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應龍千巧訴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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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自來有些蕭條,黃土戈灘,枯柳殘花。除卻西陵城皇城處守衛森嚴,各個門派舊址盤踞至此,頗有些紛爭不斷之意。
昇墨前幾日見左戚戚在門派中閑的發慌,便索性辭別了司空墨,帶著他往東邊遊山玩水去了。。
正巧這日從江南歸來,路過應龍湖畔一個掩藏在山間的小村,若不是左戚戚鼻子靈,聞見了從村口傳來的陣陣酒香,怕是二人真真會錯過這麼個鍾靈毓秀的好地方。
這村子不大,村口有個茅草蓋頂的半尺小門,半舊的匾額藏在茅草之下,左戚戚上前看過去,隻見上書“酒坊村”三字。
“倒是應了這酒香。”少年回頭衝著身後人輕笑道。
昇墨上前一步,見他眼中笑意滿滿,也跟著勾唇一笑,道“正好打些好酒回去給鳩嚐嚐。”
“二位公子是來買酒的?”身側突然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仔細一聽卻又像是兩個人,左戚戚與昇墨詫異之下看過去,就見兩個身穿粉色羅裙長相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一個石磨後麵,一左一右的探著頭望向這邊。
左戚戚心下好笑,笑吟吟道“是啊,你們可否帶我們去村子裏逛逛。”
左邊的小姑娘眨眨大眼,看了看右邊的小姑娘,二人對視許久,左戚戚才聽到一聲小小的“好”然後兩個小娃娃一前一後的跑到二人跟前。
娃娃步子小,二人也不急,慢悠悠的跟在她們身後閑逛,愈往村內酒香愈烈,左戚戚忍不住眯起了那雙杏子似的眼,“衫靈花?”
前麵的兩個小娃娃聽了他這話,齊刷刷的睜著大眼回頭瞧他,滿眼的——你怎麼知道?
“沒錯,正是衫靈花,難不成公子以前喝過我們村子的酒?”忽然前方傳來個嬌俏女聲,兩個娃娃聽得這聲音歡呼一聲撲到來人腿上,一左一右的喊著軒姐姐。
“好了,你們趕快回去吃飯吧,老爺子今天做了你們最愛吃的酒釀丸子。”
那個被稱為軒姐姐的女子手執一柄胭脂色的紙傘,寵溺的摸了摸一左一右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笑著道。
兩個小娃笑眯眯的點頭,卻又突然想到了身後跟著的兩個大哥哥,似乎是看穿了小娃的心事,女子催促道“快回去吧,這裏有我。”
“嗯嗯”重重的點了下頭,小姐妹兩個蹦蹦跳跳的很快消失在幾人的視野中。
“這兩個孩子認生,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無事無事。”左戚戚笑著擺手“我看她們倒是可愛的緊。”
那女子似乎是想到兩個娃娃,忍不住也跟著輕笑出聲,“公子是來買酒的吧?”
“正是,我與兄長二人恰巧路過,聞著這酒香實在勾人,就尋味而來了。”
聽著著少年說兄長,女子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那人,隻見男子身形袖長,麵容異常清俊蒼白,眼漆如黑墨,冰冷的毫無氣息一般。默默收回心神,女子含笑道“我帶二位公子過去,今兒我們這兒新酒剛開壇,正好嚐嚐鮮。”
“也是衫靈花酒麼?”
“正是。”
“以前有幸喝過一次,當真妙不可言。”
“姑娘如何稱呼?”
“鳳情軒,喚我鳳情便可。”
昇墨負手慢慢踱步在二人身後,看著左戚戚眼角眉梢笑意明媚,心中忽地有些柔軟,這人從來都是這樣,仿佛天大的事都不在乎,再未換回身體之前竟然還想著給自己生孩子。。。前事種種,倏地在腦中炸開,昇墨上前一步攬住他的肩輕輕握緊,感覺著手下溫暖幹淨的氣息。
左戚戚這邊正和鳳情軒聊的火熱,冷不防身邊突然靠過來一個冰涼的身軀,肩膀處也傳來陣陣冰涼。微微抬眼,眼神似是詢問——何事?
昇墨淡淡的搖了搖頭,伸手拂去他額前吹亂的碎發。淺淺印下一吻,眼中晦暗不明,左戚戚不知他發生了什麼,現在也不好多問,隻得不動聲色的往他身邊靠靠,那廂鳳情軒執傘擋住了視線,並未看到這邊發生什麼,仍舊介紹著這裏的風土人情。
走了不遠,就見眼前一處熱鬧景象,一個人滿頭花白的老爺子正指揮著下麵的人砸開酒壇的泥封,周圍的孩子們不敢上前,卻都是望眼欲穿的使勁兒往場中央探頭。
正當這廂準備開壇祭酒,卻見突然急匆匆的跑來個穿著靛藍布衣的莊稼漢子,
“老爺子不好了!柳家那個丫頭跳崖了!”
