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三天
    吃過飯，卓白和洛陽姑娘大概有幾百人，坐在一個很大的教室裏，他們將要在這裏接受培訓。
    卓白支起腦袋盯著大屏幕，不是很清晰的投影上講著各種注意事項，讓卓白覺得有趣兒的是主講的人是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大叔，不，是胖大哥，卓白看著他在台上眉飛色舞的講著，本來枯燥的內容變得略有鮮活。
    卓白身旁的人，連洛陽姑娘也覺得有趣，一起跟著笑。
    卓白覺得很新鮮。
    “曾經就在我身邊有一對小情侶，兩個人感情特別好，準備要結婚，可是女該的媽媽大老遠的從老家趕回來，就是不讓結，還硬要帶女孩回家，後來女孩偷偷的和男孩有了孩子，想讓她媽妥協，你們猜怎麼著，她媽拉著女孩就要去墮胎。說什麼也不讓兩人兒在一起。”
    好多人都被他的話吸引著，至少卓白是這樣。
    “男孩就給女孩的媽媽下跪，說啥都要娶那個女孩，女孩的爸爸也從老家趕來，勸女孩的媽媽，說算了，讓嫁了吧，孩子都有了。
    ‘不能嫁，我自己生的女兒我能不疼她。這是沒得商量，打胎，跟我們回家。’
    ‘你女兒那麼喜歡他，兩個人感情也好，而且這個小夥子人也不錯。您要不就成全他們。’
    ‘是啊，這個男孩子和我一個宿舍，人品不錯。能吃苦，以後不會讓你女兒受苦的。’
    領導，同事都勸女孩的媽媽，可是她還不同意。
    男孩和女孩跪在女孩媽媽麵前，女孩就一直哭，抱著她媽媽的腿。
    男孩一邊扶著女孩，一邊向女孩媽媽發誓‘媽，你就成全我們，我以後不會讓她受苦，也不讓她在跟著我幹活，就讓她在家裏，我在外麵賺錢。’
    女孩的媽媽越發生氣，‘你叫誰媽，我可當不起，你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們一家人，我給你跪下好不好？’
    後來，女孩的媽媽不顧眾人的勸說，和男孩女孩的懇求，逼著女孩跟她回去打胎嫁人。
    女孩趁著媽媽去洗手間，偷偷從賓館跑出來，找到男孩，最後兩個人，一起跳了黃浦江。
    女孩的媽媽趴在女孩的屍體上一直哭，哭暈了好幾次，男孩的奶奶來了，看到孫子的屍體，當即就昏過去住了院。
    女孩的媽媽去問男孩的奶奶，能不能把兩個人合葬，老人含淚答應了。
    女孩的媽媽在辦公室裏哭，說自己有多後悔，早知道就讓他們在一起了。
    我就在旁邊說了兩個字‘活該’。”
    底下也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也有人覺得胖哥有些不近人情。
    洛陽姑娘也轉過來，對卓白說：“這人怎麼這樣啊。”
    卓白笑了笑，沒說話，繼續看著胖哥。
    “難道不活該？當初讓兩人在一起，不就是成喜事了？現在把人逼的跳河了，還哭著說後悔，早幹啥去了？周圍人也說我太冷血，可我就覺得她活該。她以為的對女兒好，從不考慮孩子需不需要。孩子出事了，又想著吃後悔藥，天下哪有這種事？”
    胖哥臉上的肉又抖了抖，眉毛尤其箍的緊。
    底下的人也都議論著，有些像看戲一樣覺得好笑，有的人覺得胖哥過分不近人情，還有些覺得胖哥是對的。
    “就像我，我在這裏打拚這麼多年，其他人問我，為啥不把爸媽接過來，我說人家喜歡在鄉裏住，其他人就說我不孝順，可是。真的接過來，他們怎麼去適應這裏的生活，60歲的人，還要重新學著怎麼去衝馬桶？還要學著怎麼講普通話？還要每天都困在房子裏？不得不承認，父母老了，就是跟不上時代。但是我在老家給他們修房子啊，現在我爸媽就種一塊菜地，我媽每天想著給我爸做啥好吃的，我爸每天沒事幹就和老鄰居下下棋，吹吹牛，一天別提多自在了。”
    底下的人一哄而笑。
    對的錯的從來都不那麼重要。
    胖哥站在人群中，突然問道“我有一個問題問你們，假如你在工作中犯了錯，你的直屬主管抓住你不放，現在在你麵前有兩條路，一是請主管吃飯，給主管塞兩包好煙，這件事就過去了，二是你賠償相應的損失，離職走人。你怎麼選？”
