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相楠和柏淵澄跟在藍軒後麵，穿過層層坊牆，重重院落，聽他講述他師父從商的光輝事跡。
    柏淵澄沒什麼興趣，抬頭打量這座恢弘的大院。懸山頂、硬山頂、卷棚頂並存一院，起伏有序，正午的太陽散落屋頂的新雪上，勾勒出靈動精巧的輪廓。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屋簷之下，精美的窗欞點綴在層疊的宅院之中，偶有漏窗潛在雲牆之間，可窺見坪庭的雪景。
    藍軒引他們進了一間堂舍，堂柱上刻著一副楹聯，右聯寫著“利以義製”，左聯是“名以清修”。橫批“誠信為本”四個大字蒼勁瀟灑。
    “師父他老人家還在會談，咱們就在這裏等一會兒吧。”
    三人落座。沒一會兒，藍軒站起來，出去溜了一圈，回來又坐下，又站起來。
    “真無聊。”藍軒撐著頭，一條腿盤在膝上，看了看柏淵澄，突然眼睛一亮，“哎，小變態，咱們來玩玩吧！”
    柏淵澄想了想，道：“切磋還是去演武場吧。”
    “你怎麼這麼暴力呢！我說得不是這個！”藍軒笑嘻嘻地把他拽到了院子裏，“來來來，哥哥教你！靜下心來，好好感受一下這北海的風光。”
    柏淵澄挑起眉毛，莫名其妙地看著藍軒。
    “北方特有的玩法，你們東海的沒見識過。”藍軒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
    “哦，然後呢？”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柏淵澄照做，正好奇這是個什麼玩法，接著一個雪球呼到他臉上。他默默拍掉雪沫，睜開眼睛，看到藍軒撒歡跑遠的背影。
    “藍軒！”
    “哈哈哈哈哈哈！”
    柏淵澄無師自通，從地上抓了把雪捏成團，追了上去。
    付相楠在屋裏默默喝茶，聽著他們的聲音消隱又靠近，也不知在大院裏跑了幾圈。
    柏淵澄知道這是第三圈了，剛剛跑過這麼多地方，他基本摸清了哪裏是不該踩上去的。所以這一圈經過影壁的時候，他突然朝藍軒扔了個雪球，藍軒完美躲過，心裏正美著，腳下卻踩上了陰影處的冰，摔了個狗啃泥。
    “感受一下？”柏淵澄手上掂著雪球，逆光朝他走來。
    藍軒訕訕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柏淵澄嗬了一聲，“我動的是北海風光。”
    “冷靜！小變態你要冷靜！好漢饒命！！！唔唔！呸！柏淵澄你這個渣渣！”
    柏淵澄毫不留情地糊了藍軒一臉雪，很是滿意地站起身來，雙腿卻被縛住了，定睛一看，竟是藍軒刀柄上的手繩。藍軒狠狠一扯，柏淵澄臉朝上摔進雪地裏。
    藍軒扶著牆站起來，皮笑肉不笑道：“長本事了啊？”
    說著，彎腰從地上刨了一堆雪，狠命往柏淵澄身上蓋。
    柏淵澄本來想還手，可看見藍軒臉上掛了一堆雪屑，簡直就像脂粉打翻在頭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屁啊！”
    “我……我突然想起來，紅友前輩給你塗脂抹粉的場麵了哈哈哈……”
    “哎呦乖乖趕緊忘了太慘烈了”藍軒想起自己被羅紅友按在地上化妝的一幕，簡直不堪回首，自己卻也莫名笑了起來，最後捂著肚子坐在了雪地上。
    說起驅儺，他也在呢。
    柏淵澄突然想起了柳景明。
    他現在又在哪裏呢。
    藍軒見他表情變了，笑道：“哎，剛剛你是不是想，如果景明也在就好了。”
    柏淵澄訝然：“你怎麼知道？”
    “嗐，別看你平時一張冰塊臉，其實心裏想點啥都會寫在臉上。”
    是這樣麼。柏淵澄眨了眨眼睛，老實回道：“我的確在想這個。”
    “景明這家夥，脾氣倒挺好，人感覺也不錯，但跟他說話總覺得不太自在。”藍軒摸了摸鼻子，“怎麼說呢，看上去又懂事又有禮貌，但似乎很抗拒別人接近他。”
    “說得好。”柏淵澄認真點了點頭。
    “哈哈，你也這麼覺得吧？不過我覺得景明對你還挺特別的。”
    “嗯？”柏淵澄一怔。
    “你們明明剛剛認識，卻比我這個和他認識一年的人更能接近他。就算是相楠，景明也不會跟他有同進同出的時候，更別說能在一張床上打盹……”
    “那次是我喝醉了。”
    “哈，你是沒看到景明當時緊張的樣子。”藍軒一拍大腿，大喇喇笑道，“我說以後要多灌你酒，他竟然還嘿呼了我一句！我都不知道他還會嘿呼人的！”
    柏淵澄眨了眨眼睛，有點小開心。
    “我這人糙，說不出什麼好形容。景明雖然是個很好的人，但他總是冷冷的，比這雪還冷。但對你，他有時會露出很溫暖的眼神，好像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一樣。”
    其實，我們的確很久之前就認識了。柏淵澄心道。
    十年前，在聚窟洲，那個一片焦土的荒原，他遇到了一個同樣孤獨的小孩。
    師父曾告誡他，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他以前去過聚窟洲”這件事情。所以柏淵澄及時打住了跟藍軒講起往事的念頭。
    那個約定，那段記憶，隻是他一個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