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夏新明出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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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滿月之後不久,安安媽媽回娘家住了一段日子,這是地方習俗。
    安安的姥姥和姥爺都是村裏本本分分的農民,與鄰裏相處融洽,姥爺還是村裏的支書,常常忙的不回家。安安姥姥的鄰居有一對大齡夫妻,男的叫宋建國,是一個皮膚黝黑粗糙,後背有些佝僂的外來戶,他陽剛的麵部輪廓常常因為低著頭而不能被人看清。女的是當地人,性格潑辣,身形嬌小,皮膚白皙,扁嘴細眉,相貌雖不出眾,卻招村人喜愛,她叫夏美芬,比安安媽媽大七八歲,是夏家唯一的一個孩子。宋建國和夏美芬的婚姻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宋建國五歲的一天晚上,他的父親睡下就再也沒有起來。五年之後,他的母親被哥哥嫂嫂氣死了。宋建國的大哥在他父親去世三年之後結了婚,大嫂企圖獨占僅有的一院房產,一進家門就教唆著大哥開始爭奪家產,宋建國母親哭鬧著堅決不答應,事情漸漸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婆媳倆整日為此吵架,大嫂甚至趁宋建國母親出門的時候撬開門鎖偷翻櫃子,被宋建國母親捉了現場還死不認賬。那時宋建國才八歲,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樣,想要和睦平靜的生活,他對媽媽說:“不要吵架了,把房子給哥哥吧。”宋建國母親把他抱在懷裏,主義更加堅決,隻要她活著,決不可能把屬於宋建國的財產平白無故送給老大。可惜宋建國的母親沒能堅持多久就被爭家產的大哥大嫂氣出了毛病,饑餓病魔的交替折磨,很快,宋建國母親就去了,最後連幾句遺言也沒有說出口,隻給宋建國留下幾點眼淚。大哥大嫂當著宋建國的麵把家裏的鎖都砸了,把房產證和兩隻金手鐲據為己有,露出詭異的笑容。宋建國不得不跟著比他大十三歲的唯一的大哥生活。宋建國悲慘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大嫂成天磕著瓜子閑逛,而他不得不輟學,開始以幹農活為業。才十歲的小孩就跟著哥哥在地裏忙活,哥哥總嫌他幹活太慢,不時拿土塊砸他,催他幹活。他的小胳膊小腿運轉的飛快,這讓宋建國的哥哥有一股快感,終於報了兒時被父母打罵的仇恨。宋建國的嫂嫂不僅嫌他飯吃的多,還嫌他是個髒兮兮的拖累,為此沒有少打罵建國。宋建國本來就是個聽話的孩子,所有打罵都受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看著建國一天長大,大嫂心裏發了慌,擔心建國報複,於是在宋建國十四歲的時候,命令他大哥托人把他送進了煤礦,一同送走的還有他的戶口。宋建國帶了幾件衣服開開心心地去了煤礦。不用再寄人籬下,不用再受哥哥嫂嫂的打罵,宋建國如同解了繩子的牲畜,一身自由。宋建國剛到礦上的時候常常想家,每當這時他就會忘記哥哥嫂嫂的打罵,眼眶裏轉著淚給他們寫信,可是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工友逗他“家裏人不要你了”,宋建國畢竟才十多歲,嫩亮的眼睛總被這些話引出眼淚。三年五載下來,宋建國早已和那班工友混熟,他再也不給家裏寫信。他學會了抽煙,但是那些羞人的玩笑話他始終學不會。夏天不下井的時候,他會和工友靠著宿舍外的楊樹蹲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生活仿佛變得十分簡單,就像一根一根燃燒的香煙,風撩動楊樹葉的聲音和工友一茬接一茬的羞人的玩笑話灌入耳朵,引他靦腆地發笑。