    底下的人紛紛議論著，但是並沒有站出來回答，胖哥轉了一圈，隨便揪了一個女人。
    女人想了半天說：“請吃飯，一頓飯花不了多少錢，但是工作丟了就沒了。”
    胖哥隨後又點了幾個人，說辭都和那個女人差不多。
    胖哥的眉頭隨著他們的回答越蹙越緊，兩條眉毛已經快要連成一線。
    “女孩子們就沒有想過你們的主管是個男生，吃飯吃著吃著就要喝酒，喝著喝著，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就不避諱了，喝著喝著明天就不知道在誰的床上起來了。”
    這邊的女人們，頓時都有些尷尬，另一邊的男人們，有些大笑著。
    胖哥，把話筒轉了兩圈，看著男人那邊，笑的最厲害的那個，眼神裏透露出一種……類似憐憫的眼神。
    “要是你的主管是女的呢？你就覺得自己占了便宜？愚蠢。萬一你主管是男的，那也不代表你第二天沒可能從陌生的床上起來。就那個，笑的最厲害的那個，我問你，你有女朋友嗎？你女朋友也在這裏嗎？”
    那個男人，大大咧咧的站起來，略顯自豪的大聲答道，“我沒有。”
    胖哥緩了緩心情，又繼續問道，“如果你女朋友在這裏工作，她犯了錯，你願意讓她去賠罪請吃飯嗎？”
    “我”男人依舊笑著，“我這不是還沒女朋友嗎？”
    胖哥有些不知道對這個人說什麼。下麵的人接到，你活該一直單身。
    本來以為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卓白摸了摸有些餓的肚子。
    “你們也不想想，工作丟了再找就行，人丟了呢？我們人人都長了兩隻手，左手幫右手，右手扶左手。還能把自己給餓死？”
    胖哥就像突然炸了毛一樣。
    “我們這裏的女孩子多一點，我就多說一點。你們出門在外，什麼樣的人都會遇到，如果自己不小心，自己不當回事，那就沒人把你當回事，吃了虧，你就哭吧。哭也沒用。虧已經都吃了。”
    “還有男孩子，再給你們講一個故事，是我認識的一個老板幹的，有一個人剛來這個地方，認識的人不多，在路上走，被別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然後立馬翻眼破口大罵，還大打出手。之後還覺得自己挺厲害的，到處炫耀，剛好他打的那個人，是我老板的一個親戚，那個孩子正上學，沒遇到過這種事，回去被家人看見打成那樣，就讓孩子的叔叔，也就是我認識的老板去看看咋回事。然後老板二話沒說，開著豪車，帶著幾個兄弟，把那個人給圍起來，然後直接從車裏搬出一百萬，說我要你的一條胳膊。然後就有人上去直接把胳膊給砍下來。還給砍碎了，接了接不回去。扔下一百萬，打了120就走了。那個人就變成了終身殘疾。”
    “為啥他不去告那個老板？”
    “告？人家直接給他扔了100萬，怎麼賠償都夠了。人家也沒要他命。怎麼告？還是隨便能拿出一百萬的人，怕你告？”
    底下又議論聲陣陣，覺得那個人剛開始就隨便亂發脾氣，撞一下又不會死。也有些人覺得老板太過分了。也有些人想，自己千萬別遇到這樣的事。
    胖哥約摸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他咳嗽了一聲，轉而一本正經道，“以後不管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遇到自己處理不了的事，可以找我，千萬不要被隨便被占便宜，也千萬不要去占便宜，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當然也不要隨便起衝突，人和人相處的時候多一點寬容。”
    “啥事情都可以嗎？”
    “當然，我能幫上忙一定忙。”
    “胖哥，那我讓你幫忙，需要給你啥好處嗎？”
    “好處，哈哈哈，你給了就收，不給就不要了。”
    胖哥正忙著和靠右手邊的幾個男人隨意的開著玩笑。
    “胖哥，我昨晚加你微信，你一開口怎麼就問我是不是女的？然後我就把你拉黑了。”
    男人說著，周圍的人都哄堂大笑，他自己也憋紅了臉，不過依舊看著胖哥，沒有低下頭。
