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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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若暘,你沒事吧?」從混亂之中抽退而出的左夜,再次按了按耳上的通話器。
    稍後,白若暘的聲音才傳來,「沒事,隻不過剛才通訊不好,我才把通話器給關了,你那邊情況如何?」
    「瘋狗死了。」
    「是嗎……」白若暘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左夜還想再些說什麼,但卻突然想起瘋狗臨死前的那些奇怪的話,於是又閉了閉嘴。
    白若暘發現他的沉默,隨即問道:「左夜,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到飯店再會合吧。」
    「好。」
    沒有多說什麼,白若暘拔掉通話器。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在口袋中震動著,他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毫不猶豫的按下通話鍵,語氣彷彿相當熟稔一般喊道:「謝玄。」
    謝玄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如何,我這次配合的不錯吧。」
    白若暘道:「瘋狗死後,你便能專心對付黑帝了。」
    謝玄似乎笑了一下,輕快的聲音傳來,「你沒有看見瘋狗臨死前的樣子,恐怕他想破頭了也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幫你。」
    「因為他不知道我們是已經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在這世上知道這件事的不超過五個人吧。」謝玄的語氣頓了頓,聯想起另外一個人,才說道:「你連左夜也瞞著,難道他就從來沒有對你當初失手這件事感到懷疑嗎?」
    「有。但很快的,這件事也瞞不了他了。」
    謝玄的聲音明顯的沉默了一下,「瘋狗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接下來,你打算……」
    白若暘堅定的語氣傳來,「所有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接下來,隻剩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完成。」
    白若暘與左夜在飯店會合之後,沒有在黑國多作逗留,搭了飛機就離開。瘋狗已經死了,他們沒有回去地龍幫的必要了,於是兩人直接飛往金國。
    他們才剛下了飛機,魔門就已經收到消息,派出專車來接兩人回到組織。
    魔門大樓裡的第四十九層,景嶽天已經坐在會議室裡,見兩人推門而入,他表情微妙的看了左夜一眼,才示意他們就坐。
    「怎麼回事?」不知道是否錯覺,左夜自進了組織之後,便感受到一種不對勁的氣氛,卻說不上來是什麼。
    景嶽天也不廢話,直接開口道:「左夜,有些事情需要你澄清一下。」
    「什麼事?」
    景嶽天一邊觀察他的反應,一邊道:「內部有可靠消息傳來,你與國際刑警有勾結。」
    左夜想也未想,直接道:「不可能。」
    「我也是覺得不可能,才會找你過來澄清。你應該知道,在普通情況下,魔門若是懷疑一個人時,往常的做法是會選擇直接滅口。」
    左夜沉默不語。
    景嶽天又接著道:「但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想要聽一聽你的理由。」
    「好吧,那麼我想知道,根據可靠消息,我做了哪些讓你們懷疑我的事。」左夜也不推拖,直接進入話題重點。
    
    「第一件事,你知道慈濟晚會上被你殺掉的那個人,是魔門的重點保護對象嗎?」
    「我知道。」這件事他曾經聽白若暘提起。
    「那麼,你明知道他是我們派入國際刑警那邊的臥底,卻還殺他。」
    「……!!」
    「冷歆差一點就能找到他們在金國的根據地了,卻因為這樣,線索斷了。他們反而循著這條線索找上魔門,我們的位置差點曝光,後來邪火抓到其中一個人,對方把你供了出來……左夜,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嗎?」
    左夜說不出話來,他完全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這件事他一點也沒有聽說過。他轉頭去看白若暘,卻發現對方隻是異常冷靜的聽著,沒有打算要做反駁的樣子。
