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桃始華。可是窗外，冷風依舊。昨日的暖陽此刻被烏雲遮掩，空氣裏帶著幾分濕寒，夾裹在風裏，撲到了蕭澤坤的臉上。這天兒，亦如多年前那日，隻是更冷。
    蕭澤坤站在吹著穿堂風的樓梯間，手裏不停得轉著手機，問楊禮：“你確定他要回來？”
    “薛院的消息，確定無誤。下周一的院務會上就會正式公布。”
    “嗬，心胸外捂得夠嚴的。”
    “他們想獨立成心外科，自然要請一位能坐鎮的回來，趙老畢竟年紀大了。”
    蕭澤坤捏了捏眉頭，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管得了。”說到這裏，蕭澤坤的目光忽然投向楊禮，“你讓我把那些事告訴陶陌，就是因為他要回來？”
    楊禮點頭。
    “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他？”
    麵對蕭澤坤的詰問，楊禮無所謂地聳肩道：“你自己的事兒，跟我有什麼幹係，我隻是覺得有趣罷了。你說，安興泰要是知道了你跟陶陌的事情，會是什麼反應？他當年走的時候，可是以為你喜歡女人的。”
    “楊禮，你還有這麼無聊的時候？看來腎內科清閑的很啊。”
    “我一個副主任，哪裏比的上蕭大主任您。”
    “挺有自知之明的。不過，能上移植手術的楊副主任，前途不可限量。”
    “喲嗬，蕭大主任這是難得明白了一回？”
    蕭澤坤抻了抻白大褂的領子，說：“楊禮，我可是科室主任。”
    楊禮微微一笑，說：“那是，你蕭澤坤必不能有辱門風。”
    低頭看看時間，楊禮說：“我先回了，見到蕭局，樂老師替我問好。”
    “與其讓我替你帶好，不如你自己登門，樂老師為你準備的選妃冊子快有內科學課本那麼厚了。”
    楊禮微微晃了一下，扶住樓梯扶手說：“替我謝樂老師美意，回見。”
    一股風吹進樓道，楊禮下樓，蕭澤坤上樓，沒有人知道他們這次私下會麵。
    回到辦公室，楊禮一推開門就感受到了空調帶來的暖意。
    “楊主任，您回來啦！”
    楊禮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說：“陶陌來了啊。”
    “送手術的記錄。”說著，陶陌把文件夾子推到了楊禮麵前。
    楊禮扯開一把椅子坐下，拿起夾子一篇篇得翻看起來。
    不得不說，陶陌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那場腎移植手術的各項護理記錄寫得清楚明白，步驟清晰，語言幹練，此刻翻看一遍，就好像又重新在手術台上走了一遭。
    “陶陌，一會兒我有個病人，你幫我把病曆寫了吧。”
    “哈？楊主任，別開玩笑了。我哪兒會這個啊，再說了，我這兒還有一場手術要準備呢。”
    楊禮把夾子一合，臉上滿是笑容的說：“小孩兒，這麼不禁鬧。誒，給我說實話，蕭澤坤是不是也讓你幫他寫病曆？”
    “呃……”
    一秒鍾的遲疑暴露了陶陌和蕭澤坤。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個周扒皮不能放過你。”
    就在陶陌十分尷尬，萬分鬱悶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陶陌看到門口的人，唰得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薛院。”
    楊禮也站了起來，回身走向了站在門口的薛院長。
    “陶陌也在呢啊，”說了一句，薛院把手裏的一份文件給了楊禮，“楊禮，四月二十九有場報告會，你去發言。好好準備。”
    “是。”
    薛院長來去如風，陶陌亦不多待，待楊禮確認記錄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他就回了手術室。
    要準備的手術是心胸外科的，依舊是趙老主陣。趙老的手術氣氛一如既往的溫暖如陽，手術完成後，趙老好心情的提到心外科要來新人了。護士們八卦，趙老卻故意賣關子，那樣子好像一個懷著小秘密的小孩子一樣。
    陶陌心想，趙老果然是跟小孩子打交道多了，性格都像小孩子了。
    自從上次配合過一次之後，趙老格外的中意陶陌，連帶著第三手術室也成了心胸外科的寵妃。隨著第三手術室團隊的大受歡迎，蕭大主任獨霸第三手術室的場麵竟然悄然發生了變化，陶陌整理了一下手術安排發現，下周竟然隻有一場蕭大主任的手術。護士長似乎十分樂見這樣的情況，倒是第一手術室的護士長，經常跑過來哭訴，求他們把蕭大主任接回去，把趙老還回來。那個被蕭大主任訓了兩次的器械護士，已經快抑鬱了。有壓力才有動力，雖然第一手術室要承受蕭大主任的冰鋒攻擊，但是季度末的考核中，他們的綜合考評還是有了明顯的進步。
    東忙西忙的又過了幾天，陶陌終於又迎來了休息日，同時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有成行的鍋碗瓢盆之旅也終於落定。周日這天一早，陶陌就在醫院西門外麵等著蕭澤坤來接自己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於南四環外麵的生活廣場，這裏有家裝建材，家電家具，家居百貨，總的來說，如果是新房，來這裏一次，就全部都搞定了。
