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修間，為了更早突破心動期，他投入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兒時的挫敗夢魘一般在身後追著，他一絲一毫不敢分神，年年如此，日日如此。若是一日沒有變得更強，男孩將他推出聚窟洲的畫麵又會出現在夢裏。
    對於一個貪玩的小孩來說，連續幾日入定本是極為難熬的事情。但他卻樂此不疲。因為比起他難以承受的愧疚、不甘、牽掛，摒絕一切雜念的入定倒更讓他輕鬆。
    十年之後，他突破了心動期，按掌門的話說，他已經到了“一個很難被打死的境界，有點資曆去保護別人了”。於是他禦劍衝出蒼冉峰，飛往西海聚窟洲。
    他繞著方圓千裏的結界飛了一圈又一圈，腕上卻始終沒有傳來元神的共鳴。
    阿昭已經離開，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當他失魂落魄的回到祖洲時，才注意到，僅僅十年，人世間恍惚已變了樣。
    十年前人們臉上寫滿的戒備和恐懼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親切和開朗。柏淵澄走過物竟繁華的市集、張燈結彩的酒樓、墨香熏染的書鋪、評彈陣陣的茶館、無人供奉的廟堂……看到結伴出行的人們用深衣羅裙代替了從前的麻衣曲裾，尋常小販操縱著機甲在街上運著雜貨。來來往往的修士在人群中穿過，凡人百姓卻不會再避諱的躲開，卻時不時有小孩笑嘻嘻得跑過來，拉著他的袖子，奶聲奶氣道：“我們也想跟去驅邪！”
    靈犀相通，元神相連，柏淵澄知道阿昭一直安康，卻不知對方這十年是如何度過。世人變化如此之大，阿昭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呢。
    出關不過半月，他禦劍跑遍了整個天地間，卻沒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直到那日東海重逢，他終於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腕上傳來靈波震顫，他驚喜地回頭，對方用不帶感情的目光打量著他。兩人視線交錯，隔著清冷月華，船上陌生的少年朝他一笑，他卻找不到曾經的影子。
    他當時大可不理會師門的召喚，禦劍飛上船，拉住對方道：“嘿，阿昭，我們終於再見了。”
    可他沒有。
    因為那個少年眼底斂了化不開的陰霾，溫暖的笑意之後，是看不到盡頭的冰冷。
    你可還認得出我？你說過會來找我，還記得嗎，阿昭。
    這樣的話，柏淵澄突然無法說出口。
    他會怪我嗎，怪我當年沒有護好他，怪我遲了十年才出現在他麵前。
    第二次重逢是在玄洲荒墓，他鼓起勇氣迎上去，卻換來兵刃相對。
    我當初說過要護你，卻沒有做到；你當初說要來找我，如今卻已不記得我。
    我以為自己變強了就能斬平所有的障礙，卻不知你以經曆了太多我無法觸及的事，已變成了我不認識的人。
    但他，也不再是那個無力保護朋友的小道士了。
    “我們重新認識吧。阿昭，不……柳景明。”他心想，神色異常認真。
    少年翩翩風華浮現腦海，眉眼溫柔謙和，寒潭落墨般的眼底，藏著那些陰霾，薄涼，以及……從始至終都不曾消退的，對光的渴望。
    “既然是約定，就一定要守約。”
    柏淵澄喃喃道，淺色眸子閃爍著灼灼光彩。

    靈台感知到一絲不算陌生的靈息，接著傳來銀環琤琤的清脆響聲。藍軒走過來，胳膊熟練的往柏淵澄肩膀上一搭，笑道：“都醜時了，小變態不待在房裏休息，是要出來幹嘛呀？”
    “出來散步。”柏淵澄揚眉看了一眼藍軒，道：“你是要送他？”
    “聰明！”藍軒拍了拍他，大喇喇笑道，“景明那家夥沒別的不好，就是有時候犯渾，瞎矯情！哥哥我送送他怎麼了？又不是送他去見閻王！”
    柏淵澄覺得這話在理，讚同地點了點頭，突然問道：“說起來，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嗯？大概一年多以前吧。”藍軒轉了轉眼睛，回憶道，“當時跟著我師父去玄洲跑商，閑著沒事去演武場逛，正好看見相楠和景明正在切磋陣法，覺得這倆人打架都不帶動彈的看得我急的慌，然後我就提刀衝上去跟他們打起來了。”
    柏淵澄不知該作何評論，索性閉嘴繼續聽。
    “哎，不過他們玩陣法的就是跟咱們使兵器的不一樣，根本近不了身啊，最後他們還合起夥來圍攻我一個，所以我就輸了。不過單獨切磋的話我一定能贏！”
    柏淵澄等了一會，確定藍軒已經講完了，疑惑道：“你們就這麼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