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休假，基本上來說是不會按照國家每年的定的計劃來進行的。原因很簡單，醫院不能沒人上班不是。所以今年的五一三天假，調休肯定沒有，周末一天半的休息該休就休，至於一號的假期，行政科室拆成兩個半天，勻到了兩個周末，等於是兩個周末都是雙休。而各科室不過是這個月多了一天假期，自己調整去吧。陶陌這個月就比較鬱悶了，四月的時候他調整了一下，連著調休一下子休了三天。這個月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他這麼休息，調休調來調去，陶陌變成了五一這一周七天全部上班，然後下周，上一天，休息一天這個尷尬的局麵。
    看著陶陌這個尷尬的休息，蕭澤坤也有些無奈。他們科室的休息日調整下來，五月份前兩周他能休息的時候跟陶陌正好完美錯開了。於是計劃五月初就把陶陌帶回家然後直接接走一起住的想法生生的往後延了半個月。
    五月中旬的一天，蕭澤坤剛剛查房回來，就接到了通知，說齊院長找他。
    放下手裏的工作上了樓，蕭澤坤心想，最近齊院長怎麼總找自己呢？
    敲開院長辦公室的大門，蕭澤坤不意外的看到裏麵果然坐著一個年輕的陌生人。
    齊院長先給蕭澤坤做了介紹，蕭澤坤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是往屆領導班子裏前兩排一位大人物的孫子。那時候蕭澤坤還是需要看整點新聞學習時政備考的，這位大人物的名字出現的頻率不低。
    “其實蕭主任跟我算是校友。”這位名叫李澍與蕭澤坤握手的時候，帶著溫和的笑容說到。
    蕭澤坤不認識李澍，可是對方既然說了是校友，他難免會多想。這個年輕人，身上沒有醫院的消毒水味道，那大學校友就可以排除了。剩下一個可能性就是高中校友。
    蕭澤坤的父親二十多年前從外省調入京城，他們一家的戶口也隨之遷到了這裏。那個時候就近入學，按戶口入學的這個概念還沒有。隻要成績好，考高中完全憑本事。蕭澤坤就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的京城重點高中之一市四中。
    四中裏藏龍臥虎，蕭澤坤身邊的同學家庭背景大多非富即貴。他們的大學目標也不局限於在國內，不少人高三的時候就收到國外名牌大學的offer。這最後便宜了蕭澤坤，最後以全班第一，全校第三的高考成績如願進了醫科大學。也是他們那一屆，唯一一個讀醫科的。
    “你也是四中畢業的？”蕭澤坤如此問。
    李澍笑著點頭，說：“我入學那年你應該剛畢業。四中讀醫科的少，所以那年你還挺出名的。”
    蕭澤坤了然。
    看兩個年輕人敘完舊，齊院長這才說到：“沒想到你們還是高中校友。”話落，齊院長看向了蕭澤坤，說：“這兒有份兒病例你看看。”
    從齊院長手中接過那份裝著病例的檔案袋子，蕭澤坤坐了下來，打開檔案袋子，拿出了病例。
    病例首頁上，引著患者的名字。蕭澤坤看到名字的一瞬間就抬頭看向了李澍。
    這是李澍爺爺的病例。
    老爺子得的病，是帕金森。
    神經內科的病例到了蕭澤坤的手上，蕭澤坤瞬間就明白，老爺子可能是想做手術治療了。
    病例是京城軍區總醫院出具的，顯示老爺子已經在那邊的神經內科進行了治療。按理說，軍區總醫院在帕金森方麵的治療技術也是行業內頂尖了，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找到自己這裏來？
    問題很多，蕭澤坤隻能一個個的解決。看完病例之後，他看向李澍，問：“老爺子是想手術治療？”
    李澍點頭，他也知道蕭澤坤肯定疑惑為什麼在軍區總院治了這麼久，手術卻找到了醫科大附屬醫院，故而解釋到：“爺爺的年紀大了，確診之後陳主任一直主張藥物治療。看爺爺的身體情況與病情發展決定是否進行手術。這兩年爺爺身體調理的挺好，本來已經定下這個月底做手術了，可是陳主任突然出了事故。”
    蕭澤坤怔了一下，軍區總院神經外科的陳主任他也認識，四月底的學科報告會上還見了一麵，完全沒聽說他竟然出了事故。
    “陳主任出事故？”蕭澤坤語氣裏完全是驚訝。
    李澍也很鬱悶，說到：“陳主任這個月下基層，路上出了車禍，傷的挺重的，一直在住院，就算是出院了，也沒辦法再做手術了。”
    外科醫生無法做手術，那簡直就跟要了命一樣。蕭澤坤默默的為陳主任惋惜了一陣子，繼續問到：“那軍區總院裏就沒有人能接手？”
    李澍無奈的說到：“家父不放心。放眼整個京城，隻有你去年做了一例大年齡的帕金森治療手術。家父看過你寫的那篇關於那場手術的論文，跟陳主任商量之後，決定找你主刀。”
    那場手術確實是罕見的大年齡帕金森患者，患者的年齡已經超過了國內最高的記錄。可是那位患者能夠做手術，也是有原因的。他是一個老中醫，生活習慣好的不行，年紀大身體各方麵的狀態卻好。隻可惜得了這個病，最後決定手術治療也是有放手一搏的想法在裏麵的。手術方案是老主任與蕭澤坤一起設計的，老主任那時候身體已經開始不好，故而讓蕭澤坤上了主刀。
    由於病例罕見，蕭澤坤為此專門寫了一篇論文發表了出去。他可想不到這樣一篇論文，竟然為他引來今天這件事。
    齊院長適時的問到：“怎麼樣，小蕭，接不接？”
