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狐惑  第17章認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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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車遠去,兩顆頭從草叢裏探出頭來,同時長呼了口氣。
    “你說,他會不會被判謀殺罪?”
    “眼下的律法我還不了解,不過看衙役神態,該不會輕易放過他。”
    付小多再歎口氣。
    “怎麼,”少年問,“替他冤枉?”
    付小多搖搖頭,發自內心地道:“要是能不走司法程序,就地處決是最好。”
    少年噗地笑出聲。
    付小多收回跟著警車放遠的目光,看向身邊的人,這才意識到,夜半三更,荒郊野店,她剛剛成功地躲過了警車,如今,方圓十裏隻剩下她和一個滿頭銀發,顏值、武力值都高到離譜的……那什麼,獨處!
    付小多:“……”
    “他並不是凶手,你不必因為我恨他。”少年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裏,似乎沒注意到她表情細微的變化。
    “那什麼,雖然周妍可能不是他殺的。”付小多不著痕跡地從他身邊退開一步,“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他剛剛可是鐵了心要弄死你,你怎麼能這麼淡定,你脾氣真好,嗬嗬,真的好。”
    “想殺我的人太多了,不多他一個,隻可惜,他們都辦不到,最多聯手把我關起來,封印在這裏。”少年靠近一步,眼神示意不遠處坍塌的狐仙祠,地下,“一千年了,我被人遺忘了一千年,我也忘了這世間一千年。仿佛睡了一個長覺。”
    付小多:“……”
    這層窗戶紙,不用這麼著急捅破吧,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知道。
    少年逼上一步:“直到你來,將我從冰冷的土中帶出。”
    付小多看看狐仙祠,又看看他,再看看狐仙祠,又看看他,傻笑一下:狐仙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求放過。
    少年又近一步:“謝謝你。”
    付小多後退一步:“你說過了。”
    馬列主義,救救我。
    黃老師,救救我。
    少年再近一步:“你帶我離開寒獄,說多少次謝都不夠。”
    付小多再退一步:“不不不,別客氣。”
    您能把銀頭發收一收嗎。
    少年再再近:“你還從歹人陣法中救我性命,要我怎麼謝你才好?”
    付小多再再退,腳下突然一空,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退到廢墟中央的地穴邊沿,一腳踩空,整個人向後仰倒。
    對麵少年一笑,向她伸出手,彼此一把抓住,付小多找回重心。少年借機再再再向前一步,兩人距離已經近到不能再近,對視之際,彼此呼吸可聞。
    付小多又想退,隻可惜身後就是幾十米深的地穴。
    對麵少年凝視著她,目光沉斂無波,突然,神情一動,用仿佛詢問的語氣道:“我應該很久之前,便認得你?”
    “不,不可能,我才19。”
    “19歲,真是好年紀。”
    說著這話,對麵少年突然一矮,整個人跪了下去,沒等付小多反應過來,他右手兩指撚住左手無名指根處那枚戒指,輕輕一旋,摘了下來。
    他的動作仿佛很輕鬆,眉心卻沉了沉。
    迎著付小多莫名其妙的目光,少年舉上戒指:“願奉汝為主,守護付小多一生平安。”
    付小多茫然:“什麼?”
    少年一笑,拉過她的手,將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整個過程很快,可對方神態裏的鄭重卻讓這簡單的動作變成儀式一般,長久地刻印入付小多記憶。過了多少年,那一幕時常如畫,清晰再現,包括當夜的月與風,狐仙祠的一草一木,廢墟螢火,甚至背後地穴中升起的濃煙。
    而當時,付小多整個人是懵圈的,她垂眸看去,眼裏隻見一枚銀色指環,內外圈刻滿了繁複紋路,圈口比她的手指寬出許多,卻在套進手指的過程中,逐漸縮緊,付小多能感受到一股力量緊貼上指腹肌膚。
    緊接著,隨著一陣銀光流過戒身紋路,整枚戒指亮了起來,在她眼前虛化成光,消散。
    付小多抽回自己的手,對著月光反複看了兩遍,左手無名指根處留下了一道稍淺的壓痕,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太厲害了……”她目瞪口呆,抬頭盯向少年:“就是說,狐仙祠真的有狐狸精!不不,狐妖,我是說狐仙……”
    “沒有啊。”少年朝狐仙祠地穴看了一眼,“我先被封印在這裏,狐仙祠是後建的,這些年來,從沒見過有什麼狐仙來住。”
    付小多心中飄過一排省略號,本著求知精神,刨根問底道:“那你……您是什麼?”
