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把是否要轉院這個問題交給一個患病的老爺子來決定，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李政翰之所以能夠同意最大限度的爭取把蕭澤坤的團隊帶到軍區總醫院這個條件，就是因為他認為自家老爺子完全不明白不過是做個手術，為什麼還要換個醫院。
    可惜，李政翰到底還是錯估了老爺子。
    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出事的那年，李政翰在外省攢資曆，他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後來加工處理過的。而那個時候的李老爺子卻是親眼看著二把手下了嚴肅調查處理這件事的決定。
    那陣子，政府處於一個經濟改革的區間，社會上有很多不穩定因素。維護穩定是第一位，但這並不代表政府要被民意綁架，尤其還是被有意引導了的，無知的民意。
    崢嶸年代走過來的人，有時候會不自然的帶著一些戰爭思維。那個時候的二把手正是有過從軍實戰經曆的。李老爺子記得清楚，當時二把手說：“今天傷了這些無辜的醫生，政府不能為他們做主，那寒的就是全國所有醫生的心，尤其是醫學生的心。當醫生成為一個高風險行業，學醫的人就會越來越少。那麼當爆發了瘟疫，戰爭的時候，又有誰能救助我們的人民？我當兵這麼多年，明白一個特別淺顯的道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看看現在的輿論引導，這就是在挖我們的糧草，動我們的後勤！”
    醫科，本就是一個比其他學科對時間要求更長的學科。同時它還要求著學子要不斷的學習進步，用最新的知識技術來服務群眾。一個肩負了太多社會責任與道德責任的職業，很多時候卻並沒有得到它應得的尊重。
    年輕的生命隕落，帶來的影響深遠到甚至無法在近期看到。
    李老爺子在得病之後才有了十分深刻的理解。雖然他住在軍區總院的高幹專區，但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他看得到普通病房裏住滿人的走廊，看的到為了該給誰先看病而起爭執的家屬。他甚至看到了一些醫院在門口裝上的安檢儀器。
    醫學院招收的學生在減少，尤其的兒科的醫生，缺口在逐年增加。醫患關係，本應該是彼此最信任的關係，此刻卻變得全是猜忌。
    故而，當蕭澤坤提出李老住到自己醫院那邊更適合手術的時候，李老那因為病症無法而顫抖的手，緩緩的攥住了蕭澤坤的手腕，用力的點了頭。
    李老相信這個年輕人沒有必要誆騙自己。讓一個這樣的年輕人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為自己做這樣一場手術，反而不如就在他熟悉的地盤來的自在。
    安全？
    李老爺子雖然話語含糊，卻仍然努力的對兒子說到：“同樣吃飯長大，我又比其他病患多了什麼？得了病的老頭子，半截身子入了土，還怕的了這點兒？”
    聽到老爺子這番話，蕭澤坤的情緒有些震動。雖然老爺子說的不多，但是蕭澤坤卻從這幾句話裏聽出來太多的意思。
    這裏有對他們的信任，也有對他們的一種期望。
    與自己僅僅是為了手術穩妥，梁主任想著科室效益不同。老爺子是真的在相信所有人都是為了好好給他治病，才提出的這個建議。
    蕭澤坤有些汗顏，他自認自己在想為老爺子治好病這個想法之外，有著更多的心思。這樣的自己，有些辜負了這位老人家。
    此刻，蕭澤坤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他都會精準的完成這項手術，並且把帕金森這個疾病，正式納入到自己著重研究的對象中來。
    第二天，神經內科的病房，蕭主任與梁主任親自迎接了這位老爺子。
    陶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老爺子已經在神內安住了。他沒機會湊過去看，於是就找到了蕭澤坤來八卦。
    “真的是以前新聞裏老說的那一位？”陶陌眼裏滿是八卦。
    “嗯，是。”
    “你要給他做手術？”
    “對。”
    “去年那老中醫的手術……”陶陌稍微暗示著，那場有點兒突破極限的手術，正是蕭澤坤與第三手術室，與陶陌共同進行的。
    “放心，你跑不了。隻有你們有經驗了。”
    陶陌悄悄的比了一個耶，他來找蕭澤坤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被護士長磨著來套情報的。這個手術，幾個手術室都想接，但不是誰都有資格的。明顯有經驗的第三手術室機會最大。最終結果也不出眾人所料。
    這個結果，其他手術室也沒有什麼話說。
    神經外科的手術經常與第三手術室合作，上次的那場手術就是他們做的，這次的患者來頭又那麼大，穩妥為主，肯定也是第三手術室。
