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大娘罵他是忘恩負義的狼崽子(第二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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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隨部隊轉戰南北,他就回過三次家。
大哥十八歲娶媳婦,過了四年,生一個男孩,媳婦得急性腦膜炎死了。跟爹媽、兒子在一起生活八年。一九四零年在媽媽的逼迫下,他又續娶二房妻子。於嘉是頭一房媳婦生的孩子。
於國棟匆忙走到廚房間,見於國權正在幫助做飯的妻子燒火,走過去打招呼說:“大哥來了。坐一天多車挺乏的,進屋休息吧,我燒火。”
於國權看著弟弟笑著道:“都是一家人,誰燒還不一樣。”說著他把身邊的一隻小板凳塞到他屁股底下,讓弟弟坐在自己的身邊。
於國棟真想把哥哥一隻胳膊拉過來抱在懷裏,小的時候在一起他常常這樣。現在已經人到中年,不能還像小孩子,但感情猶在。於國棟拉著他胳膊問:“爹媽身體都好嗎?”
“好。爹爹退休了,天天出去撿柴禾。媽媽前年中風,住了一個月院。現在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說話有點不利索。家裏有我,你就盡管放心。”於國權寬慰他說。
於國棟家四間房,坐北朝南,北麵有一段小走廊。他住東頭,挨著廚房,兒子把西頭,挨著他是女兒房間。於國權父子來了,和於春住一個房間。
於嘉從房間裏出來,見於國棟打聲招呼:“叔叔。”他細高細高,小腰沒有人家腿粗,臉瘦得棱角分明,鼻子像立起來的一把刀。
看見兒子於國權像想起來什麼,對於國棟說:“聽弟妹說,天子中學沒有多餘位置。你別為難,安排不了我領於嘉回去。在家媽媽老跟我叨咕,你在學校當校長,收留一個人沒有問題,天天催我來找你。原本我不願意來。”
於國棟心裏一陣酸楚,淚水差一點湧出來。哥哥一貫對他這樣。小時候,買來糖果讓他先拿,新衣服讓他先做,長大了更是依照他、支持他,有了家有了兒子,還是事事把弟弟擺在前麵。天下哪有這樣通情達理的哥哥。
於國棟握住於國權的手抱歉地說:“我知道侄子身體弱,幹不了重活。找不著相當的工作,都二十五歲了還沒娶上媳婦。媽媽才叫你帶他來,讓我幫這個忙。
“哥,弟弟是一校之長。沒有位置,硬把自己的侄子插進去,別人會怎麼看?教職員工心裏有怨氣,以後工作不好開展。本身有短處,說話腰杆不硬,怎麼去領導指揮人家。學校是國家的,咱們不能為自己打開方便之門。”
“哥,我知道你心裏很難。一輩子就求我這一件事還撥了麵子,弟弟非常內疚,對不起了!”
