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繼續聯盟 1、金使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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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伐軍初獲小勝之時,宋徽宗忽然接到登州知州王師中奏報:有兩名金國使者,跨海來到登州,請示如何處置。
宋徽宗十分高興,覺得金使來的正是時候。宋徽宗這幾天正與王黼商量,是否應遣使去金國,向女真人通報大宋已出兵伐遼之事。
王黼認為,金國能主動遣使前來,這說明他們對當年海上之盟還承認,並且相當重視。我們應熱情接待,推動兩國聯盟關係進一步得到鞏固和發展。
其實,金國之所以遣使前來,是因為金太祖得到消息,說童貫舉兵百萬北上,似乎要徑取燕京。金太祖擔心大宋一旦收複燕京,遣兵守關,則以前答應的歲幣很可能就不給了。為摸清大宋意圖,於是,派遣勃堇烏歇和高慶裔為正副使臣,前來大宋。
九月三日,兩名金使來到東京。
宋徽宗任命徽猷閣待製趙良嗣與起居郎檀棹,擔任正副館伴使,將金使接到班荊館安歇。同時,又指示內侍李琮和童師禮,在班荊館設禦宴招待。
班荊館坐落在東京北郊陳橋驛,就是當年宋太祖趙匡胤黃袍加身的那個小鎮,離東京城大約有四十裏路。班荊館雖然設在郊區,但館舍建築、食宿條件、服務水平等,與京城其它館驛不相上下。
烏歇是女真人,高大魁梧,濃眉大眼,性格豪爽,他對於安排住在班荊館沒意見。在他眼裏,班荊館的房子都很豪華,青磚碧瓦,雕梁畫棟,亭台樓榭,令他目不暇接。
高慶裔是渤海人,懂得漢語,對宋朝文化很熟悉,頭腦也很精明。他與趙良嗣算是老相識,前年春天,趙良嗣與金太祖在遼國上京談判時,他在現場擔任翻譯。
高慶裔對於安排他們住在班荊館很不滿意,他麵色不悅,對趙良嗣說:“按照大宋舊例,北國來的使者,不是都安排在都亭驛嗎?為何將我們安排在京城之外?”
都亭驛坐落在東京城最繁華之處,是規模最大、條件最好、接待規格最高的國賓館。以前,主要是用來接待遼使的。因為遼國每次來訪問,使團人數往往都很多。最多的一次,竟然來了六百多人。
高慶裔覺得,京城裏有驛館,卻不安排他們住,偏要將他們安排在郊外的驛館裏,這分明是輕視他們。
趙良嗣笑了笑,解釋說:“按照慣例,外國使者首次來大宋,都要安排在班荊館,以表示對來使的尊重,與深情厚誼。這班荊二字是有來曆的,高副使熟讀經書,應該知道的。”
班荊典故出自《左傳》。春秋時期,楚國大夫伍舉,即伍子胥之祖父,與蔡國大夫聲子是好朋友。後來,因嶽父犯事,伍舉避禍於鄭國,並準備投奔晉國。在鄭國都城郊外,他與聲子不期而遇。於是,二人在路邊折了些荊條,鋪在地上,相對而坐,邊吃邊談。於是,班荊後來便成了朋友相遇,不拘禮節,共坐一起,暢敘情誼的代名詞。
烏歇說:“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一下,貴朝出兵進攻燕京,為什麼不派使者去通告我們一聲?貴朝使者,從前屢來本國,共議夾攻契丹,這已載於國書。我國皇帝認為,中國是禮儀之邦,必不爽約。但是,聞聽貴朝派遣童貫任宣撫使,統率大軍,壓入燕境,卻遲遲不來通報我國,不知是何原因?難道又中輟了?故遣臣等前來聘問。”
對這個問題,趙良嗣早有準備,他回答說:“我朝皇帝聞聽貴朝今年正月,已經攻陷中京,然後引兵至鬆亭關、古北口一線,又乘勢攻取西京。我朝苦等數月,卻遲遲不見貴朝派人來通報起兵日月。但是,既然已知貴朝大軍進發,於是,皇帝就令童貫出兵,以應貴朝夾攻之意。我們彼此都沒通報,所以,都不必計較。”
這時,內侍童師禮進來,拉著趙良嗣離開大廳,來到院子裏,向趙良嗣耳語一番。
隨後,趙良嗣返回大廳,一臉嚴肅地說:“我朝皇帝問你們,貴國兵馬屯駐白水泊已經多時,可為什麼至今尚未捉住契丹舊主?又聽說,契丹舊主逃入夏國,從夏國借得兵馬數萬,已渡過黃河,奪得西京以西諸州,占領了不少土地。不知你們來時,知仔細否?”
