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明緊抿著唇，抓著自己的袖子，指尖微微抖動。他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和相楠
    的猜測都建立在‘有魔修造了一個假的李半非’這個前提上。但在旁人看來，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這種找不到實際證據，隻是捕風捉影拚湊出來的揣測，說服不了任何人。相楠沒有一句解釋，直接告訴藍軒猜測的結果，他不生氣才怪。”
    柏淵澄皺起眉頭，轉身進了喬家大院，柳景明跟上去，問道：“做什麼？”
    “我去勸勸藍軒。”
    “回來！”柳景明拽住他，四下觀望，確定附近沒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
    “你要怎麼告訴他？”
    柏淵澄一頓。
    “告訴他：我能通過鬼筆，確定那個‘李半非’地身體裏有孫少華的魂魄？”柳景明冷笑道，“說我是鬼筆書命，我給孫少華改過骨，看到饕餮童子與他有勾結？”
    “我……”
    柏淵澄語塞，眼前的少年撕去了溫潤的外表，用冷嘲熱諷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和動搖。他眸中似是有墨化開，隱忍而不甘。
    是啊，如果這些話能告訴藍軒，他早就說了。又怎麼會眼見著藍軒對付相楠生氣，卻一直沉默不語？
    要不是兩人互相撞破身份，柳景明也不會告訴自己這些。
    柏淵澄定定看著他，突然覺得心裏有點堵。
    “那要怎麼辦？明知他可能遭遇危險，還要坐視不理？”
    “有人會去解決的。”
    “可現在除了你我，還有誰知情？”
    “悉知萬象，明察秋毫……”柳景明抬頭，指了指天空，“……雲之上。”
    上元之夜，他給陸合的信不是白寫的，他也應該有動作了吧。
    “那我們做什麼？”
    “力微莫負重，言輕莫勸人。觀棋不語即可。”
    “景明。”
    “嗯？”
    柏淵澄靜靜看著他，輕聲道：“有時候我覺得你挺冷淡的。”
    柳景明一哂，避開柏淵澄的目光。
    他有些後悔對柏淵澄說了這些。
    這些年來，為了藏住鬼筆的秘密，他一直偽裝著自己。明知改骨會引發一係列後果，卻撇得幹淨，混進人群隔岸觀火。
    隻因為這次波及的對象是藍軒……而自己跟柏淵澄通了氣，才會道出這麼多實話。
    可告訴柏淵澄又能怎樣？不過是從一個人保密，變成了兩個人保密而已。若柏淵澄打算告訴別人，他有很多種辦法讓他再也開不了口。
    隻是……柏淵澄會怎麼想他呢？
    明知付相楠的判斷沒有錯，卻一言不發。明知藍軒可能遇到危險，卻冷眼旁觀。
    光明磊落如柏淵澄，看穿了他藏頭露尾的本性，定會覺得不齒吧。
    “淵澄，我就是這種人。”
    柳景明轉過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卻被柏淵澄抓住了手。
    “那你為什麼一臉愧疚？”
    柏淵澄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是想象中冰冷嫌惡的語氣，反而摻了一種……他未曾聽過的柔和。
    “明明擔心到手腳發抖，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能跟藍軒說實話，很難受吧？”
    柳景明一怔，眼睛莫名酸澀。
    身後的少年似乎笑了一下，輕聲道：“轉過來看著我。”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柳景明轉過身，看向對方淺色的眸子。
    “我要留在元洲陪著藍軒，直到這場風波結束。”柏淵澄握緊了他的手，笑意清淺。
    “你會和我一起嗎？”
    柳景明久久沒有回神。
    寒冬末尾，陽光正好。他如同置身於燦爛的海底，滿目絢麗，卻難以呼吸。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感情看得很淡。可這一刻他意識到，自己隻是避開了於人交心的機會。
    對於這種因他人而起的情緒，他其實是一驚一乍的。
    就像挨餓的人，盡量不去想食物的滋味，一旦想起，腹中便會一陣絞痛，對於食物的渴望，不斷擊打著他消磨過多的理智。
    “我……”
    他看著柏淵澄，感動、向往、欣喜……許多情緒翻湧混合，在胸中激蕩著，叫囂著。最後沾了上風的，卻是恐懼。
    他用來隱藏自己的黑暗，被眼前這個人一點一點驅散。他跟在少年身後，窺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天地。美好的、陌生的他鄉，與自己遍布瘡痍的故鄉全然不同。
    如果嚐到了他鄉的滋味，自己還有勇氣回到故鄉嗎？
    “景明？”
    柏淵澄輕聲喚他，柳景明下意識反握住對方的手。
    “答應了？”
    柏淵澄笑彎了眼睛，淺色的眸子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
    良久，柳景明低下頭，悶聲道：“休整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