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明隻盼賬本能把自己擋得嚴實一點。藍軒倒是沒發覺有異常，朝兩人偃師大剌剌一笑，拱手道：“真是巧了！晚輩藍軒，剛接任二當家的位置，還請兩位前輩多包涵啦。”
    “小友客氣了。”陸合朝藍軒微微點頭，他身旁的偃師卻一直看向藍軒身後的柳景明。
    “你這熊小子怎麼辦事的，怎麼能讓客人幫忙搬東西？”喬老教訓了藍軒一句，連忙喚來身後的小廝，讓他去接過柳景明手裏的賬本。
    柳景明不慌不忙地把那摞賬本遞給小廝，自己垂下眸，攏袖於前，站在原地微微欠身，行了一個恭送的禮。
    藍軒側過身道：“二位，請上正廳。”
    “請。”陸合笑道，扯了扯身旁偃師，玩笑道：
    “容成，看什麼呢？走了。”
    被喚作容成的偃師收回目光，皺眉看了一眼陸合，沒說什麼，跟著藍軒進了通往正廳的長廊。
    待幾人走遠了，柳景明快步走開，神色如常，心裏卻翻江倒海。
    既然要避開，就應該藏得毫無破綻才對。方才竟然打了個照麵，太大意了。
    “不過，容成應該沒認出我。”柳景明心想。
    “景明？”
    柳景明抬頭，隻見柏淵澄從對麵朝他走來，莫名鬆了口氣，玩笑道：“怎麼走到哪兒都能碰到你。”
    柏淵澄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道：“因為我一直在找你。”
    柳景明揶揄道：“那還真是辛苦了。”
    “你去哪兒？”
    “送東西。”柳景明舉起手中的賬本，“一起去麼？”
    兩人並肩穿過重重影壁，到了第三進院落。此處的回廊一反北海建築的敦實厚重，反似東南園林那般輕巧通透。
    冷風穿堂而過，吹掉屋簷上最後幾塊冰屑。柳景明朝庭院中一瞥，玉蘭已經半開，杏花依然沉寂。
    柏淵澄拉開格柵門，掀起竹簾，柳景明跟進去，看到房中的擺設，卻是一愣。
    窗外未設木罩，薄如蟬翼的海月嵌入窗欞，將正午的陽光濾成溫暖的顏色，房內未設座椅，隻放了張席塌在桌前。
    案上擺著幾把折扇，扇麵皆是潑墨山水。旁邊擺著一個香爐，正悠悠燃著熏香，聞著像生洲的鵝梨香，卻又有些不同。香具就在桌上隨意放著，其中的羽帚還被燒掉了一撮絨毛。
    這個房間，布置得倒是文雅。
    “是藏書室嗎？”
    柳景明走到書架前，微塵在光束中忽明忽滅，一摞摞文選古籍整齊地排滿了書架，其中多有掉頁後重新縫合的痕跡，看來是經常被主人翻閱。
    “我聽藍軒說過，這是他師父的書房。”
    “半非前輩？”柳景明訝然。
    “藍軒說他師父特意囑咐仆役經常掃灑，什麼時候都要保持原樣，但半非前輩本人卻很少過來。”
    這倒是出乎柳景明的預料，他隻覺大當家的氣質跟這房間的布置格格不入。不過他也未細看過李半非的骨相，私下的事情更是所知甚少。興許這位出身破軍的前輩，不僅有風雲三尺劍的氣概，還有花鳥一床書的情懷？
    反正都跟他沒關係，柳景明索性不多想，在書架前細細辨認書名，想把手裏的書放回原來的地方。卻聽見柏淵澄喚他：“景明，這是什麼？”
    柳景明循聲過去，隻見柏淵澄站在一個兩人高的兵器前。
    他抬眼細看，這兵器垂直裝柄，橫刃上下皆有鋒刃，前端如劍尖，向長柄處延伸斜彎成刀狀，看上去很像戟，卻比戟長上幾尺，而且也少了頂端的矛，似是百年之亂以前盛行的青銅所造。
    “這是……戈？”
    柳景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兵器，他回想自己看過的史書，依稀有了點印象。
    人皇的江山是姚氏天帝用戰車打出來的，當時打仗講究禮儀，時間、地點、祭祀都由敵我雙方提前商定。這種堂堂之陣的車戰，正是這古老兵器的天下。在戰車上橫掃千軍的貴族將士們，就是如今破軍派的前身。
    到了百年之亂，修士的戰力完全碾壓了手持兵器的凡人。天帝的軍隊也被五府的貴族修士取代。戰爭成為了以修士為主導的比拚。戰鬥也沒了那些繁瑣的儀式，隻是實力和詭計的交鋒。
    戰車和貴族失去了昔日的榮光，昔日破軍如神的青銅戈，也被各種兵器或法器代替，成了蒙塵的裝飾品。
    身邊的柏淵澄一臉好奇地等著答案，柳景明笑道：“這應是東朝武將最趁手的兵器。”
    “看起來很霸氣，怎麼不見別人用？”柏淵澄挑眉，上下打量這個大塊頭。
    “因為已經不合時宜了。”柳景明淡淡道：“新的戰場，有更合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