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狐惑  第3章合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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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她爺爺一樣,付小多是不敢去警局的,就像金克木、水克火、老鼠怕貓,他們這類人天生對法律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畏懼。
    但這一刻她已經坐上了警車,且不說付懷才可能埋伏在任何通道上等她落網,單是從警察眼皮底下溜走的勇氣她就不具備,似乎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時卻聽車門外的嫌疑人道:“我是迎新負責人,沒空陪聊。”
    付小多呆住:啊咧?還可以有這種應對嗎?
    白賢冷不丁聽到拒絕,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三觀:“你說什麼你是迎新負責人?”
    付小多解釋:“就是迎接新生的學長。”
    同坐在車後排的女警探過脖子,越過付小多看了看外頭:“真跟你形容的一樣。”
    付小多自豪地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抓著強行扒來的校草衣服。
    “喂!”付小多從車窗後探出頭,“你衣服……”
    這時,韓昊飛已經把自己無罪開釋了,他繞過警車向前,根本沒看付小多手裏那件衣服,那鼻子那眼,帶著天然的嫌棄。付小多嘁了一聲,胡媛安慰般拍了拍她肩膀。
    比起後排兩個女人,駕駛位上的小警察似乎更看不慣嫌犯擺出一副高冷嘴臉,他推開車門,攔住韓昊飛去路,義正辭嚴道:“還有臉迎新,你昨夜幹了什麼好事你心裏有數!”
    韓昊飛反問:“我到底幹了什麼,還請明示。”
    “你還有臉問我?!昨夜狐仙祠死的……”
    “寧遠!”白賢吼了一嗓子,壓住了寧遠唇間蹦出的那個“死”字。
    韓昊飛打量著小警察胸前的警號,慢慢眯起眼:“據我所知,警務人員要對證據負責,沒憑沒據的推斷,就不要說出口了。”
    一個眼神示意寧遠回車裏,白賢衝韓昊飛背影道:“負責好,有責任感是好事,我在你們院長辦公室等你。”
    韓昊飛既沒說不行也沒答應,就那麼漠然地走了。
    嫌疑犯都走了,目擊證人隻能幹笑兩聲:“您看他都走了,那我……”
    白賢扶著車門,叼起一根煙:“昨夜是他?”
    付小多點頭:“沒錯,以我目擊證人的身份擔保。”
    “剛才他對你不利?”
    付小多搖頭:“沒有啊。”
    白賢吐出一口煙:“你可叫救命了。”
    “不是他,是我爺爺……想抓我回家,爺爺腦子有點……”付小多指了指腦袋,“死活不同意我上大學。”
    白賢給煙嗆了一下,胡媛震驚地問:“你爺爺?不讓你上大學?”
    付小多咬牙點頭:“嗯。”
    胡媛問:“缺錢?還是說……”
    “缺錢,缺心眼,缺根弦,老土沒文化,還特迷信!”
    “不至於這樣吧。”胡媛歎為觀止的。
    “不騙你們,爺爺是真迷信,他硬說我跟這裏八字不合……可能還真是有點八字不合。”付小多咬了咬嘴唇,“指不定爺爺這會兒在哪條路上蹲我呢。”
    “大學報個到都這麼坎坷,真是難為你一個小姑娘了。”胡媛同情泛濫,“隊長,咱送她去寢室吧。”
    付小多終於從學姐手裏接過了係著鑰匙的宿舍牌,將磨成圓角的牌子握進掌心那一刻的感覺,讓她終身難忘,尤其是她還坐在警察叔叔的車裏。
    寧遠將車停在七宿樓下,白賢說:“你們上去吧,我去院長辦公室等那小子。”
    寧遠跳下車,換白賢自己駕駛,胡媛也跟著付小多下了車。
    付小多誠惶誠恐:“不用了吧,我一個人上去就行。”
    “誰送你了,我們去死者宿舍取證。”寧遠嚴肅地說著,伸手接過付小多的大箱子。
    “沉,我自己來。”
    在付小多的提醒下,寧遠還是險些扭了腰,不過堅持將她的箱子拖到了二層:“我靠,你箱子裏裝的什麼。”
    付小多殷勤地搶過自己箱子:“謝謝警察哥哥,謝謝謝謝,我到了。”
