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羽伸手捂了甘霈一隻手，輕聲道：“你快喝，喝完咱們趕緊走。”卻忽然聽得咣當一聲，嘩啦一下，驚得甘霈差點兒把手裏的茶盅丟在地上。
    按下茶盅，連忙起身去瞧，便見好好的一架檀木架下，摔了一地玉器碎屑，甘雲霓頓時心中一涼，急聲問：“哎呀，這可遭了，是誰不小心摔了玉器？”
    “怕什麼？趁著沒人，溜了便是。”這聲音有些傲氣，甘霈還沒瞧見這人，便知這是尚書左仆射司文寇之女司煙雪。
    司煙雪一身豔紅衣裳，微抬著下巴白眼瞧著甘雲霓道：“我當是誰說話那麼大底氣呢，原來是你啊，一個尚書左丞之女，雖然同是禮聘入宮，可到了這後宮，也別覺得能超了我去。”她抬步便走，卻被眼前那人嚇得啊得一聲，接著一個倒退。
    葉青陰一手扶著門框，瞬也不瞬的掃了眾女子一眼，清淡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葉青陰容貌清秀，皮膚白嫩，隻看外貌便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但他眼眸子透著股深邃，莫測的很，那眉毛尖輕輕挑著，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再看他那身衣裳，隱晦的壓著金絲銀線的龍紋，雖不知什麼來頭，但身份肯定不低，甘霈忙拉了養羽急忙跪下行禮請罪：“請公子恕罪，隻因姐妹們看著這兒水榭修得別具一格很是氣勢，一時的有些子好奇，便自作主張進來了，還請公子責罰。”
    司煙雪雖被葉青陰驚豔著了，卻最看不慣她二人這副弱小的模樣，登時指著甘霈的鼻尖罵：“瞧你這賤骨頭的樣子，他還不知是哪兒來的人呢？你們倒先軟了膝蓋。”
    葉青陰看著紅豔豔，亮得跟隻鮮毛大公雞似的司煙雪，並未多言，看著地上的碎玉也不曾皺一下眉頭，徑自去取茶喝，一眼覺得有人動了他的茶盅，輕聲問：“誰動了我的茶了？”
    甘霈此刻才覺自己真是膽大妄為，硬著頭皮，卻沒什麼底氣道：“是我。”
    “膽子挺大的嘛。”葉青陰翻了兩隻茶盅，倒了兩杯，“是不是渴了啊？來，過來喝茶。”
    甘霈一怔，悄悄瞟了一眼，起身微弓著身子，小心謹慎的走到葉青陰跟前，跪下接了茶：“謝公子賞茶。”
    葉青陰指了指養羽：“你不渴嗎？一塊兒過來喝吧。”
    養羽低低應了聲是，如甘霈一樣小心的跪在葉青陰跟前接茶謝賞。
    “叫什麼名字？”葉青陰端著茶輕飲慢品著。
    甘霈道：“小女子甘霈，這是養羽妹妹。”她伸手悄悄握了養羽一隻手。
    葉青陰飲了口茶：“名字倒還可以。”覷見甘霈抿著嘴唇偷笑，不解問，“你笑什麼呢？什麼事值得你這樣笑？”
    甘霈垂了頭，如實稟道：“請公子恕罪，隻是想起養羽妹妹的乳名來了，不覺得就想發笑。”一旁的養羽微紅著臉，悄悄推了甘霈一把，輕嗔一聲：“甘姐姐你別鬧了。”
    “你說來聽聽。”葉青陰好奇起來。
    甘霈一邊忍著笑，一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這養羽妹妹自小體弱多病，老人們都說賤名好活命，所以她祖母便給她取了個乳名叫牛牛，希望她長大了能壯得像頭牛似的，但畢竟是小女孩兒，牛牛二字不大適合女孩兒，因此便又改了字，叫妞妞。”甘霈掩唇一笑，“養羽妹妹姓養，若加上她的乳名，公子讀讀看？”
    “養妞妞？”葉青陰嘴裏還含了半口茶水，頓時嗆得直咳嗽，甘霈哪裏想到葉青陰居然這麼不禁逗，忙抽了隨身帶的素帕子遞了過去：“公子慢著些。”
    養羽早紅著一張臉，偷偷伸手輕輕擰了甘霈一指，葉青陰笑得眼角迸淚。
    甘霈又道：“尋常人家都是叫什麼小姐，什麼千金，但養靜妹妹可不敢叫，公子想啊，養小姐，養千金，聽著也別扭的很。”
    葉青陰又給她們兩個各倒了一杯：“養千金，要真養得千金重，誰敢娶呀。”
    甘霈接笑道：“是呀，這不才被伯父送進宮來，讓陛下的萬金之軀壓壓她這千金之體。”甘霈這話說得露骨淫穢了些，養羽登時紅了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看那羞愧的模樣，都快要哭了。
    “你瞧瞧你說的話，養羽都要哭了。”葉青陰拿玉骨扇點了點甘霈的發頂。
    正此時，百裏江山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一看跪了一地的女子，又一看八寶架下的碎玉，心裏哆嗦了一下，忙向葉青陰施了半禮：“公子。”
