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開棺——再相見,惟願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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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水般寧靜,文晸赫站在夜嵐山頂,月光清冷的照在青鬆之上,他為子嵐選了個清淨的地方,山頂那棵萬年長青的鬆柏之下,原有一青石板,年少時,常與子嵐對坐於青石之上讀書,談笑,論古今,望來生。
“子嵐,你可喜歡這兒嗎?”文晸赫自言自語的站在剛剛挖好的墓坑邊上,“這個地方有很多回憶,你會因為不願想起我而討厭這裏嗎?”文晸赫的語氣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說著文晸赫便跳下了墓坑,一轉身躺在了坑底的青石板上,閉眼輕歎,背脊一片森涼,有一種孤獨的苦澀在心底蔓延開,“子嵐,這十六年你可跟我一樣孤單?還記得你曾坐在石板上讀書嗎?你說你要成為這天下第一宰相,為蒼生萬民謀福祉,而我就在那一刻動過一登九五的心思,隻為與你並肩。。。。”一滴十六年來都不曾出現的眼淚從文晸赫的眼角滑落。
如今,文晸赫早就擁有了君臨天下的實力,而渴望並肩之人,卻早已黃土掩埋多年。。。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接近那個墓坑,輕功了得,若不是利劍出鞘寒光凜凜,文晸赫估計到死都發現不了對方,“何人!”文晸赫嗬斥了一聲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一躍,腰間軟劍抽出迎上來人的劍鋒,劍刃摩擦的嘶啦聲極其刺耳,好大的力道!文晸赫與對方周旋了片刻,對方並不戀戰,一個後空翻隱於青鬆之後便消失了蹤跡。
文晸赫沒有追上去,警惕著周圍的情況,那影子離開之後,一切似乎都像沒有發生一樣,就連自己那匹戰馬都靜靜的待在鬆柏邊上,是何等高手能如此掩藏自己的氣息,文晸赫背後一陣寒涼,對方並非戀戰之人,否則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深夜,密林隱秘的角落,兩個弱不可聞的聲音
“你瘋了,誰讓你動手的?”
“我。。。一時沒忍住。”
“他可認出了你?”
“沒有,我蒙著麵,他沒看到我的臉。”
“不要再有下次,若不然,你知道。。。”最後的聲音很冷,不容反駁。
“。。。。”
次日清晨。
今日是遷墳的最後一日,河堤北岸的墳基本盡數遷走,文晸赫一早就上了大堤去確認最後的方案和具體細節,他很認真的與工匠對開堤口的角度,深度等等每一個事項一再確認,許多事情都親力親為,看的在場的官員皆心生讚賞,這位養尊處優的王爺竟能如此。
申賀森也沒閑著,他則是去了北岸遷墳之處查看,督促還沒完成的人家盡快遷走,以免出現任何安危隱患。茗錦的夜嵐城,有水係經過,天氣潮濕多雨,不比北方的幹燥,這幾日的天氣,讓申賀森的腿疾犯了,走起路來姿勢有些不自然,但他是何其能忍耐的一個人,在人前,誰也看不出來他的膝蓋早已紅腫的快要抬不起步子。
“李大人?這是為何?”申賀森走到林子深處的文氏族墓,這裏的墳基本上都遷完了,還有一個沒有遷走的已經將棺槨抬出,隻見李瑉宇靜靜的站在那口棺材前,靜立不語。
“哦。。。丞相大人。。。”李瑉宇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跟自己說話,趕忙行禮。
“李大人,為何抬了棺槨不趕緊運往遷入之地?”申賀森問著李瑉宇的同時觀察這那口楠木館,“合葬棺?”那棺槨的寬度比一般的要寬上許多,看著應該是個同寢一棺的合葬棺,眼角的餘光掃到了旁邊那塊墓碑,左邊是申子嵐的名字,而墓碑的右邊赫然寫著“文晸赫”。申賀森的手下意識的握成拳頭,指尖嵌入掌心,眼中流過一絲情緒,更應該說是一絲怒意,但下一刻便被他狠狠的忍下去了。。。
“丞相大人,王爺交代此棺他要親護送。”李瑉宇知道丞相已經看到了墓碑,再無隱瞞的必要。
“李大人,時辰緊迫,不如我等先將此棺運送至遷入之地,然後靜待王爺,你看如何?”
