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魚池邊看了一會魚，院子裏其他各家各戶都已經在生火做飯，薛存夕站起身，袍子有些皺，他拿手抻了抻，試探地向悅風道：“那個。。。你若是不嫌棄，一起用晚飯如何？”
    悅風看他，“薛大人竟還會下廚麼？”
    薛存夕道：“家中父母過世早，就跟著院子裏的長輩們學過一些。”說著他熟練的將袖子挽好往廚房裏去，才走兩步又回頭，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我並不是很擅長，也不知你吃不吃得了。”
    想了一瞬又道：“你平日裏要登台獻唱，我挑些清淡的做。”
    悅風點頭，“勞薛大人費心了。”
    薛存夕的這個住處，雖說是在一個大院裏，但其實更有幾分院中院的樣子，籬笆圍欄、臥室廚房、水井石桌、魚池古樹，什麼都占了個齊。
    也得虧了屋子後麵茂密一棵老榕樹，魏深一才不至於落到要矮身躲牆根的地步。此時他斜倚在樹杈間，頭枕著胳膊閉著眼躺得舒坦。屋前兩人的對話又聽得他感慨連連。
    想那時，魏深一還叫葉深一的時候，其實是個上不得廳堂也下不了廚房的紈絝子弟。
    以至於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當他強摟了陳澈低頭去親的時候，懷裏的人竟然不是憤怒地反手給他一拳而是伸了舌頭觸了觸他的下唇。
    細說起來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卻又是處處不對頭的冤家，當然這其中多數是葉深一自己作出來的。
    四五歲光景的時候，陳澈一張臉長得白白淨淨，特別是一雙水汪汪蓋著密長睫毛的大眼睛，不知道融化了多少雌性生物的少女心。而葉深一則是一副黑黑瘦瘦的小猴子模樣，偏生性子還皮，真真屬於那種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熊孩子，簡直讓爸媽操碎了心。
    於是每每挨打，他媽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澈澈！怎麼就差這麼多？啊？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個小祖宗。”
    葉深一不服氣，抽著鼻子愣是再疼也不掉眼淚，“哼！小時候長得好看，長大了肯定越來越醜，我以後肯定比他好看！”
    就這樣被比較著挨過幾次打之後，葉深一便看陳澈哪哪都不順眼，時常搶他的零食不說，更是逮著機會就上手捏他的臉，邊捏心裏還憤憤，看你以後不長成大餅臉！
    小陳澈被捏得疼了也掉眼淚，撲閃著溜溜圓的眼睛委屈巴巴看葉深一，“深一哥哥，你為什麼總喜歡捏我的臉。。。小澈疼。。。”
    葉深一被他盯得臉紅，心不甘情不願地鬆了手，“我是看你長得太像女孩子，幫你多捏捏能有男子漢氣概一點。”一雙大眼睛又眨了眨，陳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葉深一被他看得心裏發虛，惡狠狠恐嚇他，“這件事你不準跟你爸媽講也不準找我媽告狀！”
    又過了幾年，葉深一捏陳澈臉的時間少了，因為他發現好像並沒有什麼效果，隨著兩人漸漸長大，陳澈那個大人嘴裏別人家的孩子一張臉不僅沒有變大，反而慢慢褪去了嬰兒肥，更加秀氣了幾分。葉深一繼而又憤憤地想，定是自己捏多了，幫他把臉上的肥肉都捏沒了。
    這樣一直被壓一頭的情況持續到十七八歲，葉深一那時不知是因為父親生意做得越發大了之後家裏夥食開好了，還是他是屬於那種發育晚熟的類型，一年時間內個頭竟猛地竄了近二十多公分，某日與陳澈在教學樓拐角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高了小半個頭！
    這一突然的發現讓葉深一欣喜不已，待那學期寒假回家又被他媽數落的時候，葉深一鼻子裏哼一聲，“那個小矮子有什麼了不起。”
    還沒高興到把話說完，他媽喝著一口湯，再將自己兒子與陳澈作比較時也已經沒有那麼痛心疾首，語氣平淡道：“你就知道長個子，什麼時候也學學人家長長腦子，你看看你那年級排名，簡直是跟人家差了一個珠穆朗瑪峰的距離。”
    一句話，將葉深一的囂張氣焰澆滅了個幹淨。