    胖哥抿了抿嘴，也笑著，那一臉的肉現在看起來仿佛越發的慈祥溫暖。
    的確，在卓白的眼裏，胖哥現在臉上就有那種安定人心的光。
    “這是我的習慣，”胖哥看著那個男人解釋道，“因為我不知道和我聊天的人是男是女，你們大夥想想，如果聊天開始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不就有一個定位了，如果是男的，那就有男人間聊天的習慣，是女的就知道有些玩笑不能開。”胖哥沒說完，旁邊的人就開始大笑著，那個問問題的男人也大笑著，這邊卓白旁邊的洛陽姑娘也笑著，卓白也笑著，我晃晃了透明的身子，嗬，你們還是太年輕。
    果然，胖哥一直都沒笑，他的眼睛裏的神色分明是輕蔑還帶著幾分滿足。
    “大夥覺得好笑？要是女孩子，我就肯定要問有沒有結婚了，要是沒結，那我欣賞她，願意為了自己過上好日子，或者為了家人過上好日子來這裏努力。要是結婚了。”胖哥頓了一下，“結婚了怎麼辦？”還是剛才那個說自己沒女朋友的男人，他的話裏有些取樂的成分樣子，所以人也都等著胖哥的回答，有些話語中還帶著不懷好意。
    胖哥也愈發的嚴肅，“要是結婚了，我就心疼她。”
    周圍的聲音也越發的放肆，“怎麼心疼吆？””誰知道呢，請吃飯啊，喝個酒啥的。哈哈哈”笑聲和議論多數是男人們發出的，也有些女人也在笑。
    胖哥看著他們，沒有製止，隻是眼神越發輕蔑，也越來越多了憐憫。仿佛這隻是一場與他無關的鬧劇。
    場麵有些失控，周圍人口裏的話也越來越不好聽，還有一些話，總之，卓白拉了拉洛陽姑娘的胳膊，兩個初入社會的小姑娘臉有些紅，更多的是不適應。
    “對，就是她結婚，我才心疼，你們想想，女人嫁給一個男人是為什麼？為了吃苦？為了一個人大老遠的來這裏打工？那她嫁的這還是個好男人，還能是後半生的依靠？哼，我當然心疼，也覺得那些男人沒用，就是沒用，娶了人家爸媽辛苦十幾年，二十幾年養大的姑娘，跟著你就要受苦？那你娶她幹啥？那你憑啥娶她？她嫁給你是有了後半生的依靠，還是多了一份養家糊口的義務，既要為你生兒育女，還要操持家裏，孝順著你爸媽，還得出門在外打工？那要男人幹啥？我的話是直白了點，可是你問了，我就說，我也知道有些人確實家裏困難，也確實需要兩個人都出來打工，可不管怎麼說，對自己的女人好，就是天經地義的。”胖哥一口氣說完，隨著他說的時候，周圍人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中間已經沒了聲音。直到他停下來片刻，不知道誰先鼓起了掌，所有人都跟著鼓了起來。整個空間裏，就隻是陣陣的拍手的聲音。
    “卓白，你覺得那個胖哥怎麼樣？”兩個人吃完飯，沿著一條小路隨意的走著。
    卓白想了想就說到“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嗯，我也這麼覺得，他說話好直接啊，就那個他說有一對小情侶跳河的是不是真的？”
    “嗯，我覺得吧，我們在這裏就工作三個月。那邊有個超市，我們去買明天的早點，你不是想喝牛奶嗎？我們去看看。”說著卓白就拉著洛陽姑娘過去。
    洛陽姑娘也沒有非要問出來的意思，她很快就換了話題。
    “卓白，你以後想幹啥？”
    我早就總結出了一個結論，剛畢業的小姑娘聊天都離不開未來。無非是暢想什麼樣的生活，嫁一個可以相白首的丈夫，許一世未來而已。
    果然，卓巴姑娘說；“我想有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就跟陽城那個女孩，就是那天通過一輪麵試又走了的姑娘，過一個朝九晚五的日子。然後終極目標就是嫁給一個可以讓我當賢妻良母的男人，一起到老。”
    “嗯，賢妻良母？卓白，這是你的終極目標？我還以為你想幹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卓白失笑道；“其實，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等我活到75歲，就全身裝滿炸彈，然後去炸了靖國神社呢！”