    見左夜沒有打算說話,景嶽天接著道:「第二件事,海上監獄用的是世界上最周全的防禦係統,就連冷歆要駭入,也需要至少三個小時的時間,而監獄大門更是採用指紋比對,如果不是警方的人,根本無法進入,更無法用這麼快的速度安然離開。左夜,若不是有內應,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左夜聽到這裡,猛然察覺到什麼,表情相當複雜。他記得……那些監視係統,以及那扇門,是在白若暘的指引之下打開的……
    白若暘此時抬眼看向左夜,眼中毫無情緒。
    景嶽天見左夜的反應,便以為他是默認了,於是語氣更加嚴厲起來,「最後一件事,在瘋狗死後,地龍幫立刻就被當地警方圍剿,如果不是有人一直在暗中通風報信的話,警方怎麼能這麼快就有動作。左夜,你又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這些問題,左夜全都解釋不出來。他看著白若暘,再看向景嶽天,像是幾乎無法置信般說著:「……你為什麼認為是我?」
    此時此刻的場景,再沒有誰比左夜更熟悉不過。
    他竟然忘了,無論是栽贓嫁禍還是算計別人,這一直是白若暘的拿手好戲。第一次,是假藉合作之名而接近謝玄,在取得信任之後,一舉刺殺目標;第二次,是說服瘋狗聯合對付黑帝,再借他人之手殺了目標。而這一次,竟然會是對付我嗎……
    「是我說的。」白若暘與他對視,完全沒有迴避視線,坦然承認。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看你一錯再錯。」說完這句話,白若暘毫不猶豫地掏出槍,對準左夜。
    左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曾是在並肩作戰時能把背後交給對方的人,也是在那些晦暗曖昧的夜裡,渴望著彼此的親密關係,更是願意為對方的行動傾注生死的支持。然而那些相處的時光,愛慕,以及所有的信任,都被白若暘此刻輕輕的一個舉動給全部破壞。左夜瞬間刷白了臉,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猛烈襲上心頭,他覺得頭痛欲裂……
    一件事一旦有了開頭之後,往往很難讓人不繼續聯想下去。他想起初見白若暘時的情景,對他的身份懷疑,在刺殺謝玄時的失手,以及在危境之中一次又一次扭轉頹勢的洞察力,現在想想,那並非是一個單純的殺手所能做的出來的……
    左夜痛苦的捂著頭,一步一步往後退,突然開口道:「慈善晚會上,我身上的那一槍,也是你……」
    「噓……」白若暘把食指抵在唇間,輕輕的噤了聲,而後道:「再見了,左夜。」
    這一句話太像情人間依依不捨的呢喃,左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感到一陣劇痛,子彈強大的爆發力瞬間穿過他的身體,擊碎了身後的大片落地玻璃。
    左夜身後一空,最後一眼依然看向白若暘,什麼解釋也沒有得到,便自四十九樓的高度狠狠落下。
    魔門一代傳奇殺手的故事,就在這一刻殞落,結束。
    ※
    一個月後,在金國邊緣地帶的貧民窟,一個麵貌清秀的少年小心的拿著繃帶與水,穿越骯髒的下水道,爬上一層廢棄的公寓,往破舊陰暗的公寓裡頭走去。
    他熟門熟路的繞過許多障礙,來到一個青年的麵前,說道:「該換藥了。」
    那青年許久未修剪過的頭髮已經有些過長,幾乎完全遮住雙眼,很是淩亂,若是透過微光,以及某些角度,便能發現青年的麵容其實相當俊秀,一雙眼睛如同寒星似的清亮。然而那青年此刻隻是冷淡的睜開眼睛看了少年一會,隨後又閉上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那少年似乎早就習慣他冷漠的反應了,也不生氣,逕自上前解開他的上衣,衣服底下是一片白皙透亮的肌膚,然而在左肩靠近心臟的位置上,有一道槍傷留下的痕跡,或許是這裡的環境惡劣,也或許是沒有經過妥善的清洗包紮,傷口腫脹著,已經化膿了。
    少年隻看了一眼,便取出小刀,熟練似的用火烤了幾下,在傷口處劃上一刀,膿水流了下來。
    那青年彷彿連疼痛也沒感覺到,仍舊麵無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少年幫他上了藥,纏好繃帶,才開口說話,「魔門還沒有停止追捕你的行動。」
    青年聽見這句話,好像終於有一點反應了,眼睫微微顫動著,但很快的,又如同死寂一般的不動了。從四十九樓那樣的高度落下,原是應該粉身碎骨的,卻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墜落途中他竟意外的掉入基地台人員搭設無線電的防護網上,逃過一劫。魔門後來沒有找到他的屍體,自然是不會輕易放棄……