    家居百貨城裏，陶陌跟蕭澤坤兩個人推著購物小車，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一時間頭大。
    為什麼鍋還有這麼多種？炒鍋，平底鍋，湯鍋，蒸鍋……普通鐵鍋，不鏽鋼鍋，砂鍋，玻璃鍋，不粘鍋……
    “呃……炒菜肯定用炒鍋，網上查說用鐵鍋好。湯鍋肯定就是煲湯啦，我見我媽都是用那種砂鍋。”陶陌一邊翻手機一邊說到。
    這時候蕭澤坤走到一個三層大蒸鍋跟前，說：“我家裏用這種鍋蒸包子。”
    陶陌眨眨眼，問：“這也太大了吧……”
    蕭澤坤點點頭，然後拿起來邊上的一個小蒸鍋，放進了推車裏。
    陶陌的嘴角抽了一下，不禁想這是要自己在家蒸包子的節奏？
    炒鍋按照網上的推薦買，作為一個S市人，陶陌老家那邊幾乎天天不離湯，故而湯鍋就按照陶陌記憶裏的樣子買了。隻是去買電飯鍋的時候，陶陌看到了電湯鍋。想一想自己老媽煲湯時候看火候的樣子，陶陌果斷拋棄了砂鍋，買了電湯鍋。科技改變生活，一插電一按按鈕就搞定的事情，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看著火候。接著，蕭澤坤拿了豆漿機，作為一個京城人，他對油條豆漿的早餐有謎一樣的追求。陶陌拿了電餅鐺，因為他會想吃生煎。看著推車裏堆起來的一堆東西，陶陌滿意的點了點頭。
    鍋碗瓢盆，已經搞定四分之一了。
    餐具買起來是最容易的了，挑自己喜歡的花樣即可。從花樣的挑選上，陶陌發現，蕭澤坤跟自己的審美還是一樣的。釉中彩青花紋飾，簡單又幹淨。
    選刀具的時候，陶陌拖著下巴看那些鎖在櫃子裏的菜刀，挑中了樣子就讓服務員拿出來試試手感。蕭澤坤把菜刀拿到手裏也試了試，微微皺了一下眉，又還給了陶陌。他明顯感覺握著菜刀的手感不如握著手術刀好。
    想要開火做飯需要準備的硬件設施，通過陶陌不斷的上網搜索最終算是買了個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箱子塞滿了後備箱，後座上還放了一些。
    “工具買的差不多了。”在外麵解決午飯的時候，蕭澤坤淡淡的說了一句。
    陶陌聽出來蕭澤坤的話外音是在問自己什麼時候洗手做湯羹了。引申一下他的意思，也可以理解為蕭澤坤在問自己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搬到他那裏去住。陶陌默默的無視掉那個引申意思，回應到：“休息的時候，萬一心血來潮想自己弄點兒什麼吃的，我就要借用主任的廚房啦。”
    蕭澤坤笑了一下，他明白陶陌這句話的意思，重點不在借用廚房，而是休息的時候和心血來潮，也就是說陶陌現在已經沒有想與自己住在一起的打算。
    算啦，蕭澤坤安慰自己到，現在非常時期，兩個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等改革完，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弄到自己那邊去。
    心裏這樣想著，蕭澤坤開口說到：“記得叫租金。”
    “呃？”陶陌詫異，“還有租金？”
    “嗯，”蕭澤坤點點頭，“無論做什麼，必須給我留一份。”
    “那自然沒問題！”陶陌笑眯眯的夾了一筷子菜，吃下去之後，繼續說：“不過我還是建議囤點兒胃藥，畢竟我長這麼大，說的上做飯的，就是在宿舍煮過火鍋。亂七八糟的東西往電茶缸裏一扔，煮熟了開吃。”說到這裏，陶陌忽然愣了一下，“糟糕，忘記買電火鍋了！”
    蕭澤坤拿過陶陌的碗，給他盛上一碗湯，說：“不急，吃完了去買。”
    “嗯，反正還有一下午時間。”
    說著，陶陌端起湯碗，用勺子舀了湯，輕輕的吹了吹，舌尖微微探出來試了一下溫度，這才把整勺湯喝了下去。坐在他對麵的蕭澤坤單手撐著下巴，筷子正在夾不老實的花生豆，看著陶陌這喝湯的樣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放下筷子翹起腿，換了一個姿勢坐著。
    “燙就涼一涼再喝。”
    正微微撅著嘴巴吹湯的陶陌抬起眼皮看了蕭澤坤一眼，眉眼稍彎，又喝了一口湯。
    蕭澤坤動了動地方，雙肘支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前探，對著陶陌低聲說到：“再勾引我，小心下午不讓你下床。”
    聞言陶陌立馬放下湯碗，坐正身子開始吃米飯。
    筷子戳著白米飯，陶陌腹誹到：這個麵冷的家夥怎麼內裏這麼壞。
    蕭澤坤夾了一個花生米嚼著，看了陶陌一會兒，說：“又說我壞話？”
    冷不丁的一句話，差點兒讓陶陌把嘴裏的飯噴出來。端起湯碗壓了一口，陶陌再看蕭澤坤的時候，眼裏都是埋怨。
    蕭澤坤想調戲陶陌一兩句，可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電話就響了。
    來電顯示是醫院的總辦公室。
    這個時間點，這個電話，蕭澤坤知道準沒有好事。
    掛斷了電話，蕭澤坤皺著眉頭對陶陌說到：“急診，趕緊把湯喝了跟我回院裏。”
    陶陌顧不得湯燙，三兩口喝下去隨便扯了三張紙巾一抹嘴，跟著蕭澤坤就奔出了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