“沒有事。你別往心裏去,回去給他找一點零活幹,哪塊水土不養人。你該忙忙你的,明天早車我們就回去。”於國權無所謂地說。
於國棟望著他祈求地道:“這不行。大老遠來的,匆匆走了,我心裏會不安的。多待幾天,給我個麵子。”
於國權沒再吱聲,往灶坑裏填著柈子。於嘉蹲在他傍邊,一臉失落。
按弟弟的要求他留下了。兩個人都很高興。有時間,就在一起談天說地。提起小時候,在家鄉的小河裏洗澡,在沙灘上摔跤,在草地上捉螞蚱,他們都笑得像孩子。晚上炒幾個菜兄弟倆對飲,酒話連篇。
雖然大哥沒有生氣,跟他還像以前一樣,於國棟心裏卻同放上一塊大石頭—既壓抑又刺痛。
一九四九年九月五日,大哥來了第四天。早晨上班,進校,他先到教導處看看一天的形勢安排表。與魏主任碰頭通一下氣。再去校園轉一圈,完了才進校長室。
聽到這屋的開門聲,隔壁傳來一聲敲牆的動靜。於國棟心裏想:老徐,今天這麼早就主動出擊,有什麼要事商量?他沒進屋,直接開門進了書記室。
“來,抽一顆,大前門。”徐峰坐在桌子前,把煙從兜裏掏出來,往桌子上一扔打招呼道。
書記辦公室布置跟校長室基本一樣,隻是牆上掛了一麵黨旗。徐峰說,這是他自律的一麵鏡子。
“高級煙,你怎麼也想做一回資產階級,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於國棟走過去,拿起大前門煙彈出一支叼在嘴上,用火柴點著抽著說。
徐峰兩條扇子眉下的小眼睛含著笑道:“我哪有那份閑錢。昨晚小叔到我家串門帶來一條。別人送給他的,我小叔不會抽煙。”
“你這是山貓披上虎皮得瑟—借人家的威風。”於國棟取笑他說。
徐峰認真地道:“咱們是戰場上的生死兄弟,光我一個人威風了哪行,再給你借一張虎皮披上。”
“啥意思,再給我要一條大前門煙?……可別去舍那個臉,在下承受不起!”於國棟擺擺手說。
多少年在一起摸爬滾打,徐峰對他特別了解,他看出來這幾天於國棟心裏有事。問了幾次,他隻是推脫說忙出來的,沒有事。昨天早晨買早點碰到樊秀麗,徐峰問她才知道,於國棟大哥帶兒子來了,要進學校工作。
他清楚於國棟對大哥的感情,也熟知學校的情況。多少年在一起,徐峰和於國棟不分彼此。在他們的眼裏僅有一個概念: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徐峰的小叔叔,五月份從富裕縣調到天子修造廠當廠長。他去找他幫忙。小叔收留了於嘉,安排在收發室工作。
聽徐峰講了事情的前前後後,於國棟擂他一拳說:“我以為什麼事呢,繞這麼大一個彎子。謝謝了!還是老政委,事都辦到心坎裏去了!說實話,大哥一輩子沒求過我辦事……真難心啊。老徐,你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哪場有毛病都知道。可解決我一塊大心病!”
“於嘉安排了工作,你長臉了。這不就等於給你這隻慚愧貓披上一張虎皮,又威風起來了。”徐峰笑著跟他解釋說。
二人會心、大笑起來……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大哥回去沒過幾天,媽媽找人給於國棟寫來一封信,把他臭罵了一頓:於國棟,你走南闖北混出人樣來,現在當上大官,六親不認了。還記得你小時候什麼樣嗎?大鼻涕過海,拉屎滿炕抹,鬧人精。誰伺候的你,誰養活的你?
五歲到了我身邊,擦屎接尿、喂吃喂喝容易嗎。想一想,都悔青腸子了。有好的,哥哥在一邊看著,可你吃。於國權也是兒子,一輩子睜眼瞎,你大爺起早爬半夜把你供出來。現在翅膀硬了,求到你門下,一點兒麵子也不給。你一校之長,怎麼就安排不了一個人。不看僧麵看佛麵,好好想一想當年我們一家人是怎麼對你的。
沒有人性啊。操心費力流血流汗,養大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
不辦人事,還裝什麼臉。假惺惺地找人,安排於嘉去收發室上班。看大門,這裏有的是地方要,上你那去幹什麼!於國權這個沒有心眼的東西,還怕撥你的麵子,把於嘉留下了。
接到信立刻讓他回來,不欠你沒用的空頭人情!從今以後咱們一刀兩斷,就當誰也不認識誰。
看完信,於國棟五內俱焚。媽媽這樣不理解,讓他痛苦萬分。
信是郵到學校,袁放順便送過來的。於國棟坐在桌子前,拿出紙筆,想寫一封回信,安慰媽媽求她諒解。正當他提筆要寫的時候,走廊裏傳來一位男人粗暴的喊叫聲:“校長在哪呢,讓他出來,看看學校的破鞋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