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公子沒有再看二樓，隻是靜靜的撫摸著琴弦，等待樓上的人點曲。
    文晸赫猶豫了片刻，既已入了局，那便既來之、則安之，開口道，“嵐公子的彩頭本王得了，便是可為本王撫琴一曲，既是為本王撫曲，不知可否請君移步樓閣之上？”
    拂過琴弦的手指有那麼一瞬間頓了一下，沒讓任何人發現，也沒有響應對方，嵐公子隻是緩緩起身抱起古琴，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下了台子，上了樓閣。
    李先鎬見狀趕忙跟了上去，“嵐公子，這位是茗錦王爺，這一位是文殊院的李大人”。
    聽完李老板的介紹，嵐公子微微俯身行禮，“見過王爺、見過李大人。”，然後坐在琴前，靜靜的等著對方點曲子，眼睛始終低低的盯著麵前的古琴，不曾看向其他地方。
    文晸赫計由心生，沒有急著點曲子，手握著茶盞，起身走向對方，到了古琴跟前定住了身子，對方始終沒有抬頭看向自己，就這樣一人坐著、一人站著，隔著一副古琴，無聲的對峙著。
    良久。。。雅間裏麵安靜的讓李先鎬都差點要開口打圓場了。
    “果然是把好琴，古樸至雅”文晸赫伸出手想去觸碰琴弦，卻忽略另一隻手中的茶盞，手一傾，茶水溢出，指間一燙，沒拿穩茶盞便掉在了地上。
    “王爺，您沒事吧？”李先鎬和李瑉宇異口同聲的走到近前，嵐公子雖然沒有說話，但也站了起來。
    “不礙事，茶水不燙”文晸赫擺擺手，說著便從袖子裏取出錦帕擦拭手指和袖子上的茶水，不小心帶出了袖子裏藏著的錦帛，那是昨夜他展開的錦帛，上麵是申子嵐寫的文字，錦帛飄然落地，攤了開來。
    文晸赫沒有動，緊緊的盯著嵐公子的表情，此舉並非無心，而是有意為之，若是子嵐，絕不可能沒有反應。
    李老板欲俯身拾起茗錦王爺掉落之物，卻被人先了一步。
    嵐公子俯下身，捧起那錦帛看了一眼，便徐徐的念到
    “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當上不愧於天，下不愧於地，若為封王拜相實乃小智，若為共濟天下方為大愚；願卿生之所有，此生不為獨善其身，隻為天下蒼生。。。”
    將錦帛認真的疊好，遞到文晸赫眼前：“王爺胸懷天下，誌在四方，實乃百姓之福，蒼生之幸也，令人佩服。”
    怎麼可能！文晸赫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拾起錦帛之後會將上麵的文字頌讀出來，神情如此坦然，其後對自己的讚許有如平生第一次看到這些文字一般，就連那讚許都不帶一絲的情緒，難道真是弄錯了？還是自己太希望麵前的這個人就是申子嵐？
    這些想法在文晸赫的腦子裏如電光火石般閃過，表情上卻未流露半分。文晸赫接過錦帛，不慌不忙的將錦帛收回袖中，看著那雙眼睛說笑道：“嵐公子謬讚了，本王從來都不是什麼胸懷大誌之人，就好些琴音花鳥，鶯鶯燕燕的。”
    文晸赫一句話揭過了這一篇兒，轉了話題：“上月十六，機緣巧合有幸得李老板相邀，得聞公子一曲，驚為天人，聽說陛下對公子亦讚譽有加，特賜名‘蘭悅茗香’，今日相見，公子果然人如空穀幽蘭，曲似茶清溢香。”
    “王爺才是謬讚了，皇帝陛下賜名實不敢當，小人本一介茶樓戲子，那配得上什麼幽蘭之名。”
    聽到此處，文晸赫心底是失望的，心中好似有一塊大石頭沉入水中，胸口覺得悶的緊。
    文晸赫口中說著空穀幽蘭，但心裏卻希望對方的回答是山風為嵐。看來真是自己弄錯了，此人隻是與子嵐極為相像而已，而那一曲夜嵐山破應該也是巧合吧，恰巧這位唱曲兒的知道而已。
    申子嵐是自己親手埋葬的啊！棺蓋是自己蓋上的，那一把把的黃土是自己撒上的，自己到底在期許什麼？難道還盼著一個離開了十六年的人從黃土之下爬出來不成，真是關心則亂，荒也謬也。。。
    “蘭公子不必如此謙虛，本王就點一曲‘嵐山明月’好了，聽聞公子當年便是此曲名滿天下，今日有幸，倍感之至。”
    既然確定了隻是相像之人，文晸赫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打算把這出戲演完就走人，既然彩頭是點曲子，那就把曲兒給聽完，心裏想著，便坐回八仙桌旁，端起新砌好的“一葉青嵐”抿了一口。
    “王爺說道‘嵐山明月’，的確是小人最擅長的曲子，與其說空穀幽蘭淡雅怡人，小人更喜歡山風為嵐。嵐者，子夜山間之迷霧，月明而起，晨曦而散，縹緲如煙，如從未來過塵世，卻夜夜籠罩山巒。”說完沒給任何人說話的餘地，便撥弄琴弦唱起了嵐山明月。
    文晸赫捏著手裏的茶盞，差點就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感覺就像被對方玩了一般，剛剛撫平的湖麵，瞬間如滄海般再起波瀾，他坐在那裏根本沒有聽進去一個音，隻是盡全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盼著一曲終了，速速離去。
    曲終人散，茗錦王爺打了賞便下了樓，步子灑脫自如，表情得意，晃著折扇哼著小曲離開了皓軒樓，隻有文晸赫知道心底的難堪，如此狼狽，如此頹廢，如此不堪一擊。
    不管這位嵐公子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文晸赫的心，徹徹底底的被攪亂了。今天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敗的慘烈。。。
    “子嵐。。。是你麼。。。”
    一曲試君心，似君？又不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