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洲吊腳樓邊，一陣陣鞭炮聲打破了除夕夜的寧靜。
    一群穿著白衣，帶著猙獰麵具的人挨家挨戶地闖了進去，又挨家挨戶地被“打”了出來。吊腳樓裏的村民抱著小陶罐走出門來，又笑又罵，不住地往這些麵具人身上扔著五穀糧食。
    其中領頭的兩個麵具人異常活躍，其中一個一下蹦到一個小男孩麵前，張牙舞爪的麵具幾乎貼上了小男孩的臉，他嚇得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得跑回了屋子裏，邊跑邊喊：
    “哇啊啊啊阿娘他好嚇人啊！！！”
    屋裏走出一個胖女人，抱著一個大陶罐，笑嗬嗬道：“撒豆子撒豆子！哎乖乖別拿刀！那是修士哥哥們扮的！唉唉別砍別砍！”
    嚇唬人的那個麵具人輕鬆閃開小男孩的柴刀，旁邊的麵具人掀開自己的麵具，走到胖女人身邊，從罐子裏掏了一把糧食扔到他想砍的那個麵具人身上，對方立刻跟中了什麼法術一樣，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藍軒朝正在發愣的小男孩燦然一笑，道：“小兄弟不怕，你看，邪祟就是這麼趕走的。”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也學著樣子抓了一把糧食，用力扔到麵具人身上，那麵具人跟沒上油的機甲一樣，動作遲緩的慢慢轉身，走遠了。
    藍軒朝小男孩豎起了大拇指：“很勇敢喲。”
    小男孩猛地吸了吸鼻涕，很有底氣的挺起小胸脯，一袖子蹭掉了剛剛嚇出來的眼淚，嘿嘿笑了。
    藍軒重新戴上麵具，蹦到一堆“白衣小鬼”裏，找到剛剛嚇哭小孩的人，往他背上狠狠一拍，大笑道：“行啊你小變態！挺有天賦啊！簡直趕得上我的神勇！”
    柏淵澄摘下麵具，回頭疑惑道：“你們流洲過年都這麼驚悚麼？”
    “嗐，除夕嘛！除舊迎新！圖個把邪祟都趕出去的好兆頭嘛。反正我從小就是這麼被嚇大的，長大了就去嚇別人。”藍軒一拍胸脯，得意道，“可長膽子了。”
    柳景明跟在隊伍後麵，聽到前麵兩人的談話，饒有興趣地問身邊的付相楠：“流洲還有這種傳統？”
    “百年之亂到了文武爭權的時候，九州突然出現了大量邪祟，專門攻擊人族。人族沒有準備，死傷很多。凡人出於恐懼，仿照長洲驅儺，創造了這種新慶典。在散四派鎮守的地區更為隆重。”付相楠淺淺笑著，“五十多年而已，算不得傳統。”
    “五十多年還不算傳統？”柳景明笑道，“比我們兩個年齡加起來還要久呢。”
    “於陽壽不過百的凡人而言，應該算得上傳統；於修士而言，恐怕還是新得很。”付相楠輕聲道，“十洲九派之中，但凡是百歲以上的前輩，都不會像現在的凡人一樣，把邪祟的存在當成常態。”
    柳景明但笑不語，修行了十年，他的心境和凡人也沒什麼兩樣。
    走在最前麵的藍軒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回過頭，喊道：“你們兩個！”
    付相楠輕輕歎了口氣，道：“還以為有人陪著他玩，這人能把我們忘掉一會兒呢。”
    “現在溜走來得及嗎？”柳景明打趣道。
    “來不及了。”
    少年清冷的聲音從身前傳來，柏淵澄異常猙獰的麵具就在眼前。
    “玩得開心嗎？”柳景明笑道。
    隔著麵具，柏淵澄眨了眨眼睛，道：“比長洲要有趣。”
    “淵澄覺得怎麼嚇人比較有趣呢？”付相楠淺笑問道。
    柏淵澄認真想了想，正要回答，藍軒卻跑了過來，一巴掌呼在他背上。
    “相楠你別想混過去！景明也是！學學人家小變態！剛剛都把人家小孩子嚇得差點一柴刀砍上去！”藍軒把兩人掀開的麵具戴了回去，恨鐵不成鋼地教育柏淵澄，“小變態你要當心，不要被這兩個人帶跑話題！”
    看著被迫戴好麵具的兩個人一邊搖頭歎氣，一邊相當默契的對望一眼，柏淵澄恍然大悟。
    不過，心裏有點不是味道，真奇怪。
    “誇張點！欠揍點！不然鄉親們不好意思把你們打出去啊！走走走，咱們去下一家，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藍軒一遍攬著一個人肩膀，興高采烈地把付相楠和柳景明推到了隊伍前麵。
    柏淵澄沒再說什麼，卻覺得心裏更不是味道了。
    他無奈搖了搖頭，卻瞥見走在前麵的柳景明回頭看了他一眼，朝他一笑，眉眼溫和。
    藍軒也轉過身朝他招手，大喇喇笑道：“來呀小變態！教教這兩個假正經的小子怎麼嚇唬人！”
    陣陣鞭炮聲和歡笑聲堆滿了這個河穀小城。柏淵澄本來失落的心情迅速緩和，他挑眉掃了藍軒一眼，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點笑意，大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