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落一曲動長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66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碧落一曲動長鯨
凜凜冬日轉眼已過,寒雪融春,柳枝成芽。此時的江南,繁華不勝。
江南靈隱寺素來香火鼎盛,又是正值西湖岸邊,這渡船送客的自是一本好生意。昇墨瞧著撐著竹竿宰客宰的毫不手軟的船家,本不想攪了出門遊玩的好心情,想著給了錢打發了便是,不想自家的小祖宗倒是跟人杠上了。
“你這船家,在菩薩麵前都敢如此昧著良心,誰知道背後還會不會幹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左戚戚撇撇嘴,想他當年鐵嘴師爺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這區區小人物還能放在眼裏。
那船家呐呐半天,曬得黝黑的臉漲的通紅,最後狠狠地哼了一聲,轉身便劃船離開。本是想著這二人似是富家子弟想要宰一把,沒想到被一個小姑娘落了臉麵,真真是流年不順。
昇墨看著左戚戚似帶著星光的眼笑得甚是無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卻聽身後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昇將軍?”
二人回頭一看,竟是蕭懷與柳簌!
自從那日在柳府離開後,昇墨曾帶著左戚戚曾去探望過一回,那時蕭懷身體已大好,正與柳家小姐籌備著婚禮的事。而此時再見,蕭戚二人有些驚訝的看著柳簌的肚子,這麼快就懷上了?貌似離他們成婚也才不到半年而已。
許是二人目光太過炙熱,柳簌有些不好意思的往蕭懷身後躲了躲。
“咳咳”昇墨率先反應過來,輕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點點頭算是見禮“蕭兄好久不見。”
蕭懷笑得爽朗“看來我們幾人真是有緣啊,不如昇將軍一起同我們渡船吧,自家的船沒別的好處,就是舒服些。”
昇墨下意識看向左戚戚,見他滿臉的我願意走吧走吧差點笑出聲,一拱手道“那就叨擾了。”
待幾人上了船,左戚戚的目光又飄到柳簌身上,柳簌臉皮薄,要是平時定是禁不住別人如此明目張膽的看著,可是左戚戚如今這幅皮囊生的好,一雙貓兒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瞧著人,竟是讓人升不起厭煩之意,柳簌柔柔的笑了下,見那邊的兩個男人正談天說地的不知聊些什麼,便上前幾步走到左戚戚身邊,左戚戚看著她已經西瓜大的肚子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碰著了。柳簌看他如此這般忍不住輕笑出聲“我自幼被養在深閨,還是頭一次見昇夫人這般的女子,真真是羨慕。”
昇夫人?左戚戚心中小小的不爽了一下,但轉念想到自己現在是女兒身,不是夫人又是什麼,隻得恨恨瞪了一眼前方正笑的暢快的昇墨,暗自作罷。
“我有什麼可羨慕的,不過是自小沒人管野慣了。”左戚戚笑著打哈哈,又見柳簌拉著他坐到一邊的小幾旁,抽出身後的匣子拿出幾樣小點心放在桌上道“這是我母親家那邊的點心,在江南是吃不到的,昇夫人嚐嚐。”
左戚戚拈了塊看似酥皮的淡綠色小餅放到口中,一股不知名的清香在舌上蔓延開,忍不住衝著柳簌挑眉——好吃!
柳簌被他如此生動的表情逗的忍不住笑彎了腰,前方正聊得熱絡的二人也被這笑聲吸引,隻見蕭懷走過來很自然的坐在柳簌身邊,伸手扶上那既是懷了孕也略有曲線的腰身,道“何事如此高興啊”柳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輕聲道“昇夫人真真是秒人。”
昇墨進來正好聽見這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正要開口,就聽柳簌突然衝著左戚戚驚訝道“這梅子桑葉餅可是極酸的,昇夫人莫不是。。。莫不是。。。?”
下半句未出口的話不言而喻。
左戚戚正欲伸手去拿第不知道幾個梅子餅的手頓住,費勁的咽下口中的梅肉,抽著嘴角笑“我從小就嗜酸,嗬嗬。”
柳簌一臉原來如此,笑著道自己誤會了,又從身後的匣子中端出來一小碟子梅子餅放到左戚戚麵前,讓他愛吃盡可帶回去。左戚戚看著那碟子餅帶也不是,不帶還舍不得。昇墨瞧著他糾結的模樣好笑,上前替他謝著收下了。
昇墨二人又去柳府用了個便飯,離開時正好看見門前的那條街上搭了個戲棚子,台上那女子嗓音清越空靈,一曲江南小調哼出了不一樣的韻味。左戚戚被那歌聲吸引,好奇的擠上前去,就見那女子竟是人首魚尾!
