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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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執明將解謎束卷又一次倒著翻回來,還不曾看出個所以然來,遖宿的使臣已到了太尉府,借兵三萬便可瓜分了天璿這麼大一塊肥肉,任誰聽起來都是個誘人的的意見。
朝堂上喧囂吵鬧,聽眾臣列舉著借兵的千百種好處與壞處,執明心裏也在打著小算盤。
不借,好端端的為何要生事打仗,不借不借不借,你借了孤王的阿離還想借孤王的兵?阿離也在遖宿,阿離會希望天權出兵麼……
執明胡思亂想著就把兩張信箋揉捏到了一起,平日裏舍不得別人碰,一走神竟被自己揉了,撫平薄如蟬翼的兩張紙時,下麵一張的墨跡依稀透了出來,執明控製住指尖的顫抖細細調整著重合的角度,看明白那封信的時候,執明滿心血淚幾乎要從眼眶湧出,失而複得。
失而複得。
自打那一夜衝動的情不自禁,阿離的音訊全無,執明風平浪靜的小日子內裏就一直波濤洶湧,對外人他一口咬定阿離不會不理我,私下裏對著唧唧啾啾的鳥雀都不敢傾吐自己的患得患失,每個人都要相信慕容公子終究要回到天權皇宮,仿佛所有人都相信了,那個人就真的會回來。
如今,阿離不僅回信了,還告訴他,天權不可以卷入戰火,不可向遖宿借兵。
阿離私心將天權當做歸處……
執明細細咀嚼著歸處二字,普天之下的深情都在歸處。
既是歸處,再回來時,決不能讓他無名無分陪著自己。
執明不知道他前一日還在羨慕嫉妒著的遖宿王,已經被慕容離親手送上了一條不歸路。軍中糧草被燒將領猝死已經是人心惶惶,後方補給的糧草成為了將士心中最後的期盼,當然,也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遖宿大都慕容府邸,已經熬過了被太尉克扣供給的日子,暖閣中熱茶上霧氣嫋嫋,慕容離抱著手爐看毓驍練劍,一副畏寒的樣子。
劍梢行雲流水所到之處朵朵生花,旁觀的人很難想象這看似花俏的劍尖上挾裹著削鐵碎石的力量。
短短數月前,初見時那個莽撞偷劍的背影,後來在獄中冷硬倔強的拒絕,剛剛救他回來時接二連三地不善發問。如今這個文武雙全的少年,會為了顧忌他的安危留在皇都,毓驍最終沒有親自護送糧草去前線。
毓驍縱身一躍從窗戶進了屋,看慕容向袖子裏縮了縮手,忙轉身掩上窗。
“殿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慕容將麵前的茶推給他,想了想又補一句,“我沒喝過。”
毓驍剛剛放下茶杯聽他這一句,驀地想起上次慕容喝過的那杯茶,怔怔地又伸手抹了抹嘴,慕容離暗笑,空長了一副風流俊俏的麵容,臉紅起來比朱砂潑宣紙還要快。
“再有兩日,糧草就該補給到前線了。”
“王上如果明白殿下一番心意,此番回來或許會另做打算。”
“隻要我軍大勝,怎麼處置我便隨王兄高興好了。”
“是生是死,都沒所謂?”
“經此一番,好像又有心貪生了。”
慕容抽手拿了一個新茶杯,為自己添了一杯,“殿下若是貪生,我便保你長命百歲。”
“那你要陪我長命百歲?”
“殿下說笑了。”
毓驍深深地看了他一陣,抽過他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
……
等到戰事不利的消息傳到遖宿都城時,太尉一眾人滿臉的褶子都在咆哮著妖言惑眾!無知傲慢的蠢臣眼中,不相信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軍中折損連連,兵敗如山倒,沒有一點喘息的餘地,剛愎自用一世的毓埥至死都不曾明白,兵強馬壯的遖宿大軍如何就敗了。在異國前線紛亂的戰場上,死不瞑目。
毓埥身死的消息還未傳回,這一日夜半毓驍就被一陣心悸痛醒,仿佛失去了什麼,不祥的預感重重地寒入肺腑,深進骨髓。鈍鈍的痛感從四肢百骸而起沿著血管潺潺流動,毓驍咬牙起身卻掃落了床邊小幾上的一套茶具。
毓驍不喜歡下人日夜陪侍,侍奉的人早被打發走了。所幸慕容離睡得很淺,聞聲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毓驍在地上,手撐著滿地的碎瓷片,血細細密密向周圍染開。可怕的痛苦籠罩了毓驍,讓他不但麵容,連身體都開始扭曲,像正被千軍萬馬踩踏過一樣。
“殿下?”