    葉青陰還禮道：“陛下怎麼有空過來？有人跟你通風報信了吧？”葉青陰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吧，正好喝杯茶。”
    甘霈與養羽悄悄退到一旁跪著，此刻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的。
    “公子她們……”百裏江山剛開口，葉青陰跟著笑道：“陛下的這群小妻妾，遊園遊到我這水榭上來了，你看，還摔了我一件翡翠如意耳杯。”葉青陰不甚在意的指了指地上的碎玉，打趣百裏江山，“陛下可別說要賠我，這翡翠如意耳杯可是昭仁帝在位時，專門找玉麒麟用一塊上等翡翠雕刻而成，這都是幾百年的玉器件兒，陛下可賠不起。”
    百裏江山呐呐不語，他心裏也清楚，這源清流淨裏的任何一件東西，都是北淵國在位皇帝敬奉葉青陰的禮品，哪怕是隻毛筆都是出自大家之手，更何況是那架上的器物還有不少玉器大家的珍品在列，別說賠，連命賠上都不夠，百裏江山欲哭無淚，隻想一想，他自己都覺得心疼。
    百裏江山轉身看著那些女子，語氣驀得一冷：“誰幹的？”
    司煙雪跪在地上，聞聲早驚得丟了一魂，連忙叩頭道：“是臣妾，臣妾並非有意，還請陛下明鑒。”她要早知道皇帝對這小公子如此恭順上心，她哪兒敢這般無禮。
    百裏江山怒氣衝天，臉上板得一派嚴肅：“來人，拉下去杖斃。”
    司煙雪立刻顫抖的求饒起來：“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葉青陰輕飄飄的瞥著百裏江山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戳了百裏江山的臉麵一下：“行了，板著臉像什麼樣子，一件玉器而已其實也什麼大不了的，都是死物，至於那女子嘛，雖然跋扈了些，但也不至於杖斃，再說陛下這朝政剛剛穩住，後宮便有血腥，恐怕不吉吧，既然她並不適合養在宮裏，將她送回家中便是。”
    葉青陰這個苦主都發了話，百裏江山這在一旁幫腔的倒不好發作了，忙笑著恭維了兩句：“公子果然宅心仁厚，寬和大度。”
    葉青陰斜著眸光瞧百裏江山，滿眼皆是“睜眼說瞎話也不怕遭雷劈”的戲謔，百裏江山無地自容的別開了臉。
    葉青陰用玉骨扇敲了敲幾沿，心情和暢道：“好了，讓他們都起來吧，跪了那麼久，也該累了。”又向甘霈與養羽招了招手，“你們兩個過來。”
    其他女子戰戰兢兢出了水榭，連忙簇一塊兒急急忙忙回了漪秀宮，隻留了甘霈與養羽二人始終垂著頭，又跪到跟前。
    葉青陰道：“陛下好福氣，這兩個女孩兒容貌性情都不錯，日後你可要好生待她們。”葉青陰就是如此，看順眼的便時時想著提點，看不順眼，擼袖子上去便揍，直揍得那人不敢露麵為止。
    難得有人能入得了葉青陰的眼，百裏江山笑了笑道：“既然公子中意，不如留下伺候公子吧。”
    “她們可是奔著陛下來的，留在我這兒算什麼？”葉青陰搖頭。
    “臣妾願留侍公子身側，請公子允準。”養羽先叩頭謝了恩，甘霈也跟著表了自己的態度。
    百裏江山指了指她們兩個道：“你看。她們都是願意跟著公子的，公子住在這水榭，始終都是一人，難得有公子中意的人，留下陪公子說說話也是好的。”
    葉青陰想了想：“行，那就留下吧。”
    二人互相寒暄了幾句，百裏江山又去忙政事了，到了下午，有宮人來報，太後攜著一眾宮女去了後禦園的水榭源清流淨。
    據說那群秀女戰戰兢兢回到漪秀宮後，就開始拍著小胸脯巴啦啦一陣好說，說在九思湖上的水榭裏住著個絕色公子，陛下對這位公子很是特別，還代陛下發落那個禮聘入宮的宮妃等等，這話兒長了翅似的，直飛到了太後的耳朵裏。
    太後一聽，那還得了，她這個坐鎮後宮的太後，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這後宮之處養了個公子，更是膽大妄為的越俎代庖處置了選進宮的女子。當她這太後死的啊，當即攜著眾宮女氣勢洶洶去了源清流淨。
    這真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太後蒼淩擺足了威儀端坐在主位上，下巴微抬，眼神微冷，輕輕一掃直溜溜站在眼前毫無敬意的葉青陰一眼，麵上端得四平八穩，使了個眼色，隨行在側的貼身女官心領神會的邁出一步，詞嚴厲喝道：“大膽！見到太後為何不行跪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