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薛存夕來說，能像現在這樣每天能見到，他已經挺滿足了。
    當初在得知印秋要解散鳳凰閣的時候，他本以為一切就該結束了，因而當那個人站在他麵前向他尋求幫助的時候，薛存夕一度以為自己其實在做夢。
    院子裏有好些孩童已經到了適學的年紀，然而當連溫飽都成問題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會去考慮往肚子裏裝墨水這件事。薛存夕雖有心繼承父親的遺誌教書向學，但畢竟心有餘而力不足，以往縣衙裏閑散些的時候，他還經常有時間教他們沙地上寫幾個字再搖頭晃腦念幾句詩。然而最近，他甚至連正常吃個飯的時間都不曾有，披星戴月回家，廣寒未落時又走了。
    因此柳憐玉的到來可以說是幫了他的大忙。
    薛存夕的獨院隔壁還有兩間老屋，是他父親還在世時修來溫書和教學的地方，染盡了筆墨書香。卻在薛父離世後就一直空了下來。如今柳憐玉沒有地方去，他在鳳凰閣所有的錢財也都盡數還了債，薛存夕於是將兩間舊屋子整理了出來給他住，不收租每月還會給一些補貼，唯一的條件就是讓他教院子裏的孩子認字習書，時間寬裕的時候再普及一些樂理知識。
    院子裏那些個孩子早已經自由閑散慣了，哪裏受得住乖乖坐下來念書，因此當聽到薛存夕說給他們找了個教書先生的時候，個個都噘著嘴老大不願意的模樣。
    但孩子始終是孩子，雖說不喜歡念書，但多少還是對新來的教書先生十分好奇，等一個個疊在牆角探出半個腦袋瞧見月桂樹下青石凳前低眉垂眸撫琴的柳憐玉時，又都互相對望一眼，三兩步跑著一個不讓一個地爭學堂靠前的座位。
    柳憐玉卻沒見過這樣的架勢，他是家中的獨子，幼時習書也是先生拿著教具到府上教，哪裏經曆過這樣被一群孩童哄鬧圍著的事情。一開始著實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也就一兩天的功夫，他竟就完全適應了這種被疊著聲喊先生的生活，或者說他其實很向往這種簡單的日子。
    也是柳憐玉模樣生得好，彈得一手好琴，又不會像其他先生一樣愛發脾氣拿戒尺打手板，因而不久之後連院子裏原本梗脖子說著打死都不念書的孩子最後都別別扭扭地學堂最後麵撿了個角落跟著念之乎者也。
    而自從柳憐玉在院子裏住下之後，薛存夕白日裏待在衙門，時常案桌後看著卷宗會不由自主地走神，而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已經走回了院子。站在虛掩的籬笆前，越過低矮的草垛，他一眼就能看見那個銘記於心的身影。
    其中有一次柳憐玉手握書冊正教習字，不經意一抬眼正對上他的視線，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就笑了。薛存夕於是也愣住了，他第一次見柳憐玉這樣笑，明明是初秋葉落的時候他偏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於是這一瞧的時間就長了些，有機靈的孩子回頭瞅見了他，薛存夕於是被哄笑了一番，麵皮棗紅勝過忠義祠裏的關二爺。
    因而那之後的大多數的時間薛存夕都隻是隱在角落安靜看一兩眼又匆匆回了衙門。
    到了今日午後，薛存夕又按捺不住往院子裏走一趟，遠遠瞧見一頂轎子落在巷子口，上麵下來兩個人，正是魏深一和印秋。
    “薛大人，正巧！”
    魏深一眼尖，一眼瞧見了他，心情甚好揮手向他打了聲招呼，還不忘打趣他兩句，“薛大人這是看膩了書中的顏如玉，回來瞧陌上公子的罷？”
    薛存夕一時語塞，又鬧了個大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