“唔…你……”
扶起毓驍的時候,感覺他把身體全部重量都無力地放在自己臂上。
很沉很沉。
“殿下哪裏不舒服?”慕容將人放回床上,伸手探他的手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片冰涼,臉色也漸漸發青。
第一次見到這人虛弱至此,而且毫無緣由,慕容也有幾分驚駭,隻能反反複複在他耳邊低聲喚,企圖得到一點反應,“殿下……毓驍……殿下……驍……”
“皇兄……”毓驍還是有幾分神誌不清。
“殿下忍一下,我這就叫方夜去請禦醫。”慕容還未起身,手腕就被他顫抖的指尖抓住。
“不要……走……”
數日之前,他還因為皇兄征戰的決定惱怒不已,他還試圖用刺殺的方式警醒威脅那個不可一世的兄長,他一點都不想這個不顧百姓的暴君長命百歲千秋萬代。
那此刻心裏深深的驚恐和痛楚,到底從何而起?
“阿離……”
“我在,我是阿離。”慕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他哪裏還能不明白,所謂兄弟連心,毓埥生變,某種神秘的聯係影響到了毓驍。
毓驍重重喘著氣,突然發力攬住阿離的腰身,將人帶入懷裏,慕容維持趴在他身上的姿勢不敢掙紮,腰間的手掌上碎瓷片還未取出,血跡將慕容白色的裏衣染得觸目驚心。
“阿離,我要去前線助皇兄,皇兄他一個人……”
“殿下莫急,即便動身也要等到明日一早,點了禁軍再說,此刻先睡吧。”
“來不及了……晚了……”
慕容順著他,此刻不能完全驚醒他,隻好先哄他入睡,“明日一早我們便商議援兵之事,殿下該歇息了。”
毓驍仿佛被這溫潤如水的嗓音安撫了,收緊了手臂上的力量,模模糊糊陷入了昏睡。
慕容輕歎一口氣,過了許久,毓驍手上的力氣漸漸小了,他才伸手將腰間的手解下來。取了清水和手帕,為毓驍將嵌在掌心的碎瓷片仔細挑了出來,清理幹淨上了藥,他動作極慢極小心,清理中毓驍一直眉頭緊蹙,卻沒有醒過來。
慕容指尖還沾著幹涸的血,替他撫平眉頭,“殿下,王上此次凶多吉少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慕容離也不換去髒了的裏衣,隻披了件外袍出去,倚在他門外,幽幽蕭聲像陳年梨花釀,醉了夢中人,不知醒了誰。
一夜之間毓驍便冷靜得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天璿夜襲宣城的消息傳來,他順理成章暫且掌了權,大殿之下一片高呼,唯殿下馬首是瞻。毓驍名正言順的恢複了身份,卻沒有搬回自己的府邸,依然回了慕容府,阿離竟然困困的賴在床上,臉色蒼白眼中有三分笑意。
“我讓廚房給你燉了薑湯驅寒,以後不許這麼糟蹋自己。”
慕容抿了一口薑湯,又不動聲色的放下,最不喜歡這種辛辣的味道,“殿下的手,記得換藥。”
毓驍不理他,拿來一塊蜜餞做誘餌,將大半碗薑湯喂了下去,“好端端發什麼瘋,方夜告訴我你在外麵吹了一夜風。”
“是吹了一夜蕭。”慕容咬著蜜餞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一臉認真糾正道。
毓驍的臉突然紅了,看阿離一臉不明所以,訥訥道,“你有時候聰明得讓人心慌,不知傻起來竟這般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