"是鮫人"昇墨看出他眼中疑惑,輕聲解釋道。卻不想左戚戚更好奇了“這大荒竟還有如此生靈?”
“東海處便有這鮫人,你若好奇咱們可去看看,就當是遊山玩水了。”
“好啊!”
東海
碧落海處,左戚戚神色懨懨的靠在昇墨懷中,這兩日暈船暈的隻能靠著前柳簌送的梅子餅度日,昇墨心疼的不行,卻也沒有其他辦法,隻能吩咐船家快些渡海,好能趕快上岸。
從江南處行至三日,終是到了碧落海的碼頭,左戚戚隻覺得這三天度日如年,想他從小身康體健,重生的這具殼子也是富養出來的小姐,何時受過這般罪,著實難受的緊。不過到底內芯裏是個男人,下了船又是一條好漢。
“終於上岸了。”感慨般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左戚戚整個人在上岸的瞬間仿佛活過來了一樣,拉著昇墨的胳膊一臉鄭重道“咱們回去走陸路吧。”
昇墨雖然心中不忍,可還是回道“這裏是東海,隻有水路。”
左戚戚“。。。。。。。。。。。。”
雖是暈了船,卻還是沒有影響左戚戚的好心情,傍晚吃完飯,便拉著昇墨在碧落海邊逛了起來。這裏有九成都是鮫人,同普通人一樣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隻不過在外人看起來他們是有些不同的,而他們也幾乎不曾離開東海。
“墨墨你看那邊”左戚戚突然拉住昇墨的袖口,昇墨往前走的腳步一頓,回過頭順著他手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那是個看起來纖細柔弱的鮫女,麵容較人類女子精致小巧些,一頭海藻般的長發披散著,而此時她的身後,一團彌漫著黑色霧氣黑身影伸出一隻蒼白的手,緩緩拂上那低垂的頭頂,而鮫女毫無所覺。
黑影似是察覺到二人的目光,猛地收回手,將自己掩藏在一團黑霧之下。
左戚戚就見昇墨一臉凝重,忍不住低聲問“怎麼了?”
“他身上,有凝墨池的氣息。”
左戚戚詫異看他,那鮫女?“不,那黑霧”昇墨眯起眼,拉著左戚戚上前,那黑霧似乎是懼怕昇墨一般,往後飄忽了幾下,左戚戚隱約看見霧氣中那人似乎穿著鎧甲,背上背著九黎皇城軍慣用的盾刀,不過隻是一閃而過,看的並不真切。
昇墨一臉深意的勾唇笑了笑,衝著那低垂著頭的姑娘問道“敢問姑娘,這附近可有住宿的好去處?”
那鮫女正在全神貫注的縫補著手中的漁網,聽到二人的問話似乎被驚了一跳,抬頭詫異的看著兩人,半晌才道“這附近沒有客棧,過路旅人大多借住民宿,要是二位不嫌棄,可以去我家住下。”
“那就勞煩姑娘了。”昇墨明顯感覺到他應下的一瞬間,霧氣中的人衝著她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兵刃,似乎在警告。
這鮫女口中的家,不過是一扇巨大的貝殼,左戚戚看的連連感慨世間怎會有如此奇妙之物,貝殼一扇為地一扇為簷,大小與人類的房屋無異,頗有些巧奪天工之感。
那鮫女瞧著左戚戚笑道“你們喚我六六便可,這屋子都是先祖們留下來的,現在淺海可是尋不到這麼大的貝殼了。”說罷打開麵的一扇小門,二位就住這兒吧,地方小不要介意。“
“無事無事”左戚戚頗為豪氣的擺擺手,惹得那鮫女一陣輕笑。
碧落海的夜晚不似白日那般熱鬧,除了偶爾兩聲蟬鳴,剩下的,便隻是海浪拍打岩石的波濤聲。海麵上閃爍著星子的光亮,皎月與海的邊際融在一處,月出碧落,蒼茫在雲海之間。
饒是昇墨也有些感慨世間竟有如此美景,不似江南的青瓦朱甍,曲街巷道,這裏的海,一眼望過去,似能容納所有星光月華。“真美”左戚戚忍不住出聲感歎。
“二位公子,夜裏海風涼,小心受寒。”六六不知何時過來的,笑著上前說道。
左戚戚看著她在月光下泛著波粼的魚尾,帶著海水的潮濕氣息,低聲問道“此處是碧落海,那可有黃泉?”