    死者竟也住在七宿,付小多看著寧遠、胡媛繼續往上走去,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207門前,付小多深吸一口氣:大學宿舍,我來了。
    門開,室內突然流動的氣流掀起一角長裙連帶著絲絲長發,讓對麵臨窗而立的女生宛若仙子,這一幕構成了付小多對寢室的第一印象:我去,我們寢室有仙女。
    付小多的目光在仙女背影上流連十秒,才發現旁邊床位上還有個上下忙活著的雙馬尾姑娘,對方也看向她,兩個不起眼的人咧嘴笑一笑。
    付小多主動道:“嗨,我叫付小多,也是這個寢室的。”
    窗前的那位保持仙女造型,在付小多略尷尬的注視下,一動不動。
    付小多轉向雙馬尾:“我好像是最後一個。”
    四張床位,隻剩了一個沒收拾的。
    雙馬尾總算是接收到了她正常的對話需求,“我就比你早一步,六點剛下的火車趕過來,我老家新安的,哦還有……我叫李佳。”
    “徽州嗎?”付小多隨口問。
    “啊對,習慣叫古稱了。”
    付小多看了看李佳正在拾掇的床位,又看了看其他的,規格都一樣。寢室總共四張床,都是帶書桌的上層鋪,下麵是各自的書桌和衣櫃,配椅子,挨門放著一個公用的擱物架。剩下那張床,正靠著擱物架,可能別人都嫌礙事,不過付小多無所謂。
    李佳指著自己旁邊的鋪位:“這個床位一早就占好了,隻是人還沒到。”
    “沒事,我睡這邊挺好。”付小多拖著箱子向空床位走過去,她旁邊的床位有點誇張地罩了一襲床帳,藏藍色暗花錦緞,下端垂著長長的精致流蘇。
    付小多由衷讚歎:“這是誰的床啊,這麼……”
    始終仿佛監視著窗外什麼的仙女突然轉過頭來時,付小多暗罵自己真是多此一問。仙女幽幽瞟了她一眼,似乎也在暗諷她多此一問,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那層華麗的床帳。
    寢室裏騰起一層詭異的尷尬氛圍。
    李佳幹笑兩下,指了指那兀自搖擺的床幔:“她先來的,到現在還沒講過半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李佳的手指轉向自己的嘴。
    付小多正待露出恍然的表情,旁邊的床帳刷地掀開。
    “我叫藍婧兒,語言功能沒有問題,不講話是因為沒有必要。”冷冰冰的自我介紹之後,床帳又刷地落下。
    付小多、李佳麵麵相覷。
    付小多聳聳肩:“高冷,哈哈,高冷範兒。”
    李佳隨和地跟著笑了笑。
    高冷,一個兩個都覺得高冷很帥嗎,我也會啊,不理人誰不會。一邊腹誹,付小多一邊將她的破箱子推到書桌下,撕拉一聲扯開拉索,早就想彈開的箱蓋如願以償。而相對於它彈開的速度,付小多更快地抽起一層被單,被單裏卷著的枕頭隨著她的動作飛了出來,亂人視線一般在空中轉了幾轉,被付小多接在手中,與此同時箱蓋也已經被她的腳踩了回去。
    緊跟著,她相當粗暴地將手裏兩樣床品甩上了床。李佳歎為觀止地停下手裏的活,報以掌聲。
    付小多她爬上床,鋪好被單,這才摘下肩後的背包,用完全相反的態度請出一部筆記本,好好兒供奉在枕頭上。
    李佳又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麼心疼你電腦。”
    “那是,命。”
    付小多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掀開筆記本蓋子,在經曆了逃家、爺爺追殺、撞擊嫌疑人以及強抱嫌疑人之後,她最擔心的莫過於筆記本的安危,進入係統後,快速操作幾下。付小多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不好我隻能把你安好。
    這時,門咣嘰一聲被撞開,嚇得付小多一把按上了筆記本蓋子。
    一個穿著小香套裝短裙、手上套著潘多拉、胳膊上挽著普拉達,總之是全身上下都閃耀著名牌光輝的少女出現在門口,沒有任何前奏地:“你們聽說了嗎?出人命了,學校裏死人了,大二學姐昨天半夜死在狐仙祠!”
    李佳嚇得:“哎喲,給你嚇出人命了!”
    付小多愣了愣:“請問你是誰?”
    “我?我是要陪伴你四年的好姐妹,記住我的名字,林正穎。”林正穎一邊自我介紹一邊觀光般踱進寢室,徑直走到那張收拾好的鋪位前,“這是我家阿姨給我收拾的床位?我讓她挑最靠近窗口的,怎麼挑了這裏,那邊是誰的床?”林正穎指著被華麗帳子罩得密不透風的床位,不滿道。
    李佳思維慢,轉了一圈才忍不住笑出聲:“林正英?僵屍道長?!”