    一時間，齊院長和李澍的目光都落在了蕭澤坤身上。尤其是李澍，眼裏全是期待，他顯然不希望從蕭澤坤嘴裏聽到拒絕。
    蕭澤坤收起病例，說到：“我要先看看患者的情況，才能決定手術是否合適。”
    齊院長點了點頭，轉向了李澍，說：“畢竟老爺子年紀在那裏。”
    李澍點頭應到：“我明白，陳主任之前也是這麼說。蕭學長能見見爺爺，總算還有個希望。”
    這其實隻是蕭澤坤的權宜之計，他不能直接拒絕，這樣會讓齊院長難做，但是也不能打包票就解下。選擇先看看患者的情況，算是一個緩衝，也方便他與齊院長有多一些的時間來最終決定這個手術是做還是不做。
    見李澍也不強迫，蕭澤坤踏實了幾分，說到：“這份病例，我想拿給梁主任看看。”
    神經內科的梁主任，在帕金森病症的治療上也是很有經驗的。之前那位老患者能成功手術，梁主任也功不可沒。蕭澤坤肯定沒有時間去跟軍區總醫院的大夫去討論這一個病例，故而他提出梁主任一起參謀著，也沒有錯誤。
    齊院長把梁主任的情況向李澍簡單介紹了一下。得知梁主任是醫科大學附屬一院神經內科的主任專家，也是一院帕金森治療團隊的領頭人，李澍自然同意了蕭澤坤意見。
    病例留下，李澍離開了。蕭澤坤還在齊院長的辦公室裏坐著。
    “齊院，這手術？”
    齊院長歎了一口氣，說：“你先看看李老的情況，根據實際情況決定即可。隻一點你要明白，這場手術是隻許成功的。”
    蕭澤坤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不僅僅是因為李老，”齊院長解釋到，“李老的大兒子，就是李澍的父親，很可能會超越李老。”
    李老退下來的時候，應該是副國級，他兒子再超越他，那是什麼意思？
    明白卻不多想，蕭澤坤看著齊院長，說：“那也隻不過是一個老年患者，和想給他治病的兒孫罷了。”
    齊院長看向蕭澤坤的眼神中已經滿是讚許。患者的身份背景不是影響醫生治病救人的標準，這一條在每一位醫學生入學宣誓的誓詞裏就有，隻當初發誓恪守這份誓言的醫生，有一些慢慢的被所謂的現實磨去了誓言。
    從齊院長的辦公室出來，蕭澤坤沒有回科室，而是直接去了神經內科的病區。梁主任正在帶著兩個學生看病例教學，乍一看到蕭澤坤來了，他還挺驚訝的。
    神經內科和神經外科，一字之差，卻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這不妨礙兩個科室主任關係好。應該說是梁主任跟神經外科的老主任關係好，進而跟蕭澤坤也不賴。
    蕭澤坤跟梁主任一向不來那套虛禮，敲了一下門就直接推門進來了。那兩個學生看到蕭澤坤，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蕭澤坤走進來把手裏的檔案袋放在桌子上，對梁主任說到：“有事兒。”
    沒事兒您也不會來。
    梁主任這樣想著，讓兩個學生先出去了。
    辦公室隻剩下兩位主任，蕭澤坤把病例推了過去，說：“看看，患者想進行手術治療。”
    梁主任把病例掏出來首先看確診的疾病，一看果然是帕金森，然後就去看患者的年齡。好麼，跟去年那個老中醫年紀不相上下。隨便瞥了一眼患者名字，覺得挺眼熟也挺耳熟。不過現在重名的那麼多，梁主任也沒在意，繼續看病例記錄。
    看完病例，梁主任才發現這是哪裏的病例，於是問：“軍區總院的患者，怎麼找咱們做手術？這不是拆台砸場子？”
    軍區總醫院的神經內科跟醫科大學附屬一院的神經內科，在帕金森病症的治療上，不相上下，一直是競爭關係。梁主任會這樣問，不奇怪。
    “主刀的陳主任出事故做不了手術，正好去年咱們有個類似病例，就過來了。”
    梁主任想了想，說：“他們這是想跟咱們爭啊。咱們那老爺子是老中醫，一直包養的就好，符合手術條件。他們這是從哪裏找了個老頭，跟老中醫情況都不一樣，不過名字還挺耳熟。”
    “就是挺耳熟那位。”
    “啊？”
    啪嗒一聲，梁主任手裏的病例掉到了桌子上。消化了一下蕭澤坤這句話，他才說到：“這是政治任務啊……”
    蕭澤坤不管那些，他隻注意到了剛才梁主任說李老跟老中醫的情況不一樣，這樣李老可能並不適合手術治療，而軍區總醫院那邊，也極有可能把這個當成了政治任務，來做手術。
    “李老的情況不適合手術？”
    梁主任已經開始第二遍看病例了，一邊看一邊說：“單從病例看，老爺子跟老中醫的情況不一樣。適不適合手術，還要具體看到患者才能決定。”
    蕭澤坤點了點頭，看來梁主任的看法跟自己是一樣的。
    “我也是這麼說的。家屬已經安排見患者的事情了，到時候您跟我一起去。”
    “成。”梁主任把病例放下，直接應下了。原因很簡單，即使用不到自己多少地方，這也是個能見個名人的機會，不要白不要。況且，梁主任心裏還有一點兒小心思，那就是軍區總醫院的患者啊，竟然找到了自己這裏，一想到自己可以作為特邀專家到軍區總醫院去擺威風，他還是挺激動的。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了，蕭澤坤不在多說，拿起病例就要走。
    梁主任攔住他說到：“誒，病例留下再給我研究研究唄。”
    蕭澤坤想了一下，搖頭說：“家屬直接給我的，放你這裏不合適。要想看，來我辦公室。”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