有人和他說話,他柔柔和和地回答,沒有人理他他也不主動說話。他還不到二十,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就被熏得黑黃。宋建國二十歲那年,煤礦出了重大安全事故被強行關閉,他那天幸虧沒有下井才保住一命。他就這樣失業了。宋建國帶著一大包東西靠著宿舍外的一排楊樹蹲下,心情沉重,猛烈地抽煙。他為自己失業感到難過,也為自己無處可走感到彷徨,但最讓他難過的是埋在井底的工友,這些年多虧這些好心的工友對他的關照,否則他早已累死了。他指間夾著煙,把臉藏在雙膝之間痛哭了一頓才背著包離開,那是一場與亡魂離別的痛哭,嗚咽的哭聲聽得楊樹一陣陣顫抖。很快,他又到另一家煤礦當了礦工,又是默默無聞十年,這十年間,有人給他介紹過幾個女孩,他因為自己沒有爹媽,總覺得自己矮別人好幾截,都婉言謝絕。之後他年紀越來越大,就沒有人再給他介紹了。三十二歲那年,他覺得自己該結婚成立自己的家庭,於是托媒人給他留意著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孩,隻要不傻,離過婚的也不嫌棄。三十四歲那年,媒婆給他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女子,就是夏美芬。
    夏美芬因為結婚十年也沒有懷上孩子,成日被婆家人羞辱,夏美芬潑辣的個性怎麼能忍受?與之對罵,摔東西砸碗,反正不是自己家的東西,一吵起架來就摔罵打砸。她還喜歡上這種感覺了,每次大鬧一場都會讓她覺得神清氣爽。婆家要離婚,夏美芬堅決不同意,她還覺得自己沒有鬧夠。她私下去醫院查過,她的生育能力沒有一點問題,她要婆家給自己一個說法,她要把婆家人羞辱一番。婆家人見是自己兒子的問題,也不好意思再鬧,哄著夏美芬領養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夏美芬的倔脾氣,堅決反對,堅持要離婚。婆家最後受不了夏美芬的吵鬧,協議離婚了。
    宋建國沒有嫌棄夏美芬的婚史,還做了倒插門,聽夏美芬的安排把婚禮大辦了一場。婚後不久,夏美芬停了例事,吃東西嘔吐起來,全家人大喜。說是全家人,其實也隻有宋建國、夏美芬和夏美芬的母親。夏美芬的父親不幸早亡。夏美芬母親到廟裏燒了高香,把自己的閨女照顧的無微不至,生怕斷了香火。
    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雨,這天的陽光異常燦爛,照著這個斷壁殘垣般的村子。安安媽媽聽說鄰居生了男孩好多天了,抱著安安過去串門。這個家自從宋建國來了之後,有了男人,破爛殘缺的門房有人修理了,坍塌的牆壁宋建國用碎磚塊重新壘起來,還用樹枝編了一個門,房子漏水的地方他也修補了一番。雖然整齊了,但還是沒法掩蓋這個家的困難,屋子裏沒有幾樣家具,一個放衣服的大木箱子,一盤炕,一個放碗筷的半人高的櫃子,還有一個風箱。安安媽媽走進門時,夏美芬正坐在熱炕上的一堆被褥裏喝稀飯,房間裏的溫度比她坐月子的時候低好多。互相寒暄兩句,安安媽媽就坐到一堆被褥裏去了,仔細端詳眼睛還睜不開的嬰兒,有點黑,特別好動,手不停地在嘴裏吮吸。
    “奶水夠吃嗎?”安安媽媽見狀就問。
    “不夠,下不來奶。”
    安安媽媽一看他們家的夥食就知道情況,不是下不來奶,是飲食跟不上。
    “我的奶水足,吃幾口我的,不知道他愛不愛吃。”黑嬰兒如饑似渴般的吮吸起來。
    “哎呀,小家夥,吃得太快了,”安安媽媽覺得一陣陣酸癢:“像隻老虎,吃的太猛了。”
    “起名了嗎?”安安媽媽問。
    “叫夏新明,小名叫他明明。”
    “明明別急,慢點吃,阿姨過會兒還來喂你。”小家夥可聽不懂她的話,搶食一般地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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