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種師道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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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種師道回到雄州城外,召集潰散的東路軍隊伍。此時,馬擴正與王介儒站在城樓上觀望,王介儒見城外人馬喧騰,問:“城外是怎麼回事?”
馬擴騙他說:“這是陝西六路軍馬,剛剛開拔而來。”
第二天,劉鞈、賈評、王麟、李宗振等人代表宣撫司,攜帶著金玉茶具等禮品,來到驛館看望王介儒等人,馬擴陪同。劉鞈對王介儒說:“宣撫司已將情況奏秉朝廷,希望兩國關係還像以前那樣。但是,還沒得到朝廷回複。”
王介儒說:“燕人久屬大遼,若是遼宋兩國各安鄉土,像以前那樣永保太平,那該多好!可是,若是貴朝真要出兵強攻燕京,我軍肯定會決一死戰。那樣,兩地百姓可都要遭難了。”
副使王仲孫說:“我們燕京有這樣一條諺語:一馬不備二鞍,一女不嫁二夫。為人臣,不能事二主。燕京士大夫們,豈能沒有這樣的觀念?”
馬擴笑著說:“如此來說,燕人先嫁契丹,今後恐怕要改嫁女真了。”
王介儒與王仲孫無言以對,隻好相顧而笑。
隨後,王介儒與王仲孫以賓客之禮拜訪童貫。王介儒對童貫說:“女真背叛本朝,不僅危害本朝政權,對大宋也是一個危害。現在,貴朝為謀一時之利,而棄百年之好,為結新起之鄰,而埋他日之禍,還自以為得計,這合適嗎?救災恤鄰,古今通義,希望貴國能好好謀劃一下!”
童貫聽罷,默然不答。
六月六日,童貫接到宋徽宗手劄,令以河北宣撫司名義,給耶律淳作回書,讓王介儒等人攜帶回國。
第二天,馬擴受命護送王介儒等人去白溝河。白溝河畔兩軍依然對壘,火藥味仍很濃。馬擴找到將軍楊惟中,向他說明情況。楊惟中騎上馬,親自將王介儒等人送過橋。馬擴站在橋南頭,一直目送他們安全過橋。
此時,東京城裏議論紛紛,社會各界都在傳說,官軍在白溝河遭到遼軍襲擊,損兵折將,丟盔卸甲,非常狼狽。
王黼作為宰相,心裏壓力很大,很不安,他沒想到官軍竟如此不堪一擊。出兵北上,是在他極力勸說下,宋徽宗才同意的。現在出兵失利,責任應該由誰來承擔?宰相寶座他剛坐熱乎,他實在是舍不得下台。
王黼在都堂裏來回踱步,苦思冥想著對策。
童貫和種師道都是久經沙場的統帥和將軍,怎麼會在家門口被遼軍襲擊呢?遼國不是被女真人打得四分五裂了嗎?天祚帝不是已逃到夾山裏去了嗎?燕地漢民不是心向中原嗎?耶律淳又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軍事力量呢?王黼思來想去,不得其解。
這時,內侍張迪跑來傳旨,說皇上讓他速去崇政殿議事。
崇政殿裏,宋徽宗正在發怒,他氣衝衝地將一份奏章扔在地上。王黼進門時,正碰上梁師成蹲在地上撿奏章。
宋徽宗一見王黼,便氣呼呼地說:“十萬大軍死傷殆盡,可恥!無能!朕的三個萬全之策,竟然全被他們當成了耳旁風!”
王黼掃了一眼梁師成手裏的奏章,說:“陛下請息怒!十萬大軍不可能死傷殆盡吧?這是誰的奏章,如此誇張?”
