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旌旗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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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淺月之事後,冷清了三天的“塵緣道”,又變得熱鬧。
唯一件事令尚青不滿,便是斐耀對上次頭疼之因閉口不談。尚青追問無果,此事也就暫且作罷。尚青明白,斐耀若是想說,自然會說,逼不得。
塵緣道中,尚青悠悠閑閑,斐耀忙忙碌碌。
尚青坐在前些日子新添的寬大藤椅上,神情稍顯倦怠。一邊躲懶,一邊豎著耳朵聽後院兩個負責打掃的小丫鬟嚼舌八卦。
“我剛才去集市,聽到有人說西山鬧鬼哎!”
“對了對了,我也聽說了,說是陰兵借道。”
“嚇人的很,都沒人敢去那山了。”
“真可怕呀。”
陰兵借道?尚青想了想,不過隨即晃了晃腦袋。罷了罷了,閑事莫理總是對的。
一旁的斐耀見尚青顯出好奇又被自己強行壓下,忍笑。
尚青聽到動靜,放下手中茶杯,晃到斐耀邊上,左看右看。
斐耀讓他晃得頭暈,起身,將他按在凳子上,“怎麼了。”
尚青隨手將算珠搖亂,搖了搖頭,嘚瑟:“無事。”
“哦?”斐耀眯了眼睛,緩緩靠近,“那,便找些事做。”
尚青看著近前的斐耀,覺出他周身散發的侵略氣息,莫名臉紅,掩飾般的輕咳,“呃…這光天化日…怎樣也得晚上吧…”說著,還邊看了一眼大開的店門。
斐耀見他發窘,也不言語,隻是彎腰,靠近。
尚青還想開口,就被堵了回去。
唇齒糾纏間,彼此氣息也分的不清不楚,曖昧不已。
當斐耀放開尚青,尚青著實不知所措了一陣。
斐耀挑眉,“害羞?”
尚青張了張口,語塞片刻,一拍賬台,“扣工錢!”
轉身而去。
走了兩步,回頭,“那小孩兒哪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後院“轟”的一聲巨響,震得二人耳膜生疼。
尚青呆愣半響,木然道:“這是……炸了?”
當二人站在後院的廚房門口,看著原本灶台的的位置變作一堆廢石。後院原本忙碌的幾個傭人麵麵相覷,唯一可能知情的汐兒一溜煙沒了蹤影。
尚青佯怒,拉過一個發愣的老傭人,問道:“發生何事?”
老奴趕緊低頭,道:“老奴不知,一聲巨響,我們再來查看,就已這般了。”
聽到此處,尚青不由得皺眉,奇道:“不是那小孩兒弄得?”
老奴聽後,搖頭笑了笑:“掌櫃的,汐少爺隻幾歲,他如何能將石台炸掉。”
尚青撇嘴,這是太不了解那小孩兒的闖禍能力。
尚青在這邊盤問傭人,斐耀等的無趣,一回頭,就見汐兒躲在簾後正往這邊偷瞄。見斐耀對他招手,縮了縮頭,猶豫不定卻也隻得過去。
這邊尚青也看到汐兒,對老奴擺擺手,示意繼續忙。
走過來,揪了下小孩兒腦袋上的小辮兒,問道:“你做什麼了。”
汐兒攥著手,抿了抿嘴,還是說道:“我…我沒有。”
“嘴硬?”尚青皺眉。
小孩兒自知逃不掉,猶豫道:“我…往裏扔了點兒東西。”
“什麼?”
“炮竹。”
“一個?”
“……一捆”
“…………”
見尚青臉色不愉,斐耀連忙好言相勸。
尚青深吸口氣,“罷了,灶台壞了,下館子吧。”
汐兒聞言呼了口氣,逃過一劫,邊對斐耀眨眨眼。
斐耀苦笑。
兩人帶著汐兒,走出幾條街去,才選得一家心儀的館子,名為“遙山居”。
這遙山居是做藥膳的,取個諧音,聽著雅致,因價格居高,館子內裏也清淨。
三人走進店內,小二立馬迎了上來,尚青要了個雅間兒,小二領著往樓上走。
店內客人不多,三三兩兩,談笑風生,聲音不大,卻也聽得真切。
“您可聽說了,那西山裏頭,最近有陰兵借道,夜夜如此。這好幾晚了,都聽得操練聲,可說了,這哪有夜裏練兵的呀!”
