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非甩去戰戈上的鮮血，指揮手下將俘虜押送回營。看著滿地的屍體，暗自責備自己殺得有些過了。
    按東朝的軍法：雙方兵陣未整，不可進攻；戰場上重傷者，不再傷；老幼者不重傷。可這些西北的士兵不似他以前交手的軍隊，個個都跟瘋了一樣衝上來，一副不砍倒一人死不瞑目的樣子，如果此時還按照禮法行事，李半非恐怕自己的將士傷亡過重，所以並沒有手軟。
    周行止捂著心口，驚魂未定道：“這些人怎麼殺紅了眼？”
    “梁王許諾梁州的農奴：帶一個人頭回去，升一級爵位。”司澤之看出李半非神色有異，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耳輕聲道：“時局使然，無須自責。”
    李半非心裏的大石莫名落下，他覆住司澤之的手，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
    破軍無愧其名，短短半月大勝三場，從河套一路攻入祁連山中段。
    二十多條源起昆侖的河流蜿蜒交彙，兩側山勢陡峭，奇峰聳立，連通皇城與西北封國——如一道勾連東西的巨大走廊。
    李半非立於戰車之上，靜靜等著使者歸來。可回來的，卻是使者的人頭。
    俯視著瑟瑟發抖的使者，李半非冷冷哂道：“怎麼，梁王連自己的身份都不在乎了麼？”
    敵方使者在他的目光下，兩腿忍不住打顫，他低垂著頭，幾乎要縮進地縫裏。直到一旁的士兵接過首級，他才如釋重負，拱手深深一揖。
    李半非見使者麵部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青筋詭異地暴突著，心下閃過一個念頭，猛地送出一掌，將使者推出兩丈開外。
    敵方使者嘶吼一聲，全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眨眼間便撐破了衣料，整個人在遠處炸開，碎肉汙血如箭雨一般向他們襲來。
    “前方盾牌！”
    李半非及時下令，接著揚起披風，遮住自己與身邊的司澤之。衣料剛與汙血接觸，便“刺啦”一聲，燒出幾個窟窿，順著紋理將披風腐蝕成碎渣。
    周行止驚愕道：“竟然以手下的身軀作為武器，放任此等邪法在西北運作，梁王真是瘋了！”
    李半非眯起眼睛，看著遠處，低聲道：“還沒完。”
    邪氣從地下逸散出來，充斥著滔天怨氣，土層裂開，一雙雙枯手破土而出，撐在溝壑遍布的地麵，將身軀拉出地表。
    身後的將士一陣騷動。
    “那是什麼？！”
    “怪物！怪物啊！”
    “是鱗人！這是毒鱗陣！”
    “鱗人……是妖獸？”李半非看向司澤之。
    司澤之點了點頭。
    不多時，上百匹怪物從地底爬出，它們動作僵硬，身如枯瘦，皮膚上長滿深色鱗片，雙眼燃著兩團磷火。
    李半非定睛看去，怪物麵上那七處窟窿，極像猿類的五官；即使披了一層鱗片，從內部的骨胳形狀和運作方式來看，分明是人骨才有的特點。
    他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低聲道：“妖獸的外形，會這麼像人麼？”
    司澤之搖頭道：“恐怕不隻是像而已。”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明了。
    他還道毒鱗陣究竟為何物，竟讓能梁王一夜之間稱霸西北。竟是以人為原料，製成了妖獸！
    司澤之沉吟道：“先破壞他們的意識，方便操縱；再將海蟲的鱗甲烙入血肉，在皮膚上結成堅硬的鎧甲。”
    李半非將司澤之擋在身後，握緊了手中的戰戈，看向身後的周行止，低聲道：“行止，他們……可還活著？”
    周行止聽到了司澤之的解釋，他愣了好一會兒，結結巴巴道：“我……我方才看過了……他們……都活著……他們身上的鱗甲，應該……能保持體內魂魄……不外散。”
    “混賬！”李半非低聲咒罵一聲，又問道：“臨淵派可為生魂引路，這些人，可引否？”
    “理論上可以……但是……”周行止打著哆嗦，喉結動了動，眼睛瞥了一眼那身形可怖的妖獸，瞬間縮了回來，目光放在李半非身上，又見他壓抑怒氣的表情十分可怕，斷斷續續道，“太多了……我需要集中……”
    李半非耐著性子聽周行止說完，轉頭看向了司澤之：“司舟，你帶一支隊伍，與周行止守在這關口。”
    周行止囁嚅道：“半……半非，你要去哪裏？”
    “殺到盡頭，與你們分別截住出入口，圍出一個甕城。”李半非冷笑道，“我把他們都製服了栓起來，這樣你能施法麼？”
    “能……能能能。”周行止愣了半響，點頭如搗蒜。
    司澤之輕聲道：“萬事小心。”
    李半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頓了頓，又重重握了一下，低聲道：“守好這裏，等我回來。”
    言罷，他舉起手中戰戈，振臂一揮。
    “將士們！”
    “在！”
    原本正因恐懼而躁動的萬人鐵騎，因李半非的一句話立刻變得嚴整肅穆。
    “一路向西，踏平金城。”李半非朗聲道，“讓他們見識見識，天帝麾下是何等力量！”
    戰車毅然衝向怪物的軍團，戰士們高舉手中的戰戈，高聲呐喊：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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