    手術前，護士長帶著陶陌與蕭澤坤、梁主任等人一起按例開著術前會。這次會議，軍區總醫院的劉主任不遵醫囑跑了過來。在這個男護士稀缺的年代，陳主任對陶陌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手術當天，陳主任依舊不遵醫囑來這邊站台。確切說是坐，畢竟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沒有辦法長時間站著。
    通過微創，將腦起搏器植入準確的位置，通過電刺激腦部緩解帕金森的症狀，同時輔以藥物治療，能夠大大改善患者的狀態，延緩症狀的發展。
    這是目前有效的治療之一，卻無法真正根治這種疾病。
    如果說陳主任一開始對陶陌的出現隻是有點兒好奇，當他全程圍觀了蕭澤坤的整場手術之後，除了對蕭澤坤技術的欽佩，就是對陶陌這個護士的肯定。
    一開始陳主任不理解為什麼蕭澤坤說要帶整個團隊，現在他明白了。
    陳主任注意到手術中，蕭澤坤微微側頭與陶陌說過幾句話，他離的遠聽不大清楚他們說了什麼，但是陶陌協助他調整器械的動作，他卻是看到了。這個護士，有紮實的基礎，很細心，也很敏感。他的存在，對主刀大夫來說類似一種補充。
    有一群配合默契的助手，如虎添翼。
    這一刻，陳主任有點兒羨慕蕭澤坤。
    手術很成功，李老從手術室出來直接進了NSICU進行觀察。帶老爺子醒來後再觀察十日，確認起搏器位置無問題後，將啟動起搏器。
    結束手術的那一刻，蕭澤坤第一次有了累的感受。似乎對他來說，這場手術在精神上帶來的壓力遠大於身體上的壓力。
    晚上，蕭澤坤靠在床頭想著這場手術，的心中忽然有點兒空，但是精神卻又是滿足的。當陶陌鑽進他懷裏的時候，他都沒有了其他的心思，是抱著懷裏的人，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好像在摸一隻聽話的小貓。
    陶陌看著蕭澤坤的側臉，眼裏帶著幾分探尋。
    兩個人交往時間不長，卻不妨礙陶陌發現，每當蕭澤坤做完一場手術之後都會處於一個比較興奮的狀態，有時候在床上都不是能很好的控製。可是今天的蕭澤坤很平靜，如果非要形容這種平靜，陶陌覺得可以歸為賢者時間。
    “在想什麼？”
    蕭澤坤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他沒敷衍陶陌，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手術的過程在不自主的回放，難道說自己還在想著手術？
    “手術的過程，揮之不去。”蕭澤坤如此描述。
    “這次並不是一個困難的手術，之前的脊髓瘤比這個要凶險的多，也沒有見你這個樣子。”
    有了對比，蕭澤坤很快就發現了這兩次的不同，他斟酌了一下，說到：“感覺不同。做成了脊髓瘤，是一種我可以的感覺，這一次，是不辜負。”
    不辜負？辜負什麼？
    至此時，蕭澤坤方緩緩的向陶陌道出了他與梁主任是如何把老爺子從軍區總醫院請到自己地盤的。
    老爺子單純的信任，讓計較科室收益的梁主任與隻在意手術成功的蕭澤坤都汗顏。
    “病人，病人，以前我對病在意的更多。”
    “在意他們的病，就是對他們的生命負責。想想周洋，你要是不在意他的病，他現在可不能活蹦亂跳的。”
    蕭澤坤是在反思自己對人待事時候的冷淡，如果把攻克疾病的那些熱情分出一部分來到這些上麵，是不是會好很多？可如果這樣的話，蕭澤坤就不再是現在這個蕭澤坤了。
    陶陌看著蕭澤坤，與蕭澤坤想著同樣的事情。他想不出像楊禮一樣的蕭澤坤。現在的他，是最好的他。走到未來，也是如此。
    輕輕的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溫暖柔軟的手心中，陶陌說到：“蕭大主任從來沒有辜負過患者對你的期待，因為是這樣的你，才會如此。”
    陶陌牌的雞湯一口一口的塞進蕭澤坤的心裏，終於讓蕭澤坤鎖著的眉頭舒展了幾分。
    牽起蕭澤坤的手，用自己那雙又暖又軟的手包裹住，輕輕的帶到唇邊，陶陌說到：“不過，我倒是覺得蕭大主任你辜負我了。”
    說著，陶陌的舌尖從蕭澤坤的指尖劃過。蕭澤坤的指尖輕顫，手指按到了陶陌溫潤的唇上，稍稍一用力，就探入了陶陌的嘴裏。
    頗具暗示色彩的場麵下，蕭澤坤腦中一切的雜念都飄散了。
    至於陶陌，他隻能揪著床單想，自己點的火，哭著也得滅完。
    玩火自焚，古人誠不欺我。
    

    作者閑話：

    今天看到一個新聞，天津市一個三甲醫院的兒科停診，因為兒科的大夫長期加班無休，積勞成疾全部病倒了。兒科大夫少這個情況，成因比較複雜。可是如果以後所有的醫生都少，會是咋樣？不說了。其實我也不那麼懂。最近兩章有些內容似乎涉及三觀，不同的直接ALT+F4就好了。
    嗯……這章結尾似乎可以開個車。可惜，最近腎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