    林正穎從牙縫裏嘖了一聲:“長沒長耳朵,我叫林正穎!不是林正英的英,而是趙麗穎的穎!誒誒誒,你們到底聽說了沒?”
    李佳說:“我叫李佳。”
    付小多附和:“付小多。”
    “誰問你們叫什麼了!”林正穎忍無可忍,“死人了啊!”
    李佳捂著嘴:“真的?!”
    “騙你幹嘛。”林正穎八卦十足地,“我剛陪我家母上視察校園環境,沒想到西門後頭圍著警戒帶不讓通行,恰好刑偵五處我媽一熟人在,就隨便打聽了一下。據說,昨天夜裏,有個大二的學姐,孤身一人去西門外狐仙祠求狐仙……”
    李佳打斷:“狐仙祠?”
    “狐仙祠都不知道,南又開十大名勝之一,回頭再給你科普,這不是重點。”林正穎道,“重點是,那求狐仙的學姐就那麼趴在狐仙祠石碑上,死了!”
    李佳驚悚道:“怎麼死的?”
    林正穎見大家盯著她,更加亢奮:“大二花季少女,不可能自殺對不對,那顯然是被謀殺的啊,大半夜路過的一學生發現的屍體,據說還是先奸後殺。”
    “別亂說!”付小多突然低喝一聲。
    林正穎嚇一跳:“幹嘛?誰亂說了,你知道你說!”
    “我,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死者為大,不要亂猜測死因。”付小多爬下床,打開箱子,一件接一件向外倒騰日用品,碼放在架子上。
    李佳念了聲:“阿彌陀佛。”
    林正穎被付小多打斷,頗為不爽,琢磨兩秒,似乎是想到了吸引大家注意力的話題點:“死的那個大二學姐,你們知道哪個係的嗎?我打聽過了,她叫周妍,就是我們係的,巧的是,還住在我們一個宿舍樓,七宿307,我們頭頂,邪不邪!”
    林正穎向屋頂指了指,李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手指向上,臉色慢慢變了。
    “剛上大學就遇到這種事,也太不吉利了。”李佳口中不停念著阿彌陀佛。
    “你們聊,我去洗一下。”付小多端起臉盆起身,推開寢室的門。
    她本是抱著避開八卦的心態出的門,沒想到卻遇上了從樓上走下的警察一行人。
    後來回想起來,付小多覺得,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就像她注定要來這座學校,那注定被她撞見死亡的學姐名叫周妍,注定住在她樓上,也仿佛注定一般,在她出門的這一刻,周妍的媽媽被左右攙扶著,哭得踉蹌地向她走來。
    付小多停步,沉默注視著胡媛和一個女生從兩邊支撐著中年女人離去,女生另一邊手裏拖著個居家婦女常用的購物袋,袋子最上麵是幾個相框。付小多想,那興許是遺物。經過付小多時,兩人隨著中年女人的身體一軟突然向旁歪去,後麵跟隨的寧遠急忙伸手扶住,一個相框啪嗒一聲掉在了付小多腳下。
    付小多撿起相框,遞還給婦人,朝上的照片裏,是那死去的學姐和另一人的合影,付小多餘光瞥過,就愣住了,竟是韓昊飛。
    婦人看向照片,突然無法克製一般慟哭出聲,顯然在用力支撐著女人的胡媛朝付小多微微搖頭,扶著可憐的媽媽遠去了。
    “我家妍妍怎麼就沒了……她是個老實孩子,從不惹是生非……怎麼有人這麼狠心……”
    女人斷續的哭聲讓付小多攥緊了手中相框,低下頭,她眨了眨眼以緩解視線的模糊,而後用力地盯著那張合影。
    片刻後,終於忍不住道:“有點不對啊。”
    就在付小多對著韓昊飛的照片起疑時,白賢正對著韓昊飛本人暗自頭痛。
    白賢看過韓昊飛的檔案,優等生、班幹部、學霸——不,學神,如果不是檔案造假,他就是傳說中的大學生典範。但是這名典範完全不賣警方麵子,要生科院院長出麵才請得到。即便是請到了,他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老實交代的傾向,讓白賢頭疼的是,他的不老實,不是抗拒或者繞彎子,他真的沒有拒絕或者回避任何問題,但他的回答卻讓你毫無收益。
    白賢正考慮著要不要找心理專家給他做個16PF測試,寧遠把受害人家屬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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