    少年笑道:“我就是我,付小多的仆人。今後主人對我,不必用敬稱。”
    “那我怎麼稱呼您……你?”
    “Danny。”少年隨口道,“他們都叫我Danny。”
    “納尼?!Danny???”付小多忍無可忍,“您一神仙搞什麼英文名兒,不想說真名也不用這樣啊!”
    “英文名很正常的主人,酒吧裏大家都這麼稱呼,時尚,講真你也不要太宅,時不時要出去接觸一下社會。”
    “好了好了!”付小多急忙叫停,“好吧,Dan……Danny,你身邊帶著的那個,小短腿,尾巴很大的,難道不是狐仙?我以為,狐仙祠,怎麼說也得有個狐仙才說得過去。”
    “他隻是普通的寵物啦。”少年微笑,伸出手,“朏朏,出來見人。”
    草叢裏,什麼東西由遠及近,迅速跑來,一隻雪白的尾巴露在草上,跑到近前向上一竄,跳上他的手,沿著手臂幾下攀上肩頭。
    朏朏在Danny肩膀上蹲好,朝付小多道:“嗚嘰!”
    付小多盯著那條大尾巴,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你好。”
    朏朏炸毛:“┗|`O′|┛嗚嘰嗚嘰!!!”
    付小多看著少年:“你看,他好像很高興。”
    Danny:“……”
    朏朏:“嗚嘰~~~~”
    少年保持旁觀姿態,慢慢道來:“《山海經》說,其狀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養之可以已憂。就是他。”
    “《山海經》裏說的……居然是真的,手感真好,真皮的吔。”付小多又抓了幾下,才滿心不舍地放手。
    朏朏一頭鑽進Danny衣領,不見了。
    “朏朏在人間的名聲,遠沒有狐仙大,很多人都不認識他。你說周妍出事那天見過他,是因為,我讓他找韓昊飛來的……”少年平淡地說著讓付小多驚心動魄的話。
    付小多忍不住重複:“你讓他找韓昊飛來?!”
    Danny點頭:“周妍死前,血落在我頭上,上來看她時,她還一心念著‘韓昊飛,韓昊飛……要是能見一麵就好了’,她在我眼前死去,我既不能救,便不能看著她心願未了,於是托了朏朏去尋那人。”
    少年眼神空漠,思緒仿佛回到了那夜。
    那個女孩子,渾身上下都經過一番刻意的打扮,連頭發絲兒都是精致的,這樣的年紀,即便容貌再普通,也是光彩照人的。然而,她的頸間卻被刺開了一道豁口,筋肉翻開,血不斷地滴落,胸前的衣襟一塌糊塗。
    但與此同時,她臉上的神情卻不是狼狽與恐慌,而是期待,滿滿的期待,就像渴望了一生的事情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再多等一分、一秒,就能看到,看到他……
    她麵向石碑而立,隨著血不斷滑下,雙腿已撐不住身體,上半身漸漸向前,靠上石碑,趴伏下去。但不管身體再無力,她眼中的光依舊在,渴望地看著前方,期待著她所等的那人。
    迎著她的視線,石碑對麵的少年慢慢轉過身,銀發直垂在他身後,同樣背負在後的雙手上,戴滿十枚戒指,每個戒指連綴一條鎖鏈,鎖鏈拖曳到地麵,盡端沒入地下。隨著他轉身的動作,沉重的鐵鏈拖曳聲嘩然而起。
    少年走近一些,問:“你在等誰?”
    “韓昊飛……你怎麼還不來……”
    “韓昊飛。”少年默念著這幾個字,將手伸到麵前,他的動作很慢,手上的鎖鏈對他來說太重了,每動一分都要消耗巨大的精力。接著,他寬大的衣袖一動,朏朏自其中竄出,一頭鑽入草木,帶著簌簌聲遠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神采漸漸離開了周妍的雙目,殘破的頸部也撐不住頭的重量,她低下頭,依舊呢喃著:“怎麼還不來……”
    少年抬眼,向朏朏遠去的地方看去,寂夜空曠而冷漠。
    慢慢地,他歎息一聲,拖著十條鎖鏈,再上前一步。可以給他自如調動的力量很少,並不比眼前垂死的人族更多,但他卻清楚,她比他更需要這點力量。她拜了他良久,最後的最後,就當是回禮,還她一個奇跡吧。
    少年以一手輔助另一手,一寸一寸地抬高,直至周妍半睜的雙眼前,幾乎耗盡全力。他垂眸看了看那礙事的長鏈,幾乎是瘋狂地,逆向猛地一拽,隨著冰冷的金屬碰撞聲,他刻不容緩地結一手印,指尖聚靈,點點白光自指間而出,衝破銀戒束縛,躍至周妍眼前。
    那雙已然沒了生命力支撐的眼睛,驟然亮起:“韓昊飛,你來了!”