高慶裔回答說:“我們來時,聽說契丹舊主已逃往沙漠,我朝皇帝已派遣人馬前去追擊,早晚終將捉到他。並且,沙漠之間係韃靼之地,此地國君也已投降本國。現在,契丹舊主已走投無路,逃不出我們的包圍圈。”
對於西夏是否出兵,高慶裔並不知情,故避而不答。
第二天,宋徽宗在崇政殿接見金使。
烏歇與高慶裔跪地奏道:“臣拜見大宋皇帝。臣等來時,皇帝讓臣等傳語大宋皇帝:因契丹昏主無道,故舉兵再伐遼國,現已大獲勝捷。所有舊漢地之事,專遣使人來此稟議。”
說完,烏歇將國書呈上。
宋徽宗微笑著說:“謝謝大金皇帝,遠遣使人來到宮闕。契丹舊主尚在沙漠,早捉到早好。朕這也是為大金著想。關於舊漢地計議之事,大事已定。具體細節,你們可到宰相王黼宅邸商量。”
接著,宋徽宗賜給金使大量金帛,甚至將自己飲用的茗茶,和保養玉體的調膏,也賜給他們許多。
烏歇與高慶裔謝恩禮畢,由檀棹送他們回班荊館。王黼與趙良嗣則來到崇政殿,與宋徽宗一起研讀大金國書。國書內容如下:
“五月日,大金皇帝致書於大宋皇帝闕下:
時光荏苒,轉瞬一年。去年,本朝遣曷魯、大迪烏出使貴朝,以期相約出兵時日,然稽留數月未得。貴朝不遣回使,僅有回書雲:“漢地等事並如初議,俟聞舉兵到西京日期,以憑夾攻。”此後,音信不通。
貴朝不言出兵日期,本朝就便計度,因此遣兵征討。初到中京,即日攻破,契丹昏主潛逃。我軍遂直抵山西,擒捉昏主,奈何讓其脫身逃遁,隻獲行宮並女三名與文武百僚。大軍續往西京,應、朔、蔚及西南路招討司一帶諸州縣部族軍戍,悉皆款附。後有西京、德州兩處相次叛亂,累行招誘,竟不自新,軍令既出,無由可追,縱兵激戰,殺俘殆盡。
後知契丹昏主竄於沙漠,遂分兵追捕。其餘處所,並已歸降。夏國已遣使來議通好,韃靼願輸歲貢,永久稱藩。燕京一處,留守國王耶律淳僭號稱尊,曾遣人來,意欲稱藩求和,本朝念及與貴朝有約在先,故未相應。
近聞太傅童貫舉兵北上,等待許久,亦未見來使報期,遂心生疑慮。今據前後往複因由,致書相詢,意或如何,冀示端的。
盛炎在候,順迓天體。今差勃堇烏歇、高慶裔等充使副及管押蘇壽吉家屬前去,有少許禮物,端奉書陳達,不宣。謹白。”
宋徽宗與王黼、趙良嗣,將金國這份國書反複看了好幾遍。宋徽宗問:“這封國書,核心之意是什麼?”
王黼說:“其核心之意,是埋怨大宋舉兵北上,沒遣使通報。”
趙良嗣不這樣看,他說:“臣以為,其核心之意是,懷疑我朝毀約,擔心將來我軍收複燕京後,他們得不到原先我們承諾給予的歲幣。”
很顯然,趙良嗣的見解要比王黼更深刻一些。
宋徽宗說:“趙待製說得對,其核心是利益問題。女真要尋求女真的利益,大宋當然也要尋求大宋的利益。目前契丹已支離破碎,其滅亡已是大勢所趨。若我們能趁機將五代以來,被契丹奪去的漢唐故土,全部收複回來,那我們就立下了蓋世之功。你們要明確告知金使,我朝承諾之歲幣必定給付,一分不少。而我朝所要收複的十六州故土,也該全部劃入大宋版圖,一個也不能少。”
趙良嗣一聽這話,心裏感到壓力非常大。因為當年宋徽宗那份禦筆手劄,作繭自縛,將收複土地的範圍限製在“燕京並所管州城”之內,金人一直堅持按照這份禦筆手劄劃定的範圍,來以土地交換歲幣。要想打破這個範圍,將雲中地區和平營灤地區一並收複,如果沒有軍事介入,單純依靠口舌談判來完成,那恐怕很難實現。
現在,北伐軍已出發北上。趙良嗣希望,北伐軍能迅速取得幾場大的勝利,展示一下大宋之軍威。這樣,自己在與金人談判時,也會有底氣。他覺得,大宋還是有軍事實力的,這並不是幻想。
宋徽宗對於自己當年那份手劄,所造成的不利局麵,心裏也是清楚的,但他不甘心。他以為,那是因不明地理而造成的一個誤會,應該是可以修改的。
當然,宋徽宗也好,王黼也好,他們其實也都明白,要想將十六州全部收回,的確存在困難。但無論有多少困難,不到最後關頭都不能言棄。希望即使很小,也要努力去爭取。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們希望戰場上取勝,也希望談判桌上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