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幽怨的唱腔還在繼續，塵緣道內倒是一片寂靜。
    “不會這麼巧吧……”崇隱嘀咕，又往後挪了一個凳子。
    尚青也點頭，的確不會如此碰巧，除非……想罷，看了眼一旁的黑白無常。
    見尚青盯著自己，黑白無常連忙搖頭，白無常道：“別看我們，還真不是我二人帶過來的。”
    “這我不管，你們剛來，鬼後腳就到。而且，你們兩個鬼差，還對付不了一隻鬼？”尚青懷疑道。
    白無常歎氣，“這鬼，已經死很久了，我們之前將她抓回地府，但前幾日，鬼帝召我們回去，說她從地府逃了出去，而且偷了生死簿。”
    “她死多久了？”斐耀問。
    黑無常道：“若按人間的算法，應該死了有幾十年了。”
    “哇，好老的鬼。”崇隱感歎。
    尚青始終覺得不對，皺眉道：“她可是自殺？或生前犯了事？”
    “不是。”
    “那她既已被你二人押回地府，也不用服刑，為何幾十年之久，卻不投胎？”尚青問。
    斐耀聽罷，表示認同。
    白無常被問得搖頭，無奈道：“你二人真是，地府一天，人間都過去多久了，而且這女鬼光在鬼帝麵前訴冤就哭訴了三天三夜。到頭來鬼帝聽的煩了，打發她去投個好胎，這才作罷。”
    二人恍然，竟是這樣。
    一旁臨染忽然道：“你方才說，她偷了生死簿？”
    白無常恭敬回道：“正是。”
    “那，鬼界之事，我二人還是不聽為好，告辭。”臨染起身，扇月也跟著起身，二人想打道回府。
    誰知白無常抬手一攔，笑道：“殿下不必客氣，小事而已。”
    臨染冷笑，“冥界內鬼，還是自行處理了好，不過，聽聽也無妨。”說完，和扇月站在一旁看戲。
    黑無常皺眉看了白無常一眼，白無常無奈，自己不過客氣客氣，誰知還真有不客氣的。
    尚青實在想笑，使勁憋住，半天，才道：“她是要報仇？”
    “十有八九。”
    尚青哼笑，剛入地府的鬼，怎會知曉偷了生死簿再去報仇。
    生死簿，載眾生生卒年月，前生今世。既偷了生死簿，必是知曉人間地府年月有別，防止有人已投了胎，不見其人，大仇難報。而那鬼必是有人點撥，此人必對地府非常熟悉。
    說了半天，尚青才想起門外的鬼，隻聽聲音已然消失了，問道：“你二人解釋這麼久，怕是又一人早已喪命。”
    不料，二位無常並不著急，白無常解釋道：“這倒不急，區區一鬼，處理了便是，隻是內鬼難抓。”
    眾人點頭。
    尚青揮了揮手，示意散了吧，明早再論。
    眾人散去。
    一邊，被忽略已久的二鬼……
    崇隱拽了拽季寒生，悄聲問道：“哎，咱們這算不算知曉了內幕？”
    季寒生沉思片刻，點頭，同時從桌上抄起塊兒點心堵上了崇隱的嘴。
    正說著悄悄話，就覺得肩膀被人拍了下，二鬼回頭，就見白無常笑眯眯的站在身後。
    二鬼心中一凜，直覺準沒好事。
    果真，白無常笑道：“二位，幫個忙？”
    二鬼想溜。
    “幫我去跟著那女鬼，看看她在作何勾當。”
    二鬼皺眉，心道：你方才不是不在乎那一條人命嗎？
    見二鬼麵色不善，白無常自知理虧，忙帶著黑無常溜之大吉。
    這邊，尚青躺在床上，推了推身邊的斐耀，“渴了。”
    斐耀起身給他倒水。
    尚青盯了斐耀一會兒，“地府真出了內鬼？”
    斐耀放下水壺，坐回尚青身邊，將水遞給他，道：“鬼帝多疑，依我看，這回，他隻是讓黑白無常來試探的。在他眼裏，外患永遠比內憂可怕。”
    尚青聞言瞥了他一眼，酸溜溜，“你倒真了解他。”
    斐耀一笑，“但我覺得，比起這個，我更了解怎麼欺負你。”
    尚青後背一寒，被水嗆住了，斐耀連忙抬手幫他拍了拍，笑道：“不逗你了，睡吧。”
    尚青往裏麵挪了挪，讓斐耀上來，剛要睡下，“汐兒呢？今天怎麼一天沒看見他？”
    斐耀深吸口氣，道：“不是你罰人家在屋裏抄書呢嗎？”
    尚青一驚：“他真抄呀？我不過看他和別的小孩兒打架，隨口一說。”想了想，“不行，我得看看他去！”
    斐耀連忙攔住，“算了，看些書也是好事。”斐耀沒敢說，剛剛路過小孩兒的屋子，見他正在裏麵玩抓包呢。
    塵緣道的對麵，原本的漆黑已久的徐記茶鋪中，今夜，卻起了燭光。
    白無常進了屋子，四處轉悠，看著前些日子靠忽悠賺來的屋子，點點頭，顯得十分滿意。
    黑無常瞥了他一眼，道：“奸猾！”
    白無常恍若未聞。
    過了一會兒。
    “小黑。”
    黑無常轉頭。
    “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日子。”
    黑無常轉頭，看著他，見他像是在出神，就隻當他隨口一問，“沒有。”話雖如此，但黑無常還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間小院裏的那一年。
