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兩個人意外的是，當他們回到酒店的時候，聶葛葛居然還是睡著的。
    “葛葛怎麼睡了這麼久？”聶冉看著床上躺著的孩子，小聲問道。
    “估計是今天經曆的事情太多，有些累了吧。她今天看見她媽媽那樣。還是被嚇著了。”於北蓓道。
    “哎，看周蝶鵑那樣子……”正說著，聶冉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於北蓓見他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著急。待他掛了電話後，聶冉朝他道。
    “周蝶鵑好像真的不行了，那邊讓我們過去。他們讓把葛葛帶上。”
    “啊。那好。”於北蓓聽他這麼說，也感到甚是意外。
    “你幫葛葛穿衣服吧，我下去叫出租。”說著便下了樓去。
    於北蓓趕緊把聶葛葛叫醒。給她穿好衣服後帶著她下樓，三個人一起坐上出租車去了醫院。
    到達醫院時，病房外已經圍了一圈的人。聶冉看周蝶鵑的大哥一臉凝重的表情。心裏也猜測到了結果估計已經很糟糕了。
    聶冉跟周蝶鵑的大哥交流了幾句，聶冉讓於北蓓把聶葛葛交給他。想帶著她一起進屋。卻被她大哥攔住了。
    聶冉明白過來周蝶鵑是隻想見自己。一時有些意外。最後便讓聶葛葛跟於北蓓在外麵等著，自己一個人進了屋。
    於北蓓看著聶冉關上門的身影。他心裏在關上門的那一刹那，有一種很恍惚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內心覆蓋著的那一層安全感的薄膜一下子被人解開了一樣，心都在跟著風兒打顫。
    聶冉進了房間以後，便聽見了一聲聲急促的咳嗽聲。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周蝶鵑，覺得仿佛見到的是一具白骨一樣。
    她睜著那雙已經空洞凹陷的眼睛看著她，眼睛下麵發黑的眼袋表示她已經病入了膏肓。
    “你來了。”她咳嗽完後道，說完便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仿佛她是在病痛折磨的間隙才能夠喘息著跟他說一句話。
    聶冉見她這模樣，便欲拿起水杯喂她喝水。
    周蝶鵑卻搖了搖頭，道。
    “不用了。我不喝水。你坐吧。”
    聶冉聞言，便將水杯放下，坐在了她旁邊靠窗的位置上。
    “你特地叫我過來要見我，是有話想跟我說吧。”聶冉道。
    “恩。”她點點頭。
    “我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她說完便又是一陣急劇的咳嗽，而這次更是直接咳出了一口鮮血。
    聶冉見狀便起身想去屋外叫護士。卻被周蝶鵑製止了。
    “不用了，已經沒用了，我知道我這身子的狀態。你就坐下吧，安靜聽我把話說完好嗎？”周蝶鵑喘息著道。嘴角上還殘留著鮮血。
    聶冉不忍心見她這般，便隻好又坐下來，用紙巾將她唇角的血跡擦幹。
    “你說吧。我聽著。”他道。
    “恩，謝謝。”女人笑了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溫柔。”她道。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今天在臨死前特地把你叫過來，就是想把未了結的事情了結了。我知道生前一直是我在負你，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隻是想把我這麼多年心裏一直想跟你說的話都告訴你。至於原不原諒我，我真的不奢求。你要是一直還恨我那就恨吧。沒關係的。”周蝶鵑道。
    聶冉聽她這麼說，其實他心中已經沒有憤怒了，他有的隻是對於女人的憐憫，以及一種悲哀。那種悲哀是對於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要在自己麵前隕落的悲哀，也是對於周蝶鵑心中還未放下的悲哀。
    周蝶鵑的視線看著窗台的那束白玫瑰，窗外的陽光照射在那束白玫瑰花瓣上，卻顯得那花瓣更加的蒼白了。
    “他的名字叫Eric，兩年前已經死了。”
    聶冉聽她這麼說，心下一怔。不自覺的問道。
    “死了？”
    “恩。在來看我的路上出車禍死的。我生病了以後，他知道了我得病的消息，便又重新回來看我。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也還愛著我，沒有放下我。”
    “恩。”聶冉強忍著心裏的激動，聽她說道。