    “嗯,我來了。”幻象中的韓昊飛,慢慢開口。
    周妍笑了。
    少年替韓昊飛問:“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我……我……一直很喜歡……看你打球,能見到你,太好了……”
    她與幻象中的他相擁,嘴唇開闔,好像在不停地述說著什麼,少年卻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他與她都在一個玄妙的生與死的邊界處掙紮、徘徊。
    她燃燒最後的生命對他傾訴,卻不知自己身在他燃燒靈力創造的奇跡裏。
    周妍的頭放在“韓昊飛”肩頭,保持著站立姿態死去。
    少年也再無力支撐,隨著鎖鏈,沉入地下。
    周妍的屍體靜靜立在狐仙祠上,許久之後,視線正對的方向,她等的那人才追著朏朏跑來。
    月光下,慢慢講述著這段故事的少年,目光溫柔地仿佛能滴下水來。
    付小多癡癡地望著,心裏莫名地感受到他的難過:“你……不要難過。”
    “沒有。”他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人類,太蠢了。”
    “所以說,韓昊飛是被朏朏帶來的,周妍死前,他就從沒出現過?”付小多終於想起正事,“他一直都沒說謊啊……”
    同一時間,警察局的審訊室裏,從沒撒過謊的韓昊飛平靜地坐在椅子上,對著眼前的筆錄本,穩如泰山。
    寧遠拍桌子已經拍到手疼,嗓子也喊破了,仍堅持不懈地在審:“你因為殺害周妍事情敗露,於是狗急跳牆,殺人滅口,行凶時被抓獲,你認不認罪?再問一遍,你認不認罪?!”
    坐在一旁的白賢吐出一個煙圈。
    對著那悠然上升的煙圈,韓昊飛露出了進警局以來的唯一表情,他把臉沉了下來:“別在審訊室抽煙。”
    白賢說:“嘿,實驗室你管我抽煙,進了我的審訊室,你還想做主?”
    寧遠仿佛得到了某種暗示,越過審訊桌一把揪起韓昊飛衣領:“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還敢抵賴我就打死你個龜孫兒!”
    韓昊飛看向別處。
    這時門開了,女警胡媛進來,忐忑不安地對白賢咬了幾下耳朵。
    白賢神情一變,連忙把煙掐了,還沒等他起身,胡媛身後的門就被人推開,一個穿著製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迎麵亮出證件。
    胡媛急忙道:“白隊,這位是——”
    還沒說完,白賢便立正行了個軍禮:“長官!”
    進來那人並沒有理他,反而轉向韓昊飛,甚至為了配合他的高度,還彎下身子:“手銬是怎麼回事?”
    “沒事。”韓昊飛隨手撣了撣衣領,寧遠的手上一秒才離開那裏。
    那人抬眼,目光向小警察掃了一下,寧遠不知道對方深淺,按白賢態度看,軍銜應該挺壓人,但他的目光相對韓昊飛卻顯得溫和了許多。
    他開口道:“一線警察,行為粗魯點不能算錯,但對犯罪分子和對嫌疑人,畢竟不可同日而語。小夥子,記住自己身份,做人做事,你得對得起那枚警徽。”
    寧遠渾身不自在地往白賢身後挪了挪。
    那人收回目光,從懷裏拿出一頂帽子,正是韓昊飛慣常戴的,恭恭敬敬遞給他。
    這才轉向白賢,回了個軍禮。
    寧遠低聲問胡媛:“什麼情況?”
    胡媛使了個眼色:“是來保那小子的。”
    寧遠當即就跳起來:“什麼?!”
    “滾出去!”白賢照著屁股給了他一腳,順手從他身上抓過鑰匙,把韓昊飛手銬打開。又想起什麼,起身追出門,對著寧遠、胡媛背影:“監控給我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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