“可是。。。”李瑉宇有些猶豫,按說時間很緊張,王爺卻遲遲不到,但是這棺中之人又過於特殊,李瑉宇擔心稍有不慎,會引來自家王爺勃然之怒。
“李大人,本相知道你的擔憂,你且按本相說的去辦,王爺那邊本相來交代,時間不等人,本相相信,王爺也不希望因為此棺之故拖延了泄洪時間,同樣的,這棺中之人應該也不會希望。。。”申賀森篤定的看著李瑉宇,一副出了事情我兜著的神情。
李瑉宇沒有再說什麼,便吩咐人將棺槨抬上車子運往山頂。
等到文晸赫風塵仆仆的趕到時,棺槨已經被申賀森運上了山頂,文晸赫聞及此瞬間瘋了一般的上馬狂奔,山間開始下起了小雨,瀝瀝拉拉的打在文晸赫身上,他一定要去阻止,阻止申賀森在自己到之前下官蓋土,那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路狂奔將近山頂,便見一人,一席白衫,倚鬆而立,發絲在濕潤的微風中微微擺動著,臉色還是些許蒼白,舉傘凝神望向遠方,那情景就像畫兒一樣,文晸赫恍惚間有那麼一刻覺得,若是子嵐,該有多好。
“申賀森,你到底想怎樣?”恍惚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文晸赫下馬上前一把抓住那人便用力往邊上一拉。
申賀森本來就強忍著腿疾,一個踉蹌便跌坐在地上,也不反駁,隻是回頭看向山頂那棵青鬆之下。
文晸赫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一口楠木棺槨靜靜的躺在那鬆柏之下,瞬間,發現自己誤會了對方。“抱歉,我以為。。。”
“王爺以為下臣趕在您來之前下棺蓋土了?”申賀森不屑的接上文晸赫的話,手不著邊際的附在右腿的膝蓋上,心想著這南方的破天氣,居然還下起雨了,這一摔,衣衫都弄濕了,今日可是有罪受了。
“我。。。”文晸赫自知理虧,趕忙蹲下身子去扶對方。這一次文晸赫沒有發現申賀森的異樣,不是他觀察不仔細,隻是心思早不在此。
扶起申賀森,文晸赫便轉身走向那棺槨,步子是如此沉重,短短十數步的距離,走的異常艱難,心跳的汗都冒了出來,走到棺槨近前,發現棺蓋釘已起開,但棺蓋沒有被挪動的痕跡,手掌輕輕地附在棺蓋上,想要去推,卻沒了力氣。
“子嵐,十六載春秋,你。。。(可原諒我了?可還願意見我?)”文晸赫心裏掙紮著,對著那棺蓋喃喃自語許久,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用勁,伴隨著沉悶的木頭摩擦聲,棺蓋開了。
一副枯骨,文晸赫瞬間怔住了,踉蹌的退後了兩步,之後便是傻傻的笑,那笑容不隻是苦澀的,更帶著濃濃的淒楚,文晸赫在開棺之前還有那麼一刹那,期許著棺中什麼都沒有,沒有枯骨,沒有衣衫,僅僅一副空棺,那麼身後那人便是他的子嵐,無論他怨也好恨也罷,一切都依他,隻要他活著,自己什麼都願意付出。
申賀森看著麵前的人傻傻笑了許久,他沒有上前去打擾對方,那是一種他隻能理解卻體會不了得痛楚。
文晸赫突然收起了笑,徑直走到棺邊上,伸出手去撫摸那棺中的枯骨,表情溫柔的如水一般,就像撫摸著睡著愛人的臉龐,臉上帶著寵溺的微笑,然而淚水早已如洪荒之源奔瀉而下。
申子嵐走的時候,文晸赫不能哭,就連下葬都是偷偷的,甚至那塊合葬塊墓碑都是茗國降國之後才偷偷的立下的。
如今,文晸赫撫摸著那張隻剩枯骨的臉龐,似乎要流盡這十六年來積攢的所有淚水,千言萬語,此刻卻隻有顫抖兩個字:“子嵐。。。。”
文晸赫心裏嘶吼著對不起,他的心裏有太多太多的愧疚,卻沒有資格說一句抱歉,這是他愛到心底的人,他永遠都忘不了,當自己的劍刺進對方胸膛的那一刻,子嵐看著自己的表情,那是一種決然的、死生不複相見的神情。。。
順著臉龐往下,胸膛上的肋骨有一處傷痕,雖然已經腐朽的難以辨認,但文晸赫知道,這是自己那一劍的傑作,曾經在多少個夜晚驚醒,文晸赫多希望那把劍刺進的是自己的胸膛。