“這倒是沒聽過的。”六六被他問的一愣。身後的黑影也跟著顫了幾顫,就見那霧氣中又伸出一雙蒼白的手,輕輕環抱住六六,似乎在為她遮擋著夜間的涼風,而六六豪無所覺一般看著眼前的海麵,眼中似是懷念又似想念。
“夜深了,回去吧”昇墨開口道,率先拉著左戚戚往六六家中走去。
打水洗了漱,昇墨剛在塌上躺好,左戚戚便蹭過來摟住他的胳膊,“嗯?”昇墨眼含疑惑的低頭看他。就見左戚戚的耳根有些發紅,白玉似的臉上有一絲羞赧,把頭埋在昇墨的肩窩處呐呐道“柳小姐說。。。。。我能給你生孩子。”
。。。。。。昇墨萬萬沒想到他能說出這般話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左戚戚見他沒反應,也有些繃不住臉麵,本想著這輩子也就用這個身體了,生一個就生一個吧,可是昇墨竟然連反應都沒有。往塌裏蹭了幾下,小小聲道“我就是說說。。。說說。。。”
身體突然落入一個有些冰冷的懷抱,左戚戚詫異的轉過頭看他,就見夜色中昇墨的眼睛黑的發亮,“這麼想給我生孩子?嗯?”
左戚戚覺得那略涼的氣息在臉頰處竟是有些發燙,忍不住縮了縮,“生什麼生,睡覺睡覺。”
昇墨勾了勾唇,也不逗他了,緊了緊懷中的人低聲道“等你的身體換回來,再生。”
身體?左戚戚全然忽略了那後半句的再生,微微瞪圓了杏眼看他,昇墨不自在的輕咳兩聲“咳咳,你的屍首在大悲寺,那裏的香火可以保屍身不腐“
“我的身體竟然還在??”左戚戚猛地坐起身,腦殼差點撞到昇墨高挺的鼻梁。
“當然在”昇墨無奈的拉他回被窩,低聲道“我那日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本想著在凝墨池中重塑殘魂,沒想到卻遇到了你。"
“你去天虞島尋藥。。。”
“。。。。。。為了屍首不腐。”
屋內半晌無聲,寂靜非常,左戚戚突然將昇墨一把摟在懷裏,麵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墨墨你很早就喜歡我對不對”
昇墨隻覺得臉頰處挨著的肌膚溫溫軟軟的,有些不自在的伸手推開些,無奈道“是,喜歡”
東海的渡船甚少,碧落海岸邊幾日也不見那搖搖曳曳的船篷,無奈之下昇墨隻得放靈獸步景傳信回門派,卻不料帶回來了一個算不上頂壞的壞消息,竟是有人去闖鬼墨禁地——凝墨池。昇墨擔心大悲寺中左戚戚的屍身,便索性帶著他一道,準備回門派看看有什麼辦法能讓魂魄歸位順便解決一下這個麻煩。
話說那天後半夜,左戚戚睡夢中隻覺得腹中絞痛的厲害,還以為是晚間貪涼沒蓋被子,誰知道睜開眼坐起身,便看見昇墨雪白的裏衣前襟上一抹豔紅,嚇了一跳。昇墨睡得不沉,感覺到身邊有人起身,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衣襟裏便伸進了一雙略微冰涼的小手,然後左戚戚有些慌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昇墨!昇墨你快醒醒!”