    正想著，就聽白無常道：“說實話，我挺羨慕那兩個人的，守一鋪子，過百年歲月。”
    黑無常低下頭，難得一笑，他自己何嚐不羨慕呢。
    那二人坐看滄海桑田，但身邊人卻始終沒變過。所以說，物非人是，是美好，而物是人非，是淒涼。
    靜了片刻。
    “明一早，我找人讓他們把那匾額換了，太晦氣！”白無常道。
    黑無常無語，一介鬼差，居然怕晦氣。
    與這邊暖意融融不同，崇隱和季寒生這邊可謂是三九天兒的冰，涼到心裏。
    深夜的街道上，陰風陣陣，伸手不見五指。
    二鬼從塵緣道出發，街上彌漫著厲鬼身上的陰冷氣息，久久不散。
    走了兩步，崇隱打了個寒顫，問道：“咱們一會兒要是跟那鬼打了照麵兒可怎麼辦啊？”
    季寒生回身，拉住崇隱的手，“不會的，要是碰上了，你先跑。”
    崇隱一陣感動。
    就聽季寒生接著道：“你快些跑回去搬救兵，千萬別耽擱。”
    “……”
    街上，家家戶戶都是大門緊閉，仿佛這扇單薄的木門能擋了外麵的一切危險。
    崇隱走著，見街上除了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不耐：“咱們幹脆回去吧，一個鬼影也沒有。”
    季寒生見這一片靜默，也有些猶豫，正琢磨著，卻突然聽崇隱道：
    “等下。”
    季寒生不解，“怎麼了。”
    崇隱抬手，指著前麵，“你看那兒。”
    季寒生轉頭，隱隱約約的見前麵有一抹紅色的身影，看不真切。
    “這怎麼還起霧了？”身邊傳來崇隱的聲音。
    霧氣越來越大，季寒生左右看了看，拽住崇隱，“走！”說著，翻過一戶人家的圍牆，透過門往外看。
    季寒生和崇隱都覺出整條街陰氣逼人，寒意刺骨，若是個人半夜路過，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崇隱扒著門縫蹲下，季寒生站在崇隱身後。
    寂靜夜裏，聲音傳的格外遙遠。門縫中視野有限，二鬼隻能憑借越來越近的敲門聲，和越來越陰冷的氣息，知曉，鬼在一點一點靠近。
    敲門聲漸近，到最後，近在咫尺。
    崇隱透過門縫，看得皺眉，見對麵門外立著一個女人，一身紅衣，似是嫁衣，露在外麵的手白得發青，披頭散發。不多時，對門就響起了敲門聲。崇隱回頭對季寒生打了個手勢，示意，鬼在對麵。
    崇隱剛回過頭，對門的敲門聲就戛然而止，季寒生立在後麵雖看不太清，但門縫外又隻是漆黑的街道，看來對麵的鬼應該已不在對門了。
    崇隱轉回頭又扒著門縫看了看，回頭對季寒生輕聲道：“鬼已經走了。”說罷，就想起身。
    季寒生點點頭，剛要拉起崇隱，一抬頭，臉色就是一變，連忙一手按住崇隱，一手擋住他的眼睛，手上一使力，示意，別動。
    此時，門縫外與季寒生視線基本平齊的地方，顯出了一顆幽黑的眼珠，若不是眼球周圍的暗紅的血絲和慘白的眼皮，很難察覺。
    季寒生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那鬼並沒有走，而是在門外看著他們！
    被擋住眼睛的崇隱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隨意掙動，過了會兒，就感覺季寒生拽著自己一點一點往門邊挪。
    二鬼蹭到門邊，季寒生才放開捂著崇隱眼睛的手。
    “剛剛怎麼了？”崇隱小聲詢問。
    季寒生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覺身邊兩道身影一閃而過，二鬼皆是一驚。
    二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往後一提，同時大門被一股大力直接撞開，四起的濃霧直接彌漫了整個院子。
    季寒生和崇隱剛想回頭，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別動！”
    二鬼果真一動不動。
    這時，門外的女鬼從院門飄進，不出一絲聲音，徑直飄進了這戶人家中。
    二鬼回頭，果然見尚青和斐耀站在身後，正盯著飄進屋中的女鬼。
    二鬼一陣驚喜，崇隱問道：“掌櫃的，你們怎麼來了？”
    尚青看了二鬼一眼，“我們若是不來，你們就該被那女鬼吃了！”
    二鬼見尚青臉色不善，不知是在生著什麼氣，納悶兒。
    其實尚青氣的很簡單，隻是因為剛剛睡著，就被前來負荊請罪的黑白無常攪了清夢。聽完白無常的簡單敘述，塵緣道兩位掌櫃還是本著對夥計負責的態度，前來搭救。
    尚青戳了戳一邊的斐耀，問道：“咱們不進去？”
    斐耀見他不解，笑道：“不急，現在進去嚇不出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