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結束，秋雲和一春回去時，天已經透黑，如今雖然三年一次規模宏大的京考結束，榜也放了，可京城的人卻隻多不少，要問原因，自然是再過十幾天便是除夕，大家都想留下蹭蹭這節日的喜氣。
    不久前街上考試前的壓抑緊張氣氛散去，歡喜愉悅的氣氛充斥著大街小巷，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期待。
    秋雲和一春從皇宮中出來便去找了最好的館子，吃到撐的走不動才出門決定走回去消食。秋雲一路上和一春說笑，而一春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寡言少語，不過每當秋雲說到興起情不自禁的的摟著他肩膀時，他身子都會一縮，和秋雲保持一段距離。時不時掏出口袋中的藥丸吃上幾粒。問他病情，他也總是岔開話題。
    秋雲本想拉著一春去墨香閣那劉季開涮，但因為天色太晚，而且害怕真把劉季惹毛會斷了他二人的糧，所以也早早回了客棧。
    客棧裏，掌櫃還在專心致誌的擦拭著神像，可手卻不停的哆嗦，時不時吞著口水，眼睛仿佛長在眼眶裏一般不敢動彈。
    秋月正坐在桌邊喝茶，一見秋雲二人回來，急忙放下茶杯上前將秋雲抱住：“哥，我好想你！”
    秋雲在秋月額頭上一戳：“想我？我還以為你今天沒跟來是因為懂事，你是不是知道海棠要來搗亂？”
    秋月一嘟嘴：“我是不敢見海棠姐，你知道的，她那麼美，見誰都喜歡炫耀，我可呆不下去。”
    秋雲不以為意道：“她再美也沒有我的秋月美啊！我覺得我的月兒比海棠好多了！”
    得到誇獎的秋月笑開了花，急忙拉著秋雲坐下，對掌櫃吆喝道：“上菜！”
    “停！你哥我是吃飽了才回來的，點一壺茶就行，我和一春消消食。”
    一聽又是一春，秋月立刻拉下臉：“哥，你怎麼老和他黏在一起？我不喜歡。”
    “行了，多大的人，還吃醋？”
    “我不是吃醋，是我真的不喜歡他。”
    “為什麼？”
    秋月沒有說話，隻是上下看了秋雲幾眼，其意思不言而喻。秋雲裝作沒明白的笑笑，拉著一春在桌邊落座。
    沒一會，一向閑的都不做事的隻顧著擦神像的掌櫃突然破天荒的端著茶水給三人上茶，他自始至終都低著頭，每個動作都很小心，斟茶的時候格外小心，尤其是給秋月斟茶的時候，茶水還沒倒，手已經不自覺地開始哆嗦。
    “掌櫃，小二呢？”一向說話溫柔的一春，這一句發問都把他嚇得手臂一哆嗦，滾燙的茶水濺落在茶桌上，掌櫃噗通一聲直接跪在地上對秋月連連求饒：“姑奶奶，是我錯了，是我不小心，你千萬別計較。”
    掌櫃是什麼人，兩人清楚，雖然貪生怕死，可一向也是喜歡逞嘴頭上的功夫，但見他滿頭冷汗跪在秋月麵前連連求饒的樣子，秋雲心中已經猜到七八，而一春則一臉困惑攙扶了掌櫃幾次，他都匍匐在地不敢動彈。
    秋雲沉著臉道：“月兒，我們不在的時候，你都做了什麼？”
    秋月挑弄著耳邊的頭發，無所謂道：“也沒做什麼。”
    秋月不肯說，一春突然注意到桌腿處的幾處血跡，他明明記得自那天之後，客棧裏的東西都換了新的，不可能有血。
    一春臉部略有些不快的表情引起了秋雲的注意，他臉色又沉了幾分，一拍桌子對秋月厲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秋雲一向寵秋月，對他翻臉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因為這點小事和自己紅了臉，意外之於，她看著一春更沒有好臉色：“你們走之後店裏來了幾個客人，他們和小二碎碎叨叨說你們的閑話，我聽不下去，就割了他們的舌頭，後來他們又叫了一些人來店裏找我的麻煩，我就各剁了他們一隻手而已。”