    「……左夜。」少年的語氣輕輕喚回他的沉思,「我救你,不是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如果你想報仇,我可以幫你,就如同你當初從江利銘的手中把我救出來一樣……」
    江利銘……這個名字或多或少勾起了一些回憶,關於眼前這個少年的,關於那場大火,關於那個人的……
    左夜這時才睜開眼睛看向眼前這個名叫沙政昊的少年,一年過去了,清秀的臉龐略略褪去稚氣,有了成熟的輪廓,但仍是相當青澀的長相。他動了動口,聲音是許久未開口的沙啞,「你拿什麼幫我?」
    「我……」少年未料到他會這樣問,一時語頓。
    「你能對抗魔門,能替我殺掉白若暘嗎?」
    「……我不能。」少年遲疑了一下,而後才道:「但是如果你想要什麼東西,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弄來。」
    左夜抬眼看著少年,彷彿能看見自己當年的影子,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為魔門做事,雙手沾滿血腥。無論過程如何,確實是魔門造就了曾經的他,也是魔門親手毀了現在的他。如果不徹底做個結束,這樣的糾纏仍是不死不休。片刻之後,他才淡淡說道:「幫我弄來一把槍。」
    少年隨即警惕的反問:「你隻有一個人,要做什麼?」
    「既然你都能打聽到魔門追捕我的消息,就表示他們已經盯上這裡,找上門來也隻是遲早的事。」
    少年聽到這裡,口氣轉為焦急,「那怎麼辦?你的傷還沒好……」
    左夜清亮的眼底掠過一瞬寒意,冷冷淡淡地道:「不要緊的。」
    那時候他沒有死,現在也不會輕易就死去的。
    邪火已經在這個廢墟區搜查幾天了,仍是一無所獲。左夜沒有在金國的任何出入境紀錄,天上地下甚至連海上都翻遍了,就算偽裝,也逃不過冷歆追查的眼線。所以他相當肯定左夜還在這個國家的某個地方,但已經一個月了,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毫無音訊,連一點線索也沒留下。
    邪火點了一根煙,慢慢的走在荒廢的街道上,沿途中有不少虎視眈眈的眼睛盯著他看,但礙於他天生帶來的強大壓迫感,沒有人敢接近他。即便這裡是貧民區,是金國犯罪率最高的地方,在這裡居住的人已經訓練出來一種對危險最敏銳的野性直覺。他們知道這個張揚狂妄的紅髮男人太過危險,招惹不得。
    邪火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像是在尋找什麼般,又似漫無目的的走著。
    午後氣候不穩,烏雲密布,在走到一半時,突然就下起了大雨。他隨意的找了個可以遮雨的地方站著,並不是在意被雨淋濕,而是怕雨澆熄了他的最後一根煙。
    大雨嘩啦嘩啦下個不停,打在水泥塊上,劈裏啪啦的響著,既規律又單調。
    他站了一會,突然從這吵雜的雨聲中聽到一點不一樣的聲音,來自後方,長期訓練出來的直覺讓他知道有人在這裡。他轉頭往後望去,目光彷彿能從廢棄倒榻的鋼筋水泥中透視而過,搜尋許久,最後定在一個陰暗的角落。
    他突然丟掉手中的煙蒂,翻身靈巧的穿越那些水泥石塊,來到那個陰暗之處。
    一個人半坐在殘骸石壁之前,目光直直的望向自己。那眼神邪火很是熟悉,是左夜。
    在這樣落魄且狼狽的情況下與邪火見麵,左夜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沒有驚懼,沒有發狂憤恨,甚至連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他的語調一如平常般說道:「你是來殺我的?」
    邪火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才淡然道:「組織確實是這樣授意的。」
    左夜垂下眼,隻是沉默,過長的頭髮很好的遮掩了他嘴角邊嘲諷的笑意。
    「不過,我不會殺你。」邪火又道。
    左夜這次卻是意外了。他看著邪火,目光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知道違背組織命令的下場。」
    「就像你這樣嗎?」邪火的語氣不冷不熱,不以為意。
    「你也覺得是我做的?」左夜反問道。
    「我知道不是你,」邪火這次倒是十分肯定,心中像是早已經有定見,隻是不說破,「那個人……我早就提醒過你了……」
    「我知道。」邪火確實曾在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提醒過他,現在想來,就連瘋狗死前的那番話也是含有深意。他不是毫無懷疑過,但說到底,隻不過是自己不願意往那人身上想罷了。