梁師成將奏章遞給王黼,並向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奏章不可信。
王黼略一點頭,表示會意。低頭看了看奏章,原來是真定府知府沈積中寫來的。王黼笑了笑,說:“陛下,沈積中這人向來好賣弄文采,善用誇張,不必信以為真。”
沈繼中原任戶部員外郎,是王黼將他提拔起來,派往真定府的。本想讓他去河北好好打探遼國內部動靜,為北伐收複燕雲出力邀功,誰知他卻屢次上奏,呼籲“遼不可伐,金不可鄰”,與朝內反對北伐之臣遙相呼應,引起童貫強烈反感。王黼對他也很厭煩,早就想找個位置將他調離。
王黼說:“臣估計,童太師的奏章也應該到了,且看他是怎麼說的。”
王黼覺得,官軍雖然戰事失利,但不可能像沈繼中說的那樣嚴重。
不久,童貫的奏章來了,一連來了三篇,都是彈劾之奏。一是彈劾種師道,說種師道“天姿好殺,臨陣肩輿,助賊為謀,以沮聖意。”一是彈劾和詵,說和詵“不從節製”。對種師道與和詵,童貫請求朝廷以行軍法。第三篇是彈劾高陽關路安撫使兼河間府知府侯益,說他“探報不實”,也應一並處分。
王黼恍然大悟,童貫的意思是,讓種師道與和詵承擔此次兵敗的責任。王黼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與結果。
王黼對宋徽宗說:“童太師在奏章中講得很清楚,此次兵敗,責任在於種師道與和詵,是他們沒帶好大軍,才遭此失利的。若他們能遵照陛下策略,執行禦敵三策,情況絕不會至此。為正軍法,臣建議將此二人流放嶺南。”
王黼知道,自己必須與童貫保持一致,隻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宰相之位。否則,童貫就會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
宋徽宗對種師道並不陌生,早在二十年前他們就認識。那時候,宋徽宗將西北兵權授予童貫,令童貫向西開邊。為全麵了解西北軍情,宋徽宗召種師道入宮,向他谘詢邊事。種師道建議說:“先為不可勝之形,來則應之。妄動惹起事端,不是長久之計。”
後來,童貫建議調動內地弓箭手到西部去,充實邊地。宋徽宗又谘詢種師道,種師道回答說:“臣恐勤遠之功未立,而近憂之患先及矣。”
種師道本名種師極,是宋徽宗給他改名叫種師道。宋徽宗覺得,種師道是一個敢說真話的人,遂賜給他襲衣金帶,讓他掌管秦風弓箭手。當時,西北邊疆五路同時設置了這一官職。宋徽宗很親切地對種師道說:“卿,吾所親擢也。”
然而,對於宋徽宗親自提拔種師道,童貫很不高興。童貫以為,提拔西北各級軍官,都應該由自己提名。種師道了解童貫,他不願得罪童貫,於是,請求皇上另行安排一個閑差,宋徽宗便安排他提舉崇福宮。直到政和四年(1114),種師道才重新到軍中任職,擔任涇原路兵馬都鈐轄兼西安府知府。
種師道這次擔任都統製,是宋徽宗親自決定的。現在宋徽宗有些後悔。他在心裏埋怨種師道:既然你反對出兵,那你為什麼還要接受任命呢?你這樣做,豈不是有誤朝廷大事嗎?對種師道的表現,宋徽宗很失望。
可是,宋徽宗轉念又一想,覺得種師道這樣做,也許是年老之故吧?人都有老的時候,都有糊塗的時候。
宋徽宗問王黼:“種師道今年七十多了吧?”
梁師成搶著回答說:“種師道已經七十二了。”
宋徽宗歎了一口氣,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他都七十二了,就不要流放了,給他降職致仕吧。”
王黼問:“那麼和詵與侯益呢?”
宋徽宗說:“和詵不是主將,軍事失利不能讓他來承擔責任,但他作為副都統兼雄州知州,也脫不了幹係,將他調離雄州,降職處分,侯益也同樣降職處置。”
宣和四年(1122)六月十二日,朝廷下達詔書到雄州,責令將種師道押赴京師樞密院;和詵調任亳州團練副使,安置在筠州;侯益調任濠州知州。
消息傳開後,諸將領心裏都明白,種師道這是在替童貫背黑鍋,是在給童貫當替罪羊。
這天晚上,宣撫司行軍參謀官劉韐酒後失言,他對種師道身旁一個名叫康隨的參謀說:“種老將軍,乃關陝明賢之後,從軍幾十年,提兵所向,何戰不克?何城不下?今日白溝蒙羞,可惜可歎呀!”
康隨說:“這次出兵北伐,謀劃之時,不讓種將軍參加;起兵之時,忽然下令委任他為都統製。而且,兵權又受製,不能獨立指揮,這才遭此敗績。這能讓他一人擔責嗎?如此情形,可歎朝廷不知。”
他們的談話內容被人偷聽,悄悄報告給了童貫。從此,童貫不再信任劉韐,逐漸冷淡疏遠,並打算尋找時機將他調離宣撫司。
種師道回到京師樞密院,被降職為右衛將軍,並勒令致仕。
領樞密院事鄭居中,對種師道的遭遇很同情,他安慰道:“種老將軍一生戎馬,也該歇歇了,從此退隱江湖,享享清福吧。”
種師道苦笑道:“老夫從軍五十多年,如此草草收場,真是令樞密笑話了。”
種師道在樞密院書寫了一份謝表,請鄭居中代為上奏給皇上。他在謝表中寫道:
“臣總戎失律,誤國宜誅。厚恩寬垂盡之年,薄責屈黜幽之典。屬興六月之師,仰奉萬全之算。眾謂燕然之可勒,共知頡利之就擒。而臣智昧乖時,才非應變,筋力疲於衰殘之後,聰明秏於昏瞀之餘。頓成不武之資,乃有罔功之責。何止敗乎國事,蓋有玷於祖風。深念平生,大負今日!臣拊赤心而自誓,擢白發以數愆。煙閣圖形,既已乖於素望;灞陵射獵,將遂畢於餘生……”
種師道默然離開京師,回到陝西終南山下,隱居在豹林穀中,過起了平靜的田園生活。沒想到,僅僅在三年之後,金兵便大舉南下。宋徽宗派遣專人,千裏迢迢來到豹林穀,請他重新執掌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