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李半非接到新的清掃名冊，暗中前往柳州。
    他一刀捅進對方的心口，趁著刀刃卡在肉中的當口，左手奪過那人手裏的暗器，向背後揮了出去，樹上埋伏的魔修紛紛墜地。
    麵前的魔修嘔出一口汙血，猙獰的表情裏寫滿了怨恨與不甘：“差一點……就要成功了！”
    刀刃在肉中旋了半圈，李半非猛地抽出來，魔修倒在地上。密林之中，除了微弱的咒罵聲、刀刃上血珠的滴落聲，他還隱隱聽到了異樣的響動。
    剛結束一場廝殺，李半非體內血氣翻湧，燥熱難安。可這一刻，卻覺得周圍的空氣裏泛著一股粘稠的冷意。
    他抬眼望去，前方森林的陰影之中，一個扭曲的輪廓緩緩移動著，越來越近。
    “死……”
    不知是它口吐人言，還是李半非無意之間聽錯了。粗重的喘息聲，像是被刺穿了喉嚨的戰馬，擠出來的音節，卻如同垂死之人絕望的呻吟。
    那是李半非第一次看到妖獸，也是第一次自發動了殺心。
    猿猴的身體，豺狼一般的獠牙，熊一樣的四爪，虎一般的軀幹，蟒蛇一般的尾。像是將數種野獸砍剁縫合於一體一般。
    這是什麼？
    五族之中，有這種東西存在嗎？
    如果是精魅……無端殺了它豈不是要引起兩族混戰？
    還剩一口氣的魔修麵露喜色，伏在地上像蟾蜍一樣撲棱著，用盡全力側過腦袋叫道：“孽畜！救我……”
    李半非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的怪物，眼神愈發陰鬱。
    那怪物緩緩靠近，李半非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隻見它低頭嗅了嗅魔修，張口露出尖利的獠牙，猛地咬斷了他的喉嚨。
    涎水滴在魔修露在外邊的肢體上，“嘶啦”一聲皺縮腐敗，散發出一股死屍的惡臭。怪物一抬頭，將人整個吞了下去。
    蛇尾在地上緩緩掃動，隔著濕滑的鱗片，被吞下去的人的形狀清晰可見，那形狀沿著蛇腹推移著，蠕動著，收縮著，到了臨近孱瘦的尾端，又突然擠出一個人的形狀，魔修不敢置信的表情，因掙紮而扭曲的四肢，隔著蛇皮依然輪廓清晰，甚至還能看到他微弱地抽動著。
    李半非猛地攥緊了刀柄。
    “這不是九州生靈。”他想。
    這不是該出現在世上的東西。
    純粹的惡……因求諸外道而生的邪祟！
    怪物掃動著膨脹的尾巴，慢慢轉向李半非。暗紅色的眼睛無神空洞，什麼都沒有映照出來，卻讓他感到深陷沼澤般的冰冷粘膩。
    一聲呻吟般的長嘯，怪物向他撲來，李半非下意識揮出一刀，角度比斬殺魔修時還要狠辣。
    象腿粗的脖子被整齊地砍斷，他緊接著又上前一步，一刀從麵頰貫穿了落地的頭顱，將舌頭連同半張臉狠狠釘在地上，紫黑色的血濺了他滿身，腐蝕了外袍，皮膚一陣灼熱的刺痛。
    抽刀甩掉汙血，他試著平複起伏的氣息，卻感到周圍的空氣愈發寒冷。草地上有輕微的悉索聲，他反手刺下去，將掃動的蛇尾砍成兩端。他不敢怠慢，緊盯著本應死透了的怪物屍體，良久，蛇腹中的人形似乎動了一下。
    李半非腦海中一片空白，再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將妖獸的屍體砍成了碎塊。殘肢血肉交錯在一起，似是活物般慢慢蠕動、聚攏。蛇尾和虎腹連接之處，露出一小塊青綠色的光芒。李半非用刀尖挑開它周圍的筋腱，皺眉細看，卻是一顆手掌般大的圓球，晶瑩剔透，如翡翠一般。
    耳邊一陣嗡鳴，李半非偏頭閃過，一根鬆針如離弦之箭，掠過他的側臉，沒入那圓球之中，圓球表麵瞬間開滿裂紋，玉一般碎了。怪物灑了一地的殘骸也頃刻間化為幾汪黑水，滲入泥土，方圓三丈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腐朽。
    “誰？！”
    朝著鬆針投來的方位，李半非猛地揮出一道真氣。
    三人圍的古樹被攔腰斬斷，一個身影從半空落下，李半非提刀衝上，對方甩來幾道暗器，他持刀彈開危及要害的幾隻，不顧肩胛與腰腹被刺中，以最小的傷害迅速拉近了距離，用了十成勁力推出一掌。
    莫名的躁動侵蝕著李半非的理智，此刻，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此處所見之物皆為邪祟，殺無赦。
    對方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下了，悶哼一聲，上身後仰，勉強躲開李半非的刀鋒，指尖微動，已經放出去的暗器竟又折返回來，從李半非後方襲來。
    李半非用刀擋下，這才發現那暗器連著弦刃，順著勁力在刀刃上纏了幾圈，大有牽製之意。他哪裏肯這麼受製，用蠻力提刀上前，打算一刀捅死他了事。可對方也不傻，反手又是一記暗器刺過來，李半非微微移動身體，以一個精準的角度同時躲開了前後襲來的暗器。
    對手則趁著這一瞬間躍起，想要拉開距離，李半非卻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衣角，猛地一拉，嗬道：“下來！”
    袍服獵獵作響，可手中卻沒什麼重量。李半非心道不好，幾乎是同時，有什麼極細的東西纏住了脖子，迅速收緊，直到他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熱流順著皮膚蜿蜒而下，清冽的腥鏽味彌散在空中，隱約還有淡淡的鵝梨香。
    李半非一愣，意識漸漸清醒，停下了動作，僵在原處。
    對方早已繞到了李半非身後，扶著他握刀的手，將刀挽了個花歸正方向，對著腰間的刀鞘送了進去。
    良久，身後的人長歎一口氣，苦笑道：“來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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