    沉默一會,邪火突然又開口說道:「但是藉這個機會徹底脫離也好。魔門本就不是做正當生意的,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左夜這次像是真的震驚了,不確定的看著他道:「……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邪火嗎?」
    「如假包換。」邪火轉頭望向外頭,見雨勢暫時沒有緩和的樣子,索性隨意就地坐下,與他閒聊,「與其這樣說,倒不如說是我不想跟你敵對。我知道你父親的事,也知道你如果沒死,總有一天會跟魔門翻臉。」
    「既然這樣,你現在卻放過我?」左夜既不否認,也沒承認。
    「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的。」邪火淡淡的回覆,微妙的帶上一些個人情緒,即便不甚明顯,「左夜,我跟你不一樣,我沒得選擇。」
    左夜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反應。
    「你知道,我老爸是魔門的創辦人嗎。」
    左夜微微睜大眼,頓了一頓,很快的表情又恢復如初,「這確實是個令人震驚的祕密。那麼,你應該會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還要出危險性這麼高的任務?」
    「是我本人的意思。」邪火微微偏過頭看著外頭,稍微解釋道:「老四……也就是景祈,他是景家的養子,但他同時也是我的小弟。」
    「你是為了保護他?」左夜不需多問,這樣龐大的黑道家族從來背景就不單純。
    「他對景老大有一種莫名的崇拜。但他太過急躁,不知道天高地厚,總要吃些苦頭才能夠得到教訓。」一提到那個小鬼,邪火不自覺染上些許笑意。
    左夜看著他明顯溫和下來的表情,問道:「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你跟我們不一樣,不該一輩子被束縛在這裡。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遠離這一切,不要再走回頭路了。」
    左夜微微一愣,依稀記得曾經有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隻不過,最後換來卻隻是謊言與背叛。他微微一笑,慢慢垂下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真實的情緒,「……可惜太遲了。」
    「你還是想找白若暘報仇?」即便邪火已經猜到答案了,仍是忍不住想問。
    「是。」
    邪火看著他沉默了一陣子,才說道:「事情發展到現在,無論是從哪一方麵來看,對你來說都相當不利。」
    左夜淡淡回道:「無所謂。」
    邪火猶豫一會,才又開口道:「雖然他這次確實做的很絕,但我總有一種感覺,他其實並不想殺你。很奇怪的感覺,是吧。」
    左夜卻是無動於衷,「你是來幫他說情的嗎?」
    「你知道,我從不當任何人的說客。」邪火再次轉頭看向外頭,見雨勢已經變小,逕自站起身來。他伸手摸摸口袋,忘了最後一根煙已經被他丟在外頭的地板上了,掃興的擺擺手,「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你與他的恩怨,也隻有你們自己能夠解決。」
    左夜抬眼看他,「邪火,站在魔門的立場,你是不應該告訴我這些的,為什麼?」
    「因為我隻是選擇以朋友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而已。」邪火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開口說道:「左夜,你知道嗎?雖然你的暗殺技巧在魔門排行第一,但你其實是最不適合做殺手的人。」
    「我知道,隻可惜這個理由依舊無法說服我打消這個念頭,你應該很清楚……」
    邪火突然一笑,「我雖然不會幹涉,但念在昔日交情,我可以再幫你最後一點小忙。」
    說到這裡,邪火突然抽出隨身小刀,快速閃身來到左夜麵前,鋒利的刀尖朝下,幾乎貼著左夜的臉。左夜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過,他輕輕抬眼,隻聽見對方輕笑了一下,「……但相對的,你得讓我帶點東西回去交差。」
    語畢,一隻沾血的耳環落在邪火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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