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自己的王府，在克什圖家那個女兒離開皇宮前後腳的時候，他就已經和十三阿哥胤祥到了揚州，在他自己回想這個時間的時候，用了那人府作為根據，幾乎也算是把他困惑到。
    可能是最近聽到的傳聞大多數都和這個女子有關，所以才會突然想起。
    皇帝親手書寫福字雖說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畢竟很少有過一回就賜下這麼多的，他閉上眼仿佛能想出來自己的汗阿瑪是怎麼伏在案上寫下的，那個博爾濟吉特家的丫頭，或許也像給他的感覺一樣，讓汗阿瑪憶起了故人。
    尤其是那雙眼睛，極像她，想著事情的時候，總是如秋水般平靜，忽然被人打斷時又暗暗綻著華光……
    “四哥！”胤祥站在船頭，見他一時出了神，遂喚道，“前頭就是這一帶最大的遊舫，年羹堯在上頭已經預備下了，那幫子人今天也會到那上頭。”
    “嗯。”胤禛的沉默是天生的，即使幼時他曾在最親的人身邊度過還算無憂的童年，但是那仿佛是與生俱來，上天便非要叫他少一些人間煙火氣，奪走他本來就不多的笑容。
    胤祥見他無言，心中衡量著是否要告訴他，半晌道，“今日收到京中來的書信上說，德妃娘娘在宮裏似乎出了點事，與賢嬪有關，被汗阿瑪訓斥了……”
    “……”
    他曾經想過，德妃的事是否和自己有關，她是自己的生身母親，但是對待自己卻如同仇人，於是此刻，他聽了這事，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不知會不會遷怒老八他們。
    十四與自己離心，雖說是親兄弟，但是卻一味地幫向著老八，他自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位兄弟該如何化解危機，隻是坐山觀虎鬥而已。
    胤祥因笑道，“這事出來，左右汗阿瑪也沒有真的罰德妃娘娘，也無妨，隻是之前為十四弟說的那樁親事，人家似乎不樂意了。”
    “現下十四弟那裏應該還不知道的，是咱們的人埋在那一帶的眼線，正巧聽見了克什圖家今日來都是如喪考批的模樣，似乎很想推拒了這樁婚事，但不知怎麼地，又被攔下了……”
    胤禛倏忽想起，自己離京之前，是聽說了一點風聲，德妃的算盤他也知道的很清楚，可是一直被自己有意無意地忽視掉了，“連汗阿瑪都還未下旨的事情，你便信誓旦旦地說克什圖家想要推拒，也是玩笑了。”
    “說的也是，那日在壽康宮，我從屏風後頭錯眼瞧了一下，那姑娘長得真是……雖還未看見正臉，可是那周身的氣度和規矩，在內蘇肯嬤嬤那樣的老人麵前，居然也能顯見的壓過一頭，那就是不得了了。”
    “平日裏也未見過你正眼瞧過哪個姑娘，現在倒能說出她那麼一摞筐的好處來。”胤禛微微一皺眉，看向湖麵。
    “這就是人家姑娘的人緣好了，但凡我進宮給額娘請安，額娘必得先誇讚一番那人的好處來，久而久之，我倒起了好奇之心，那日到壽康宮請安，正巧碰見，可不是要好好地一睹風采才是。”
    胤祥頓了頓，又笑著補充道，“哎！咱們可說不得，人家十有八九是十四弟的人了，你看那日他黧熏雞似的護著那姑娘，就差給人貼上十四阿哥府上的封條了。”
    揮了揮手，胤禛示意他暫停談論此事，同時弓起背，由人扶著登上了岸，岸邊一身素袍，收拾利落，一派武將打扮的人雙手握拳道，“奴才年羹堯請四爺，十三爺的安……”
    此時被胤禛有意無視的永和宮內，還是一片緊張恐怖的氣氛，德妃已經病的臥床兩日，皇帝都未來瞧過一眼，這種事從前是絕未有過的，看在她給皇帝生了這麼多兒女的份上，皇帝一向是格外優容她的，此時卻是為了賢嬪的事，這般的冷落她了。