“什麼!?”
“柳如煙?”
“不會是看錯了吧。。。。”
一時間人群中炸開了鍋,那頭發花白的老人沉著臉,低喝一聲“都給我閉嘴!留下兩個人看著開封了的酒,其他人跟我去看看。”
“這柳家姑娘是何人?”左戚戚好奇問道。
鳳情軒在聽到那人說柳如煙跳崖之時便已蹙起雙眉,聽到左戚戚的話,心不在焉的答道“是個苦命人而已。鳳情還有事,就此告辭。”說著,便跟著人群一同往山崖那邊走去。
“我們也去?”左戚戚抬頭詢問昇墨。
昇墨額首表示同意,隻不過將他攬的更緊了些。
酒坊村深處,高聳一懸崖,崖下深不見底,見者膽寒。
“麥多老爺子,就是這兒。”
眾人在山崖邊停下,就見側麵一處盤山小路上上來兩個布衣青年,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誰看見她跳下去的?”
“我瞧見了,二狗子也看見了,二狗子你說。”
“我我我看見了,那邊。。。。”
“好了。”麥多轉頭看向那兩個從山下上來的青年,問道“人可還活著?”
其中一個看起來年輕些的搖了搖頭“看著是不行了。”
“那屍體那?怎麼沒帶上來?”
“被那些洞中的石猴搶走了。。。。。。”
“你們。。你們”麥多不爭氣的狠狠跺了下拐杖。
左戚戚與昇墨被擠在人群後麵,虧得二人耳聰目明,將事情聽了個一知半解的,悄悄用手肘捅了下昇墨,小聲道“你說這姑娘有什麼想不開的要跳崖?”
昇墨無奈的勾起唇角,“許是不小心失足吧。”
“真是個可憐人。。。。。”
“哪怕人死了,咱們也得把屍首討回來安葬,柳家那丫頭素來謙和,怎會如此?”麥多長歎,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重,酒坊村不大,誰家有個漂亮姑娘這種事自是人人知曉,更別提這姑娘知書達理,溫婉如玉,正是待嫁的好年紀。
“老爺子我跟你去,絕對不能讓柳姑娘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有一人開口自然就有第二人,一時間那些曾經對柳如煙有些愛慕之意的年輕人們有些憤憤不平,紛紛出言前去。
如此這般,麥多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村子那邊的一處窄橋走去,而昇墨則滿臉無奈的被身邊的少年拉住,頗有一副你不去我就不鬆手的架勢。
“不許惹事。”
“好好好。”
行過窄橋,入一幽深洞口,剛進去便一陣酒香撲麵,洞內碧草蒼翠,溪流娟娟,卻空無一人,周圍皆是大大小小的棕毛小猴。
“站住!你們是來做什麼的?”還未深入,便被兩個身著鎧甲手持銀槍的靈猴攔住。
“我們村中有個姑娘掉下懸崖,聽聞被你們所救。。。”
還未等那年輕人將話說完,就見靈猴放下銀槍,笑道“原來是那位姑娘,她人已無大礙,不過還未醒來,我帶你們過去。”
靈猴如此態度倒是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但聽聞人竟無事,皆是歡喜,連忙跟著他往洞中走去,全然忽略了那兩個自稱與靈猴搶屍體的人已然不見。
“這姑娘命大,掉下來的時候刮在樹枝上,不過也是受了重傷。”
說話間,已經到了洞府深處,昇墨二人悄然跟在眾人身後,不禁感歎這石洞竟如此巧奪天工。藤蔓於石縫中蜿蜒而出,葉細且蒼翠濃鬱,團團簇在一處,圍繞在一席石塌之上,而石塌上,躺著個容貌秀麗的粉衣女子,正是人們口中的柳如煙!
石塌旁還守著個體型偏小的年邁靈猴,見眾人到來,連忙起身。
“這些事這位姑娘同村的人。”
那靈猴點點頭,道“這姑娘傷勢無礙,不過人卻還未醒來,若是可以的話,還是等蘇醒再走才好。”
“那為何還不醒來?”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左戚戚不由得看過去,竟是鳳情軒!
靈猴搖頭表示不知“許是她自己不想醒來。”
“這是何物?”鳳情軒突然上前,從還在昏迷的柳如煙手中抽出一物,放到眼前一看,是個墜著暗紅穗子的羊脂玉佩。
“一直在這姑娘手中攥著,看起來應該是什麼重要物件。”
“聽說靈猴洞府有種可以讓人神誌清醒的奇藥,不置可否。。。”從開始便一直沉默不語的麥多忽然開口道。
那石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卻是有這藥,不過。。。”
“不過什麼?”