    也許是性格的原因，一春即使是生氣，神色中也會帶著些悲憫，他不會大喊大叫也不會質問，隻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秋月。
    “小小年紀，怎麼這麼狠厲？”
    秋雲的這句話，瞬間讓秋月有些找不到北：“狠厲？哥，以前別人隻要多看我一眼，你就會毫不猶豫的把那人眼睛挖出來，有誰說我一個不是，那更是死無全屍。這些年我教訓的人沒有八千也有一萬，你什麼時候這樣說過我？”
    “那是在家裏，這是在人間，人和他們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
    當著一春的麵有些話不好說開，而且他從沒罵過秋月，一時兩人僵在原地。秋月則鼓著腮幫一臉的不服氣。
    一春吩咐掌櫃關了店門，取了一杯清泉劃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在其中，嘴中吟誦片刻，又將這杯水揚手撒在客棧中，繼續吟誦。
    秋月一時看傻了眼，她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法術，和人間那些術士使用的法術有些相似，可卻高明的多，神界的人一向潔身自愛，從不用這種損傷身體的法術。看來這個穆一春不僅身上有半人半神的血統，連行為都處於這兩者之間，不倫不類。怪不得誰都看不上他。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一春停止吟誦，環顧四周片刻，轉身出了門。
    “他去哪？”
    秋雲有些不快的重重舒了口氣：“他能幹嗎？你傷了人，他去救人！”
    “救人？這人間人這麼多，我隻傷了一兩個而已，又沒趕盡殺絕，何況是他們先惹我的，人間每天都有人受傷死亡，他管的過來嗎？”
    “他看不見的自然不管，可看見了，他就要管。”
    秋月聽秋雲有維護一春的意思更是不快：“他管是他的事，你幹嘛為了他說我？”
    “我什麼時候說你了？你要是不收斂脾氣到處撒野，遲早有一天會惹上事。”
    “這裏是人間，他們都是人，就算來一千個一萬個，我都不怕。”
    秋雲眉頭微蹙，剛揚起左手，秋月便艮著脖子湊上前，誰知秋雲隻是將手放在她腦袋上寵溺的揉了揉：“我什麼時候打過你？這人間，可不是隻有人而已。”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正在擦拭財神像的掌櫃。
    “神雖然少了，可畢竟還在，而且除了神，還有上神，他們要麼不出手，一出手絕對是一場浩劫。雲姬的事如此，梵音的事如此，甚至清流也被他們傷過元氣。那些上神，你隻要碰到一個都凶多吉少，所以就讓他們在天上好好待著，覺得人間太平就好。”
    秋月還是嘟著嘴，隻不過臉上的倔強卻少了很多。
    “我隻有你一個妹妹，你出了事我怎麼辦？這人間的人雖然可惡，但畢竟他們傷不到你，所以有些事別太看在心上。”
    秋月低著頭偷偷看秋雲一眼：“可是，你以前，還動不動就解這些凡人的胳膊……”
    “那是他們不知趣。”
    “我也是因為他們不知趣，才……”
    秋雲眯著眼，臉上帶著別扭的笑意拍拍秋雲的肩膀：“我遇到的人比你越到的人不知趣的多，我是你哥，好好聽話。”
    秋月雖然不服氣，但也不想在這上麵多糾結，轉眼看上櫃台前的一盤糕點，思索片刻邁步走了過去。
    那是最常見的綠豆糕，剛做出來，還帶著綠豆的香甜氣，秋月湊上前嗅了嗅又揉揉鼻子，伸手一戳旁邊掉下一小塊豆渣，她小嘴一撅，雙指一撚盤子剛準備喊秋雲來吃，卻發現屋中早已看不見半點人影。
    可惡！對自己說那麼多好話，還不是一轉眼就跑去找那個什麼穆一春！那個穆一春，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