尚青回頭,就見一個武人模樣的正和同伴說著。
那同伴聽了,麵露驚奇,“呦!這我可沒聽說,您再說說。”
小二機靈,見尚青留意,就放緩了腳步。
那武人見同伴好奇,愈發得意,“這個,我是聽我那鄰居說得,他有個親戚,前些日子上那西山采藥,時辰晚了,就著急回家。結果,忽的陰風大作,就在他麵前,憑空出了幾隊當兵的,那士兵,一個個麵色青白,更嚇人的是,那些官兵,有的沒頭,有的身上插著箭,血淋淋的,那一看就不是活人!”
二人聽著,就覺得身旁的汐兒往這邊靠了靠,知他害怕,二人也不再聽,帶著汐兒雅間兒落座。
飯菜上的很快,色香俱佳,汐兒隻管埋頭苦吃,早將方才聽到的忘在一邊。
斐耀在一旁給汐兒夾了幾筷子青菜,抬頭看向尚青,不動聲色。
尚青轉臉看了看門外,回頭見汐兒吃得歡快,笑了笑,走到窗邊,望著下麵的熱鬧街市。
“有沒有人想吃米糕糖?”尚青點著下巴說道。
聞言,專心吃飯的汐兒立馬抬頭,“我想吃!”
斐耀會意,叫來小二,給了些銀兩,便叫他帶著汐兒去樓下買些小食。
尚青見二人下樓,悠然坐下,輕輕敲了幾下木桌,開口:“既跟了一路,不如坐下喝杯茶,如何?”
半掩的門緩緩開啟,走進一人。此人,盤領窄袍,一身戎服,沉寂滄桑,在這店中極顯突兀。
可說來奇怪,樓下依舊歡聲一片,並無異樣,此人進屋,也無人領路。
雅間兒中,三人。
斐耀喝茶,沉默不語。
尚青抬眼看了看此人,和氣道:“請坐。”
那人落座,與粗獷外表相比,此人說話卻很是斯文,“在下季寒生,可是塵緣道尚掌櫃?”
尚青擺弄著茶杯,淡淡點頭。
季寒生語氣忽的急促,“我想請您幫個忙。”
尚青沉默片刻,輕歎道:“身處塵世,自然隻做塵世生意”說罷,目光掃向那人,字字停頓,“不問陰曹。”
季寒生聽罷一怔,半晌無話。
尚青見他不語,剛要開口,便聽斐耀說道:“身既已死,你又何必執著不前。”
季寒生聽了斐耀所說,目光如炬,“若是死後都要做完的事,那就早已大過生死。還請二位幫我一幫。”
二人看著他,季寒生毫不懼與二人對視,過了良久。
尚青看向斐耀,斐耀彎了彎嘴角,示意——隨你。
須臾,尚青道:“為了什麼?”
季寒生道:“一個人。”
尚青頓了頓,道:“幫你可以,可既是生意,這價錢由我來開。”
季寒生連忙起身,抱拳,“多謝。”
聽著木階上談笑聲漸近,汐兒的吵鬧聲愈發清晰。
季寒生識趣,“在下明日到店中拜訪,還請尚掌櫃相助。”眨眼間,消失不見。
尚青聳聳肩,“又有銀子進賬了。”說完,被斐耀抬手彈了下腦門。
尚青回到宅院,許是困了,倒頭便睡,一屋子髒亂都留給了斐耀。
斐耀隻得搖了搖頭,唉。
不多時,燭光漸暗,一室寂靜。
第二日傍晚,季寒生來到店中。
尚青打斷他要說的話,示意帶路。
季寒生奇道:“尚掌櫃知道要去何處?”
尚青向外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你昨日上了那武夫的身,故意說與我們聽,我二人豈能不解風情。”
季寒生略顯尷尬。
一旁聽著的斐耀,暗暗扶額,猶豫著是否應定下店規——不得隨意調戲客人。
汐兒因為昨日闖了禍,被尚青留在店中抄寫詩詞——兼看店。
汐兒皺著小臉兒,目送二人離去,雖不滿,但苦於強權壓製,也隻能屈從。
三人一路。
尚青打量季寒生些許時候,便道:“看你這一身,可是從軍的?”
“正是。”季寒生答道。
尚青想了想,“那便是戰死沙場嘍?”