“藥在大王手中,一般人。。。”說著,搖頭不語。
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還是將柳如煙安置在靈猴洞府,然後前去討藥,等她醒來再做打算。
隻不過此時眾人心中疑惑,這些靈猴既是救人,又為何要與他們搶奪柳如煙?正當麥多想叫那兩個下山的人問個清楚,再去向猴王討藥之時,卻突然來了個小靈猴,說是猴王聽說來了客人,前來有請。
眾人隻得先前去拜見那個所謂靈猴洞府的主人——醉猴王。
洞中遠比眼前見到的開闊,走至盡頭,便見到前方有個身形頗為高大的靈猴倚坐在踏上,手中端著個青竹木杯,自斟自飲。
“你們是來求藥的?”
醉猴王眯著鎏金雙目,嘴角帶著似是譏諷的笑容。
“正是,還望猴王舍藥。”麥多誠然施禮,言語懇切。
“不舍,請回吧。”
沒想到會被拒絕的如此幹脆,麥多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身後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卻是忍不住了,上前大聲吼道“你這人真是蛇蠍心腸,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姑娘家死去嗎!?”
猴王嗤笑不語,又給自己斟了盅酒水。
“你。。。。。”
“好了”麥多喝退那人,轉頭看向猴王“那要如何猴王才肯舍藥?”
“如何?如何都不會舍。”猴王突然沉下臉,“我小兒子為救那女子已然搭上一條性命,你還要我如何?”
小兒子?眾人聽得這話心中大罕,麥多亦是滿臉詫異問道“敢問猴王的小兒子是?”
猴王冷笑,閉目不語。麥多想找那前去懸崖下救人的二人問個清楚,卻發現那二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後的事情,眾人是從一個靈猴首領處得知的,至於那枚柳如煙視若珍寶的玉佩,也找到了它的主人。
當年,正是除夕,酒坊村柳家的媳婦生了個女兒便撒手人寰,隻留下相依為命的父女倆,算命的說這姑娘命裏涼薄,便喚了如煙這個名字,如若煙波,風逝既散。村中人善良樸實,即使從小無母,柳如煙也是長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正是這時,情竇初開的年紀,與那個書生在桃花樹下偶遇,少年白衣翩然,眉目清朗,持一朱筆在手,描出了紙上少女兩彎柳葉長眉。
自此的故事,大概就是戲文中所謂的塵世美,書生上京趕考,留一玉佩為聘,說待功成名就就來娶她,可。。。。。。最後等來的,卻是書生已經成婚的消息。柳如煙心中悲戚,便將玉佩托人帶到上京,許是那書生還對她有些餘情,竟真帶著玉佩回來看她,二人在山崖處,柳如煙看著眼前不再熟悉的麵孔,攥緊了手中的玉佩,書生說“不是我變得狠毒,是這世道讓我變得狠毒。”
“那又為何回來?”
“為了做個了斷罷”書生搶過那玉佩丟下山崖,原隻是想斷了她的念想,誰成想,她竟。。。。。。
書生慌了,正巧看到那些靈猴前來救人,便買通了兩個村民,讓他們說是靈猴搶了柳如煙的屍首,如此這般,村中人定是會先去靈猴洞府討要屍身,自己便可悄悄離去返回上京。
可誰都未曾想到,有隻小猴子從很久以前開始,便每天蹲坐在靈猴洞府前的一棵大樹上,日日瞧著那麵容清麗的粉衣姑娘,它不懂何為情,何為愛,甚至於它現在都不能像父親一樣口吐人言,隻覺得看著那姑娘開心它便也開心。直至那日,它依舊蹲坐在樹間,看著那姑娘與人爭執時,突然跌落山崖,心急之下,便跟著一同跳了下去,卻隻是堪堪碰到了一片衣角,也正是這片衣角被樹枝勾住,救了柳如煙一命。而那隻小猴,卻在一片石崖處癡癡的閉上了眼。。。。。。
世間事,哪有圓滿?
左戚戚靠在昇墨肩上,蓬船搖曳,看著應龍湖那邊的山峰漸行漸遠,不由得有些悲涼,若是柳如煙當初不識那書生,若是那書生沒有上京,若是那小猴沒有日日蹲坐在樹上,若是。。。。。。
可,又哪有那麼多若是。。。。。。
長舒了一口氣,左戚戚環上昇墨的腰肢,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還好。。。他還在。。。
且說那個書生,自從回到上京,日日噩夢纏身,夜不能寐,他夢見那個少年時記憶裏溫婉秀麗的女子朝他款款走來,卻在走近時突然變成了一副尖嘴獠牙的潑猴模樣,說要向他討回性命。
自此,街坊間便有了個傳聞,傳聞那家人門前在半夜時分,經常有個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身影在徘徊,若是有人經過,它便朝著那人露出森森獠牙,時間久了,便很少有人從那裏經過。
離合悲歡說到底不過常事,塵世美,塵世美,殊不知那顆赤城真心竟抵不過一場富貴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