    “我求你，你可以很恨我，但請你不要恨他。他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犯下的錯誤。你知道嗎，你長得真的跟他很像，在大槐樹下那一次交流生見麵會上，我便從人群中第一眼看見了你，我當時真的有一種想衝過去緊緊抱住你的衝動，我以為你就是他，而他終於還是回來了。忘不了我，在未來與我之間選擇了我。可當我看清楚之後，才發現原來不是。那個時候的我可真的是年輕啊，年輕貌美卻又無知自私。我幾乎是在認清出了你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中便產生了一種要得到你的想法。盡管我內心知道我不愛你，可內心的寂寞和被拋棄的不甘驅使的我去這麼做，那種感覺就好像它們成了我內心的毒癮一般，而我卻無法戒掉，隻能任憑他們折磨。我知道你現在聽我講這些，肯定都會覺得很可笑吧。我這樣一個人，連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身體都不在乎，卻還妄想能夠在別人身上得到寬恕。可其實我也有反省的。我知道我一直都是錯的，可我真的沒有辦法，Eric不在我身邊的每一顆，我看著你，我都感覺你就是天神送給我的Eric的替代品。”
    “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是我，我是聶冉。你利用了當時年少無知的我，卻隻為了滿足你內心的私欲。而且，更可笑的是，你還讓這私欲泛濫了，生下了聶葛葛，你讓一個小孩也必須要去成為你的嫉妒，你的孤獨，你的一切私欲的承擔者，你不止拖累了我，你還拖累了另一個年輕的生命。你知道嗎，如果當時的我有一絲的不成熟，也許現在聶葛葛就不知道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聶冉憤恨的道。可說完，他看著女人那近乎不行的模樣，又覺得太殘忍了，隻能把還沒說完的話堵在心口。
    “對不起。臨死了，我除了跟你和聶葛葛所遭遇的一切說聲對不起以外，什麼都做不了。我知道我真的很自私，也知道我不僅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把聶葛葛養的很好，我對此很感激你。她這些年有你在她身邊，肯定過得很幸福吧，還有那個男孩，那個男孩是誰？他看著跟你和葛葛親密的樣子。今天白天的時候你們三個來到我房間的時候，我便感覺到了你和他之間藏著什麼。你還是找到了吧，找到了一個真的愛你的人。對嗎？”女人仿佛不確定似得，看著聶冉。
    “恩。”聶冉點了點頭，他感到身子有些不自主的發抖。但他還是竭盡全力想要克製住自己。
    “你可真幸運，不，我早應該想到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或許你還會更早遇到適合你的人吧。終究是我，耽誤了你那麼些年。”周蝶鵑苦笑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聶冉問。
    “沒有了。我除了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之外，其他的事情都沒有了。Eric死的那一天，我便知道我的生命也已經要走到頭了。這世界上除了你和聶葛葛還有一點點可以讓我留念的之外，其他的都沒有了。今天，我看見你跟聶葛葛這樣幸福，我知道盡管我做了錯事，但或許天神保佑，總算沒有耽誤你們兩個人的一生。跟你說聲對不起，便是我最後要了結的事了。葛葛最後也還是得托你照顧了，我媽媽他們不是會教育人的人，我知道，將葛葛交給你才是最好的選擇，我也已經告訴了他們了。她們不會在纏著你了。”
    聶冉看著她的麵容，窗外的陽光漸漸也已經照射進了屋內，照在了周蝶鵑的臉上，顯的女人的臉上也有一種病態的美。
    “盡管很殘忍，但我還是得說，你沒有走出來。”他道。
    “恩，我知道。我始終沒有走出來，沒有走出Eric給我套的圈套，沒有走出愛情給我挖的陷阱，沒有走出生命給我留的迷宮。你不用提醒我，我也知道的。都沒關係了，反正也要死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痛苦，悲傷，難過，嫉妒，所有的這些一閉眼之後，就全都沒有了。”她看著天花板道。
    “你出去吧。讓他們半個小時以後再進來。”她閉上了眼睛，道。
    聶冉聽她這麼說，心中的話仿佛一瞬間都被止住了，就好像洶湧的浪潮在遇到一塊石頭後便悉數停下了一般。堵在心裏，說不上難受，卻感覺很奇怪。
    他起身，走到房間門口。他心中還是存著對女人的憐憫。
    “生命本不該是這麼不值錢的東西。”他最後回頭對女人道。
    牆角那邊沒有傳來聲音。聶冉知道周蝶鵑是聽到了，大概她也認同吧。隻是沒有力氣，沒有理由再說認同的話了。
    他走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房間裏的白玫瑰被風微微吹動著花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香味。
    眾人迎了上去問聶冉周蝶鵑說了什麼。聶冉簡單的告訴了他們周蝶鵑讓他們半個小時後再進去的事，其他的便沒有再談了。周蝶鵑的母親也已經收到了來自女兒的話，知道女兒是想要聶葛葛還是跟著聶冉在一起過。便也沒有再纏著他追問聶葛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