突然間,文晸赫開始翻找著什麼,在棺中摸索了半晌,找到了一個護腕形狀的事物,由於時間太長,上麵長滿了鏽跡,看不出材質,但申賀森遠遠看到那物件,瞳孔還是微微收縮了一下。
文晸赫將準備好的新袍子給子嵐蓋上,之後便靜靜的看了很久,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
就在文晸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扭頭一看向來人。
“子嵐?”轉身一手攬住對方的腰身,唇直接就壓了過去,感覺到對方開始掙紮了兩下,便不再動作,這個吻,吻的很深,很久。。。似乎天邊的雲彩都聽到了文晸赫心中的淒楚,那細細的雨,洋洋灑灑的打在兩個人的肩頭。
一吻過後,文晸赫將對方圈入懷中,“子嵐,你回來了,我一定是在夢裏沒有醒過來。”文晸赫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過來。懷中之人的氣息,那發絲上的味道,是如此的熟悉,讓他忍不住深深的吸上幾口。
直到許久之後,發現懷裏的人紋絲不動,才察覺似乎有些不對,一道清冷的山風吹過,瞬間拉回了他的理智,鬆開懷裏的人一看,申賀森也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瞬間氣氛尷尬到極點,“你。。。我。。。。。”文晸赫突然間被拉回現實,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申賀森退後了一步,掙開搭在自己手肘上的手掌,沒有生氣,也沒有悲傷,眼裏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幽幽地盯著棺中那副枯骨,片刻之後深深行了鞠躬之禮。
回過身看向文晸赫,“王爺,棺開了,人也見了,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把我當成另一個人。。。”話語很簡單,卻擲地有聲,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那日,文晸赫在申子嵐的墳前跪了很久,一直到月上枝頭。
最後他在墓碑之前埋下了點東西,又呆了好一會兒,才不舍的離去。
然而文晸赫離開之後,黑夜中一個人影來到墓碑之前,那黑衣人看著墓碑,伸手撫摸著上麵的名字,手指顫抖著,然後跪在墓碑一遍又一遍的叩首。
好一會兒,那黑衣人才停止了重複性的磕頭。招了招手,黑夜中便出來了好幾個身著夜行衣的蒙麵大漢,抬著一口棺材來到墓旁放下,拿著鏟子開始挖。
不一會兒的功夫,申子嵐的合葬棺便被挖了出來,幾個人揭開棺蓋,小心的將裏麵的遺骸取出,移到之前準備好的空棺之中,其中四人抬著有遺骸的棺材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而剩下的人將空了的合葬棺蓋好下釘、下棺蓋土,一切都在一夕之間迅速完成,不時間一切便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所有的黑衣人都離開之後,最先出現的黑衣人才開始挖剛才文晸赫埋下的東西,那是一個木盒子,裏麵放著一個護腕,銀質鎏金的花紋,內側刻著一個“嵐”字,另外是一張錦帛。
錦帛之上隻有短短的四句話:
月凜星稀輝如霜,
青鬆頌古念成風,
不知何年今日事,
惟願相惜盼來生。
“再相見,惟願來生?”黑衣人狠狠地將錦帛窩成一團丟回木箱中,把腳下的土填好,帶著木匣子一轉身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