季寒生聞言,猶豫片刻,依舊答道:“正是。”話音剛落,便感覺兩道截然不同於尚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季寒生一驚,轉頭看向走在尚青身邊的斐耀,此人一路默不作聲,但許是氣場使然,讓人難以忽略。
季寒生剛轉回頭,就聽斐耀冷聲道:“要別人幫忙,還是說實話的好。”
一時無話,隻聽到趕路的聲音,二人也不逼迫,隻是等著季寒生開口。
直到山腳,季寒生站住,回頭看著二人,眼神掙紮。
“我並非戰死沙場,而是自盡。”說完,如釋重負。
二人了然,自盡者,必有鬼差遷魂,進陰司嚴加問審。
“那為何你能逃過鬼差。”斐耀問。
季寒生頓了頓,一笑道:“沒逃過,當時鬼差捉住了我,剛要走,就被一個老太攔住了。”
“老太?”尚青奇道。
季寒生點頭,“一個穿黑鬥篷的老太,打發走鬼差。也是她讓我來找二位,說能幫我。”
二人聽完季寒生所說,都沒有說話。
沉默半響。
幾人已到山下。
尚青道:“這就是那山?”
“正是。他就在這山上,我知道。”季寒生低下頭,似是自言自語,“他等我太久了。”
二人聽到季寒生的低語,略微不解。
斐耀看向這山,皺眉,“你怎知你需我們幫你。”
季寒生如實道:“那老太將我救出,我就先到這山來尋他,可是……”
“可是你沒尋到,而是見到了一堆鬼兵?”尚青開口。
“正是。”
尚青納悶:“那你怎知此人在這山中?”
“感覺。我能感覺到。”季寒生答道。
二人聽罷,點頭。
此時山間,昏暗淒寂,風過垂草,無聲無息。
“走吧。”尚青道。
季寒生詫異:“爬上去?”
尚青看了看他,調笑道:“若不如此,隻怕會驚了你心尖兒上的那人。”
季寒生趕忙閉嘴。
斐耀湊過去,彈了下尚青的腦袋,心想——這店規一定得立。
山路黑漆。
一路走來,除了斐耀多次拽住將要被樹枝絆倒的尚青外,都無異狀。
平靜的令人生疑。
“這裏,是不是太過安靜?”尚青道。
斐耀點點頭,問季寒生:“上次你怎麼碰到鬼兵的?”
季寒生望了望四周,道:“與今日一樣,沒有一點聲響,過了會兒,鬼兵就出現了。”
“如此說來,一會兒就能見到了。”尚青挑了塊平整的大石坐下,衝斐耀招手,“那就等吧。”
等待向來漫長,更顯得周圍如同死寂,
“你來說說,他為何等你太久。”尚青打破沉默。
季寒生聽尚青問起,沉默片刻,答道:“當年我朝滅西突厥,他因戰而死,家中隻剩老父,幫他送走老父親後,我就來尋他了,這一過就是十幾年。”
尚青聽了,點頭,“原來如此。”
斐耀聽完他們說話,將目光轉向四周,四處看了看,就盯住一個方向。
現在四處無風,卻隻有前麵不遠處的一片草木,搖晃不止。
斐耀做了個手勢讓二人噤聲,並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然而,等了許久,卻不見其他動靜。
斐耀回頭看了季寒生一眼,難得調侃:“你們二人一樣,來了也不願露麵。”
季寒生這一路屢遭調侃,隻得幹笑兩聲。
尚青本想隨著笑兩聲,卻瞥見斐耀身後似乎有什麼不對。
夜色朦朧,一切都看不真切,隻覺斐耀身後豎著一件類似長刀的東西。
斐耀見尚青盯著自己身後,也不敢貿然回頭,忙用眼神詢問。
“你……還帶著兵器?”尚青開口,眼神卻依舊。
斐耀怔愣片刻,反應過來,一閃身閃到尚青身邊。幾乎同時,就聽到鈍器撞地的聲音。
此時,山間漸明,月色清冷,洋洋灑灑披散下來。
三人回頭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倒真如那日季寒生所說,一隊鬼兵,青麵呆滯,血肉模糊,不可細看。險些劈中斐耀的就是那為首的士兵。
季寒生看看斐耀,由衷道:“好身手。”
“上回他們可有襲擊你?”尚青皺皺眉,問道。
“不曾。”
尚青和斐耀二人不禁納悶,不知這兩次遭遇的鬼兵有何不同。
說來奇怪,幾人再看那一隊鬼兵,隻是呆立在那裏,不向前,也不攻擊。
斐耀挑眉,看向尚青,尚青點頭。接著,一把將還在發愣的季寒生推了出去。果然季寒生一到鬼兵麵前,那為首的就像季寒生砍去。
季寒生雖是鬼,卻也不及反應,眼看刀片要劈到自己眼前。就在二人要去拽季寒生的時候,明晃的刀片卻在季寒生眼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