    “我當日就說，賢嬪那個小狐狸精是個不安分的，早早地打發了，可你偏偏勸著我，說什麼小不忍則亂大謀，現下倒好了，不知是她自己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叫她滑了胎，隻一股腦兒的怪在我的頭上！”德妃氣惱不過，一邊連呼頭痛，一邊嗬斥著自己身邊的桂嬤嬤。
    桂嬤嬤不得不賠著笑臉，勸解道，“老奴哪能想到會出這檔子事，當日瞧著她就是個無福的，又是大阿哥那頭的人家出來，主子爺肯定是不喜的，誰承想，她倒是能耐，主子爺隻去過她宮裏一回，便懷上了龍種，這下隻是她無福，將自己作死了。”
    “主子爺又沒說要怎麼著娘娘，她卻是必定要搬出永和宮了，這可是好事！”桂嬤嬤使著眼色，將小宮女手中的湯藥端了過來，好聲好言地勸慰著。
    德妃擺了擺手，心中暗恨，這六宮中能夥同賢嬪玩這麼一招棋的人就這麼幾個，往日自己真的蒙了眼睛，還真當惠妃是個沒腦子的，誰知她這局玩的漂亮，幾次三番當眾讓賢嬪下不來台，竟隻是做戲叫自己鬆懈防備。
    “主子，十四阿哥來給您請安。”桂嬤嬤聽了底下人的稟報，歡喜道，隻要德妃心中這個寶貝疙瘩來了，她有氣也沒處使了。
    還未等德妃反應，胤禎便大步走了進來，“兒子請額娘的安。”
    “哎！額娘不是讓你這幾日少來後宮走動麼？怎麼不聽勸？”德妃雖嘴上嗔怪著，心裏卻是高興，連帶著覺得頭痛都輕減了幾分。
    胤禎笑道，“聽說額娘的風疾犯了，兒子放心不下，便遞了折子請汗阿瑪恩準，來看看額娘，到底汗阿瑪也沒有真的責怪額娘，都是那群小人作祟！”
    桂嬤嬤在一邊聽著，心底連歎十四阿哥太過耿直，到現在還真的相信德妃在後宮那麼多年幹幹淨淨，可又怎知，在後宮中誰的手上沒有幾條人命呢？嘴上還得湊趣，“十四阿哥最是孝順，有您來看娘娘，瞧娘娘麵上的氣色都好了許多！”
    “本宮也隻有這麼一個孝順的，能指望得上的也不過就這一個而已！”德妃摩挲著胤禎的手笑道，完全忘了自己還有一雙兒女。胤禎也因著從小時起，便一直聽著德妃這樣的言論，並未覺得不妥，也並未反駁。
    如果說，這德妃太過不著調，還能一直在後宮眾人的印象中博一個賢德的名聲是演技太好，那能窺探到她最真實一麵的大概隻有幾個，而溫憲恰好是其中一個，這日，她正要從東殿來請安，便聽見德妃再次這樣說起，麵上不覺一時羞惱。
    為著自己也為著胤禛，前些日子與四哥的來往多些，隻覺得他雖然人冷漠了些，但是一直還算是關心著自己，在外頭辦事的爺們，若是整日笑嘻嘻地，反倒讓人感覺不太可靠。
    德妃這樣說的原因，自己也曾經猜想過，大約是因為胤禛曾經養在孝懿仁皇後的名下，可到底玉蝶上沒有更改，他還是德妃的兒子，自己的四哥，德妃，應該能繞過這個前事才對，可這些年二人的母子關係，非但沒有緩和，反而越加顯得緊張，連汗阿瑪有時候也會問詢德妃是否是對胤禛有何不滿，這樣下去，是遲早會叫汗阿瑪起疑的。
    若是他曉得德妃對先皇後存有不敬，那就真的是大事了，後宮中，人人都知道，汗阿瑪有兩個忌諱，一個是太皇太後，一個是孝懿仁皇後，這兩個人跟前，誰的麵子都不夠看。
    太子前些年曾經挪用了內務府的一柄白玉如意賞人，說是孝懿仁皇後的舊物，當即便被汗阿瑪甩了一記耳光，禁足在奉先殿裏頭反省，那接賞的人更是摘去了官帽，直接流放。可見，那位繼後與汗阿瑪自小的情分，有些時候，要比與這元後的兒子重得多，又有誰敢觸這個黴頭。
    而自己的四哥，現下在汗阿瑪的眼中，依舊是孝懿仁皇後的兒子，這一點從汗阿瑪常常說起四哥都會用，“先皇後的兒子“這個稱呼，就可見一斑了。
    

    作者閑話：

    斷更了兩天，爆字數補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