昇墨睜開眼,就見窗子外透過來盈盈月光灑在左戚戚身上,薄薄的一層裘衣下淺藍色的肚兜若隱若現,有些不自在的錯開眼,餘光卻看到他小腹下一抹鮮紅,猛地坐起身,卻見那人瞪著大眼瞧他,麵色紅潤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一瞬間心下了然又有一絲無奈。
“墨墨你沒事吧!?你。。。。。。”左戚戚話還說完,突然覺得小腹疼的抽了一下,像是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似的。忍不住捂住肚子弓起身,一瞬間白了臉。
昇墨趕忙拽過被子將他擁在懷裏,輕聲問道“很疼麼,我去讓六六幫忙煮些棗子水。”說著就要翻身下床。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就見左戚戚殘白著一張小臉,邊說話邊嘶嘶的抽氣,“無事,不用去麻煩人家。”邊說著邊往被子裏縮了縮。
昇墨有些心疼的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輕聲道“聽聞體寒的女子小日子時便會腹痛難忍,想必這具身體平日裏也是貪涼的,還是早日回門派換回來的好。”
“什麼!?小日。。。子。。。”左戚戚似有所悟的打住了話頭,看向昇墨,一張臉猛地漲的通紅。
“嗬嗬”昇墨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有些冷硬的眉眼舒展開來,在月光下平故多了三分溫潤。
倒是不忍看左戚戚蝦米似的蜷在被子裏喊疼,昇墨還是踏著屋外慘慘淡淡的月光去六六房前扣門,許是太過憂心,忽略了那往日寸步不離跟在鮫女身後的黑影已是不見。
幾人折騰了半宿,直到日出時分,平靜的海麵上泛起輕淺的波光,一艘死氣沉沉的大船在碧落海處靠了岸。
昇墨早在夜半之時便接到門派的傳音符,礙於左戚戚好不容易忍過了疼痛才睡下遲遲沒有動身,
如今船已靠岸,昇墨看著左戚戚睡得微微泛紅的小臉,思量了半晌,最後向六六借來件披風將人裹了個嚴實,直接打橫抱出了房門。
“這幾日多謝了。”昇墨側過頭看著身後的人。
六六聽罷,盈盈一笑,語調一如既往的輕柔“無事,這幾日讓戚戚小心些不要貪涼,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昇墨不由得看了懷中人一眼,笑著額首應下。
朝陽初升,在海麵的一片靜謐之中,一艘烏墨古船,緩緩流渡。
鬼墨門派駐地中,氣氛略有些緊張,昇墨攜著左戚戚趕到凝墨池時,便看到鳩緊鎖著眉頭,身後跟著一幹門派中的大小弟子。
“如何了?”昇墨走上前,在鳩身側站定。
一時無聲,半晌,跟在昇墨身後的左戚戚才聽到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幽彌在裏麵”
昇墨猛地轉頭看他,鳩也緩緩轉過頭,平日裏薄涼冰冷的鳳眸有些泛紅,直直的看向他的眼底,長眉蹙起,一字一頓道“要是一個時辰之內見不到幽彌,我必須進去。”
“不行!”昇墨想也不想便製止了他,這凝墨池,誰都可以進,唯獨鳩。。。萬萬不可!
“昇墨,幽彌不能出事,你。。。”
“你也不能。”昇墨冷下臉淡淡的打斷了鳩的話,微微斂眸,正欲開口,手中一直握著的小手突然反手猛地拽了他一下,猝不及防之下,昇墨一個踉蹌向一邊倒去,詫異間抬眼,就見凝墨池前的花林中竄出一道略有些眼熟的身影,其後一黑影緊隨。直向眾人掠去。
黑影所到之處皆是兵荒馬亂,隻見霧氣中一人手執長刀,隱約露出鏽跡斑斑的甲胄。刀光如晝,血霧彌漫。
“是他!?”左戚戚一驚,趕忙看向昇墨。
昇墨衝他微微點頭——沒錯。
“你倆認識他?”鳩不知何時來到二人身邊,陰測測的問道。
左戚戚一驚,下意識的看向鳩,就見他手中牽著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小姑娘,一身鴉色羅裙,此時正睜著大眼一錯不錯的看著自己。
“一麵之緣而已。”昇墨幽幽開口道,順便將左戚戚往身後拽了拽。側身擋住了那小姑娘的視線。
幽彌在心裏不著痕跡的撇撇嘴,真小氣,麵上卻是一本正經道“鬼已成煞,凝墨池也渡不了他。”
那黑影似乎並未想傷人,隻在人群中環顧一周便直奔幽彌而來。
還未等幾人有何反應,那黑影卻突然僵在原地,哐啷一聲,隨著一陣輕微的鎖鏈碰撞聲,手中的長刀落地。
隻見幾條泛著寒氣的黑鐵鎖鏈自鳩身後蜿蜒而出,延伸至黑影之中,許是覺得掙脫不開,那黑影突然安靜了下來,血霧黑氣交繞彌漫之間看不清楚五官,隻餘一身似是久曆沙場的血腥煞氣。
幽彌跟在鳩的身後,擺弄著那繡著墨藍銀絲暗紋的衣袖,似乎沒把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凝墨池內一眾筆部弟子浩浩蕩蕩的疾步而出,看見外麵的情形具是一怔。好半天才有一個看似領頭的細眼男子上前,衝著昇墨躬身施禮,然後轉過身看向鳩道“這魘鬼想要闖凝墨池底,被幽彌掌首攔住了,屬下無能。”
鳩眯起鳳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揮揮手示意他退下,這才重新正視麵前的黑霧中垂頭不語的虛影。“為何要闖凝墨池?”