    洛陽姑娘也樂了：“那你怎麼放棄這樣一個如此偉大的夢想了？”
    卓白的神色突然嚴肅，猛地站住步子；“大約是看破了世間，明白了平淡是真的禪理。”說完就不等剛被她突然站住嚇得愣神的洛陽姑娘反應過來，就加快步子走向超市。
    “卓白！”洛陽姑娘反應過來自己被卓白耍了，也快步追了上去。
    晚上的夜總歸是靜的，我圍著卓白轉了一圈，看著一成不變的睡姿，偷偷看著她的夢。
    剛進去就看到了滿臉橫肉的胖哥正憤世嫉俗的對著一個女人說著什麼，我心裏一笑，果然這個姑娘是真的日有所思，全在夢裏。
    我略微靠近，從身形穿著看的出，這個女人的年齡不是很大，約莫20歲出頭的樣子，隻是，卓白的心裏沒有她的模樣，所以隻是個大概，也隻能看到背影。
    “胖哥，你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跟我媽回去，我跟他都有了孩子，他對我也很好，我想嫁給他。”
    女人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與祈求，嗓子也有些啞。
    “幫你？怎麼幫你？你說你們也真是的，沒結婚就懷孕？還有結婚是一輩子的事，父母總歸是對你好的。”
    “胖哥，可是我就是離不開他，這輩子也覺得就是他了，孩子，孩子本來是用來威脅我媽同意的，誰知道我媽她。”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胖哥也沒接接下來的話，也沒有看她，就是靜靜的等她哭完。
    “你說你們這，這都啥事嗎？行了，你先回去，我去跟你媽他們說說，不知道你媽她聽不聽。”
    女人千恩萬謝的走出去，胖哥還坐在那個地方，沒有起身。
    畫麵轉換，一步步的朝著胖哥白天講述的那樣。我以為卓白隻是在夢裏重複胖哥講述的故事，隻是給它加了一場並不是很重要的戲。
    的確，開頭，中間都是胖哥講的那樣，直到兩個人偷偷的跳了河，河水的深度剛過肩頭不是那種會把人淹死的深度，女孩家在北方，男孩家卻在南方，會水的他在水裏抱著女孩浮在水麵上，他摸著女孩的小腹，剛準備跟女孩說，遊過去，他們就和孩子一起私奔，這個地方有監控，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死了。可是女孩平坦的小腹讓他的眼睛突然發紅，本來準備遊去岸邊，他在那裏提前做好了準備，胖哥也準備幫他，他突然就這樣抱著她沉下去，女孩子本來不會水，而且又是準備好去死的，很快就沒有了生息，男孩抱著女孩的軀體，視線已經模糊了，畫麵一轉就到了兩具屍體放在一起，一個老人大哭著。
    從卓白的夢裏出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四點，看著卓白依舊皺著的眉頭，我心裏空空的，的確該是空空的，以往這種事情我看的多，遇到過的人也有比卓白更為不一樣的。
    今天該是卓白在領工資的意義上的第一天上班。
    還是一群人，像是高中做廣播那樣站著，努力的排整齊隊。卓白站在隊伍的較後方，洛陽姑娘和她之間隔著一個女人。
    她的個子較一米六的卓白還要嬌小，臉上一直帶著笑，微挑的眉頭上有些那種所謂的成熟女人的魅力。
    這個姐姐很自來熟，這是卓白對她的第一印象。
    她站在卓白身後，突然用雙手捏了一下卓白的肩膀，是很用力的那種，至少卓白感覺自己已經有些老化的肩膀被；硬生生的虐待的，卓白想轉過頭，本來是想說些什麼，隻是那個姐姐就先開口了“姑娘，你年紀還小吧，怎麼就駝背了？來站好。”順便又捏了一下卓白的肩膀。
    直到卓白走在這個姐姐和洛陽姑娘的身後的時候，她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們這是要一起去吃飯。直到洛陽姑娘問她：“你想吃什麼？”
    不等卓白回答，那個姐姐就決定了，說要去那家吃麵，卓白笑笑了笑，說：“好。”然後繼續聽著這個姐姐說那家麵店她吃過，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