    這話一點沒錯，雖然兩人都是學校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但卻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葉深一一上課就頭疼，一頭疼就犯困，一犯困就能從早自習睡到晚上放學。碰到考試，通常就是草草簽一個名字，隨便填幾個選擇題，再把筆一擱，枕著胳膊繼續睡。想來能長這麼高個子完全是因為睡眠充足，刺激生長激素分泌過旺導致的。而除了能睡，他另外還有一個技能就是更能惹事，每周更新的校園十大新聞，他總能時不時上個頭條。這其中的混賬事太多，整合一下大概可以寫出個十幾萬字的不良史。
    而他這樣的小混蛋之所以能進這所市重點高中則完全是因為他爸財大氣粗，大手一揮給學校捐贈了一幢實驗樓。
    與葉深一這種女生怕而避之，男生敬而遠之的存在不同，陳澈在學校的評價幾乎都是無比正麵且積極的。除去顏好腦子也靈光之外，情商也是讓人沒話說，他身邊的人幾乎就沒有看他不順眼的，當然葉深一除外。
    而葉深一似乎就沒真正看陳澈順眼過，特別是在得知有人公開在學校裏向陳澈表白，而且表白的這個人還是個男人的時候，葉深一覺得他屁股下麵那把凳子突然長出了幾顆釘子。
    葉深一從座位上跳起來，當著教政治的那個老頭一副驚訝麵孔，黑著一張臉啪一聲將手機拍在桌子上，一聲不吭衝出了教室。
    隔壁桌的人好奇，伸了個脖子過去看，那手機的屏幕還亮著，校園論壇上一張圖片被點擊放大，上麵那個男生手上捧著的那束玫瑰花著實紅得太紮眼。
    兩人在的這所市重點高中分成東西兩個校區，高端大氣一點講就是國內區和國際區。對於葉深一這種聽英語跟聽念經沒兩樣的人來說，能在國內區待下去都是因為托了他爸的福。
    而陳澈自不必說，國際區中的佼佼者。
    國際區之所以稱為國際區，不單單是因為有很多國外來的交流生，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教學方法也緊緊與國際接軌，推崇動手與動腦並重，講究理論和實踐共同發展，因而並不是死氣沉沉地關在教室裏啃書做題，時不時就是各種校內成組實踐活動。久而久之，國外人的開放思想在這裏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葉深一闖進國際區的大門時，腦子裏還浮著方才看到的那張照片。
    操場旁的綠茵地上，一群人繞成一個大圈，將兩個人圍在中間，其中一個一腦袋黃毛的大個子手捧著碩大一束紅玫瑰，端端正正跪在另一個人麵前，那個背影葉深一望了這麼些年，光看頭發絲都能瞧出來定是陳澈。
    穿過廊橋的時候葉深一狠狠鄙視了那個黃毛一番，表白送玫瑰，簡直不能更俗，而且難道那廝不知道說情話的時候要單膝跪地，雙膝跪地算什麼？清明節上墳？
    過了莘子林，遠遠看見一圈人揮著胳膊嬉笑著起哄，陽光下葉深一被那個黃毛的一頭金發差點閃瞎眼。當下一點不客氣地衝過去將人群往兩邊推，掛著一腦門子汗擠到了包圍圈的中間。一把搶過陳澈手上的花束十分嫌棄地丟還給了黃毛。
    所有人都愣了，齊刷刷將目光落在葉深一身上，有些認識他的更是忍不住竊竊私語。
    陳澈微皺了眉頭，看他一臉陰沉，有些疑惑，
    “葉深一？你。。。來這裏做什麼？”
    葉深一磨牙，“你說我來做什麼？”
    還沒等著陳澈再說話，方才被葉深一推到邊上去的黃毛已經按捺不住，先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用英文問了一句什麼，反正葉深一聽不懂也沒那個心情去聽，眉頭一皺跟拍蒼蠅似的打掉了他的手，扭頭瞪他一眼。
    “閉嘴！不關你的事。”
    顯然黃毛也聽不懂他的話，但葉深一一臉要吃人的表情還是讓他忍不住也皺起了眉頭。
    陳澈覺得有些莫名，但為了避免兩人因為言語不通而直接上手互相招呼。他還是上前攔了葉深一一把，“你等一下。”
    之後葉深一也不知道他對著那黃毛說了什麼，那群膚色各異，身高參差的國際友人雖然麵色不悅但還是十分給陳澈麵子，很快都三三兩兩結著伴走了。
    葉深一對上捧花離開的黃毛的眼，輕蔑一笑，心裏莫名覺得十分痛快。很快，剛才還鬧鬧嚷嚷的綠茵地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陳澈終於轉過臉來正視他，神色有些無奈，道：“說吧，你怎麼突然跑來找我來了？”
    被陳澈這麼一問，葉深一突然就語塞了。
    兩人上高中以後因為不在一個校區，能碰到的機會屈指可數，除了學校的集體活動能偶然碰到，真說起來兩人上次正經見麵還是在過春節串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