那虛影也不知聽沒聽見,依舊垂著頭,但暴露在濃霧之外的灰敗指尖卻微微一顫。良久,隻聽一個聲音悠悠道“是為了六六吧。”
眾人看向聲音的來源,就見左戚戚雙手環胸靠在昇墨身上,餘光掃向黑霧之中。那虛影似乎驚覺,周圍的血腥氣又濃重了些,見他還不言語,左戚戚笑了笑接著道“她是個不錯的姑娘。”
又是一陣兀長的沉默,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那虛影應該是不會說話的時候,一陣悠遠綿長的鍾聲自大悲寺中傳來,與此而來的還有一道如歎息的輕語。
“我不過想和她。。。罷了。。。。。。”
說著,那虛影緩緩抬頭,周身黑霧盡退,露出一張死人般的麵孔。甲胄上血跡斑斑,帶著一股濃烈的煞氣。
“九黎皇城軍?”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
虛影漸漸凝實,血氣濃重一些低階的小弟子都無法忍受。
“放開我。”依舊是那道歎息般的聲音。
鳩看了他半晌,一揮手,鎖鏈皆退。隻見虛影從身後緩緩抽出一柄長刀似的東西,不過上麵纏著層層的舊布,甚至有的地方還帶著血跡。
蒼白的手指有些顫抖的拂過那泛黃的布料,最後停在劍柄處的凹痕上,緩緩摩挲。。。。。。
碧落海,依舊是每日不停歇的日升日落,不同於鬼墨門派中那輪絳紫的圓月,這裏的一切似乎都是溫暖的。六六在接過那柄長劍的時候,滿眼驚詫,而後卻又蓄滿了淚水,緊緊的將長劍攬在懷中,悄泣無聲。。。。。。她仍舊記得那人說過的一言一語,說過要待功成名就,便帶她遊過這大荒的萬裏河山,說過。。。。。
江南靈隱寺,一白衣書生輕搖著折扇,抬頭望向寺內盤旋而上的香火煙氣,對著身邊人勾唇一笑道“這世道,當真是無常。。。無常啊”
時至如今,再遙想當年,便也就是如同戲文中公子佳人一般的橋段,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托付終身。隻不過佳人此生竟為鮫,英雄卻還是英雄,世俗之說,往往最是傷人。。。。。。
“阿鳩,你說那鮫女,其實也是幸福的吧。”
“或許吧”
“至少,生老病死皆是天道。。。可天道卻偏偏容不下我。。。。。”
鳩半晌無言,而後默默的牽起幽彌的手,他還記得那日,那魘鬼悲戚絕望的笑容,他本以為凝墨池能渡魘成人,卻不曾想年複一年的怨念根本不能融在墨池之中,魘鬼說,他怨這世道為何如此不公,為何所有人都百般阻撓他與六六,隻因著她是鮫女?
六六不知,其實所謂的功成名就隻是虛言,魘鬼不知從哪裏聽來殺得百人便能化鬼成魔,他想,既是成魔,那便沒人能阻撓他們了。誰知,戰場刀劍無眼,自此便是黃泉永隔。一腔怨念難瀉,魘鬼想盡辦法幻化人身,卻都無功而返。
直至有人說到那凝墨池,便有了後麵這些無常事。
人道世事無常,卻哪知不過是一情字所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