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你怎麼了？”
    林端聽到的聲音好像是信號不太好的收音機裏發出來的，刺刺拉拉，一點也不清晰。
    “沒事。”自己的聲音也是如此，好像是並不是從自己喉嚨裏發出來，而是來自另一個時空。
    徐沛看到林端像盲人那樣伸手摸向前方，徐沛連忙扶住他的手，林端在他的手上捏了捏，又放開了，接著摸到了牆壁，最後整個後背都貼上去，慢慢地蹲下來。
    徐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端的眼神卻是凝固的，好像是根本看不見自己，徐沛慌了，心理麵閃過各種不好的想法，什麼心髒病高血壓腦溢血過勞死……
    “林老師，你……你怎麼了？”
    林端皺著眉，虛弱地說：“低血糖。”
    “啊？！”難道被院長不讓吃糖，把林老師害成低血糖了。
    “那……我帶你去醫務室。”
    林端揪著他的袖子：“別走，我現在站不起來，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不行，你現在必須去醫務室，我可以……”徐沛說不下去了，他可以怎樣，背著林端還是抱著林端，怕是連扶都扶不住。
    徐沛的袖子被他死死地抓著，“林老師，你還看不見嗎？”
    “嗯。”
    徐沛反握住他的手，告訴他自己還在，也許失去視覺的人對虛空有一種本能的害怕，所以一定要抓住一樣東西，抓住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係，就像盲人對拐杖和導盲犬的依賴一樣。
    過了一分鍾，林端按住徐沛的手，慢慢地把自己撐起來：“帶我……走。”
    “嗯。”
    林端大半個身子都靠徐沛撐著，徐沛苦不堪言，慢騰騰的熬了十五分鍾才到醫務室。
    “疲勞症，沒什麼大礙，可能是晚上睡眠不足，白天又肌肉疲勞，好好休息吧，林先生是老師吧，最好請兩天假。”
    徐沛看著林端安安靜靜地躺著，大概是已經睡著了。他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血色，嘴唇微微張了一個小縫，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徐沛有點心疼。
    “同學，你讓一讓，我給他掛兩瓶葡萄糖。”
    徐沛：“醫生，我不是同學，我也是老師。”
    校醫驚愕地打量著徐沛：“是麼？你可真年輕，我還以為你是學生呢！”
    徐沛：“……”
    看著校醫拆開了包裝，露出散發著寒光的針頭時，徐沛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醫生，你輕點。”
    校醫詫異地看了看徐沛：“同學，你真的是老師？”
    徐沛：“……”
    我真的是老師啊！
    徐沛覺得自己大概是找虐，明明有點暈針，可是偏要看著校醫把針頭插進了林端的血管裏，針頭沒入皮膚的那一刹那，林端手上青色的靜脈血管不安的凸起，好像要撐破皮膚一樣，然後暗紅色的血液倒流進輸液軟管中。
    手上插了那麼一大截針頭，徐沛想想就覺得疼。
    校醫忙完了就出去了，留下徐沛一個人陪著林端。
    徐沛靜靜地看著床上賞心悅目的男人，終於明白東施為什麼要效顰了，原來病容也是一種獨特的美。
    徐沛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林端的立體的五官，特別是鼻子，挺直的鼻梁好像刀削一樣，鋒芒畢現。他覺得自己有點趁人之危，畢竟林老師清醒的時候他是斷然不敢這麼動手動腳的。
    葡萄糖溶液還剩半瓶的時候，林端醒了。
    就像昨天晚上一樣，徐沛的手沒來得及撤下來，停在他的臉上。
    “你……臉上有蚊子。”
    “這個笑話你已經講過一遍了。”
    林端看了看還剩半瓶的葡萄糖溶液，皺了皺眉，指使徐沛：“你把那個調快點，滴太慢了。”
    徐沛：“太快了不好。”
    “你怎麼那麼多廢話。”
    哦，徐沛悶悶地應了一聲，又說：“我去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麼？”
    “我不想吃東西。”
    “不行，你一天都沒吃多少東西，我去幫你帶份粥吧。”徐沛欲要起身。
    “等等，可以加糖嗎？”林端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竟然還有些難為情。
    徐沛爽快地做了一個OK的手勢，跑出去了。
    林端艱難地摸到自己的手機，給大嫂打了個電話。
    “大嫂，小全怎麼樣了？”
    那邊半晌都沒有說話。
    “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了，你好好上課。”
    林端聽大嫂這語氣，怕是情況不容樂觀，旁邊是嘈雜的人生和滴滴嗡嗡的儀器聲。
    “缺氧缺血，先進行高壓氧治療……”
    林端敏銳地從混雜不清的聲音裏分辨出幾個關鍵的音節，心被狠狠地揪起。
    “林老師，你怎麼坐起來了……”徐沛兩隻手上拎著滿是蒸汽的袋子，站在門口。
    真是的，他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一瓶快沒了，我還有事，幫我叫一下醫生。”林端命令道。
    徐沛把晚飯放好：“不行，醫生說了要掛兩瓶。”
    林端沒再跟徐沛糾纏，突然翻身下地，扯掉膠布，拔掉針頭，奪路而逃，一係列動作如同演練過無數遍，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徐沛怔怔地看著，好半天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