衝動地走上天台邊緣，向下一看，立馬又縮回來。
    這時，一雙腳出現在他旁邊，徐京側目，付小多也站了上來。有那麼一瞬，徐京想拽著她一起死也不虧了，但這生與死的一步，他鼓不起勇氣邁下去。
    就在他掙紮的時候，身邊的臭丫頭開口了。
    “兩年前，常笑顏也是為了他爸，從這裏跳下去的。”付小多道，“你看，同樣是為了家人，你不敢跳，他跳了。你一直瞧不起的，鄙視的，唾棄的常笑顏，其實比你有勇氣多了。”
    “你，你！”徐京氣得發抖，卻依舊不敢往前走一步。
    “你連他的遺書都沒看過吧？常笑顏不是怕你們才選擇死亡，他是有擔當的，你有空讀一讀。”
    付小多轉身，跳回天台，又想起什麼，“哦對了，想逼死你的人不是韓昊飛家的，你不必迫於他的勢力跳樓。”
    徐京顫抖地轉身，渾身一癱，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後仰去。藍天白雲映入他眼簾之際，一隻手及時拽住他，將他扯回了天台。
    徐京看著那隻手的主人，愣了一下，付小多連忙收回手，怕沾上什麼髒東西一般撣了撣，大步向前，招呼上她邪惡的同夥，轉身離去。留下徐京一人，攥著常笑顏的遺書，怒視著他們的背影。
    “哦，遺書看完記得拿去校長麵前自首，追不追究你，是常笑顏家屬的事。”韓昊飛補充道，“記住，我的勢力比你大。”
    “嗯不錯。”付小多鼓勵地點點頭，另一邊的忘寒敏銳地察覺到她即將展露的認同，當即決定打壓一下對手。
    “看來勢力很大的韓家內部需要肅清了。”
    付小多想了想：“對喔，禍起蕭牆，這回幸好不是我的問題。哦忘寒？”
    韓昊飛咬牙：“絕對不可能是我家的人。”
    “那更糟了親，”忘寒欠打地繼續，“魔族混進去都沒察覺。”
    韓昊飛拳頭一捏，發出咯嘣一聲。
    三人走遠，天台之上，留徐京一人靜默很久，終於把目光投向遺書。
    “爸、媽，對不起，當你們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選擇了死亡。我知道，用這種方式回報你們20年養育之恩的我，說多少句‘對不起’都於事無補。但我依舊抱有奢望，奢望你們在沒有我的日子裏，能夠沒有負擔、不再節衣縮食地生活下去。我是個不合格的兒子，為了供我讀書花費了你們所有的積蓄，我不孝；你們送我走到高等學府，我卻沒能還給你們應得的榮耀，我不孝；我無法適應社會中的競爭和傾軋，我不孝；我讓你們為我心神不寧，我不孝；但是這一切，都及不上我即將邁出的那一步，我知道，那是最大的不孝。但我已經走投無路，我不祈求你們的寬恕，我隻希望我的死，能讓我們一家從各自的負擔中解脫。我要指出三個人，他們將為所有的事情負責，徐京、李科、宋連順，校辦即將發出的勸退信就是出自他們三人的手筆，請相信我，我沒有做一件有愧於你們教養的事情，我沒有偷盜，沒有，我如果是個連貪欲都控製不住的無恥強盜，我不會敢用死亡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是清白的！逼我邁出這一步的人要付出代價……”
    在他眼前，常笑顏被同學孤立，被副校長約談，被輔導員規勸，被他們三人圍毆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閃現，最終，常笑顏站上天台，就從他身邊的位置，縱身一跳。
    徐京顫抖著，終於克製不住，仰麵而泣。
    “是我偽造的，常笑顏，是我，我沒想逼死你，我沒想過逼死你——我錯了！”
    之後校園平靜了很久，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常笑顏的父母被私人包機接到了天城，兩位看上去比同齡人年長很多的父母，從張琳手中接過道歉書後，選擇了息事寧人，他們沒有追究。
    事情仿佛不了了之，沒有人因為兩年前的悲劇受到實質性懲罰，也沒有人因為烏鴉嘴而受到傷害。隻是不久後，15級政法的師生們私下舉行了一場聚會——遲到兩年的追悼會。
    付小多、忘寒在常笑顏遺照前放下一朵白花，便走出了追悼現場。在忘寒的指點下，付小多發現了鬼鬼祟祟試圖繞開他們的韓昊飛。
    “他這個人，怎麼關心別人也要偷偷摸摸？”付小多感慨著，忘寒微笑著。
    與此同時，遠在南郊的韓家古宅前，伴著刺耳的刹車聲，一輛亮紅色豪車急停，持續的鳴笛聲打破了古宅的平靜。
    古宅門開，仆人次第出門，為首的替豪車拉開門，從車上迎下一位美女。
    她看上去人過中年，但著實是位美人，美到你可以忽略她的年紀。她衣著高貴，踩著高跟鞋，挎著亮紅漆麵的手包，邁著慵懶的步子進入古宅，目中無人地一路向前。
    廊下擺弄鳥籠的韓振平咳了一嗓子。
    美女略停，問道：“公爹有事？”如果付小多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必定會感慨有其母必有其子，沒錯，這位美女正是韓昊飛親媽，風祁。
    “環遊世界回來了？”
    風祁道：“嗯，回來了，給您帶了禮物，回房間就讓下人拿給您。”
    韓振平又咳了一嗓子。
    風祁再次停步：“您嗓子不舒服？記得吃藥。”
    韓振平歎口氣：“昊兒他爸走得早，我一個做公公的，不想多管你私事。不過昊兒是你親兒子，你呢，若沒打算再嫁，這輩子也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是不是？所以昊兒將來有沒有出息，直接關係到你能不能繼續瀟灑地環遊世界。”
    風祁考慮了一下：“公爹教訓的是，我有空就督促那小子上進。”
    韓振平道：“昊兒學校出了幾檔子事了，都是韓靖在過問。”
    “讓他費心了，我過個三五天就去看看，先倒時差，困死了。”
    看著風祁打著哈欠走遠，韓振平收回目光，不露喜怒地繼續擺弄他的鳥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