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冉冉(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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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沉默了一會,何晏突然開口說道:“我倒是有點想法,就是不知道……”任清直視著他,點頭說:“你說吧,我想這也許會是個不錯的思路。”
    何晏猶疑地說:“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我隻想到兩種情況。其一,他是故意開著燈讓人發現的,為的是尋求快感,你知道這種人的心理一般人是很難理解的,如果他們殺人後,仍然不滿意,就會試圖從其他途徑彌補,將自己的罪行,不,是成就暴露在陽光下。”
    任清:“這個我了解過,處理過一些類似的案子,這種人要是不那麼自負,可棘手得很。那其二呢?”
    何晏:“其二,凶手是個重度幽閉恐懼症患者,不可能隻是一般程度。這個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還能下保持冷靜嚴謹,如果隻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他是不會冒險開燈的。並且,他是個典型的完美主義者,嚴謹,仔細,如非意外,他不會允許自己的藝術品有任何的瑕疵。”
    任清:“唔,這個有點麻煩啊,我們現在連一個大概的嫌疑人範圍都沒有。說起範圍……”
    “凶手可能有從醫經驗。”
    “凶手有從醫經驗。”
    異口同聲的兩人說完都是一愣,何晏先沒忍住笑出來,任清無奈地搖頭,又想到他剛才的措辭,問:“那麼肯定?”
    何晏反倒疑惑的很,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這有什麼不確定的,”他用筆尖描了一遍照片上屍體脖子上的致命傷,“這種傷口,反正我做不來,你也白搭,切口整齊一刀斃命,我跟你說凶手要是沒學過醫我把這個杯子吃下去。”
    任清失笑,從他進門這麼久,這是何晏表現得最像年輕人的一麵,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這混蛋懶洋洋地陷在沙發裏,又說了句欠揍的話:“警察叔叔,我就不明白了,是查案呢還是繡花呢,你們市局的人都跟你一樣婆婆媽媽的嗎?”
    任清覺得何晏也是有本事,讓他在一天內生完了一年份的氣,可他偏偏還是林老師的學生,就那老家夥的護短勁兒,他要敢動何晏一根頭發被這崽子告了黑狀,那他還不得掉層皮。打不得罵不得,憋屈死爹了。任清委委屈屈地想。
    然而麵上還是那副四平八穩的笑臉:“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
    何晏無辜地眨眨眼,直接被無視了。
    最後還是一串電話鈴聲拯救了任清,把他從刀山移到了火海。
    “喂陳靜,什麼事?”
    不想陳靜在那邊都快愁禿了:“隊長你趕緊回來吧,林……林老師來了,看不見你正板著臉呢。”
    任清差點從沙發上掉下去,頓覺冷汗直冒,說話都嚇破了音:“什麼!?”
    陳靜把聲音壓低了點:“別提了,誰讓你走那麼巧,林老師說是趙局找來給協助的,一來就看見你徇私枉法,還翹班,老先生估計正愁沒地說教呢,撞槍口上了吧。”
    最後已經純屬是幸災樂禍了。
    任清稍微平定了點,色厲內荏地衝電話吼:“滾!我馬上回去你給我兜著點!”
    任清掛了電話,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某人,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黑著臉起身說:“走了,你老師催命。”
    “慢走不送。”
    任清火急火燎地走到二樓門口,想了想不行,他不能受冤枉罪。於是折返回來,薅起何晏的毛衣領子,把他從沙發上提起來,一邊走一邊說:“要死一起死,走,跟我去市局。”
    何晏卻沒怎麼反抗,笑容都分毫未變,隻是拍了拍提著他的手:“哎哎哎,我外套還沒穿呢你謀殺啊!”
    任清沒鬆手,隨便在衣掛鉤抓了件外套,拽著何晏下了樓。何晏懶懶散散地跟著他,仿佛是領子被拽得有點勒,朝任清的拽著自己領子的手靠了靠,任清頭也沒回,手上卻鬆了力度。
    等到了門口,何晏才慢悠悠地說道:“任隊長,你準備怎麼去?”任清沉默了一會兒:“打車吧。”何晏搖搖頭,笑道:“任隊,你都不出門的麼?華商地段最難打車的地方,就是你腳下的這片地,更何況還是這個時間點,人都沒有哪來的出租?”
    任清一臉茫然:“那我來的時候……”
    “那是在華南打的?”
    “……”
    何晏道:“走吧,我開車。”
    何晏開車很穩,不像個年輕人。車裏很安靜,何晏突然道:“其實剛才我還有一些地方沒有說。”
    “嗯?”任清側過臉來看他。
    “目擊者。死者住的地方是老城區了,那種地方住的除了鰥寡孤獨,就是無業遊民和不務正業的小青年了吧。雖然監控罷工了,好吧不罷工估計也沒有什麼用,但十一二點那個時間並不算晚吧,不可能沒有目擊者。找人挨家挨戶走訪,一點不正常的痕跡都不能忽略。即使那種完全廢物的監控的存在根本沒什麼威脅,但恰恰是在事情發生的當時出故障,這真的是巧合嗎?這一點從恰恰證明了我的結論,凶手嚴密,謹慎,在實際生話中也是個近乎完美的所謂成功人士。同時,就像你說的,這種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自負,他覺得自己的作案過程天衣無縫,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任清敏銳地捕捉到何晏臉上一閃而過的晦暗,他想起自己和年輕人的對話,自始至終,這個人在對案情的分析中沒有用過一個表猜測的詞語,似乎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
    仿佛真如他所說,在何晏看來,破案就是破案,和市局謹慎的繡花風格不同,他堅定,或者說是偏執。在查案的過程中,確實需要這種斬釘截鐵的決斷,但過剛易折,太過相信自己的人不僅聽不進別人的見解,還容易鑽牛角尖,一旦遇到挫折,不知道會崩潰成什麼樣子。
    真是溫室裏的花朵啊,任清想。但···何晏身上有一些很矛盾的東西,就像霧氣繚繞的午夜,即使霧氣散去,看到的也隻有無邊的模糊。他似乎天生知道怎麼跟人交流。任清不是個容易混熟的人,或許是所從事職業的原因,見人先帶三分疑,隻不過是圓滑慣了,麵上不會表現出來罷了。但他和何晏認識不到一上午,就幾乎放下了防備,林老師的學生就一定清清白白嗎?自始至終,何晏所表現出來的,就是他最欣賞的年輕人的類型,聰明,細致,又有一點這個年紀的人特有的活力和小衝動。如果……那可真是可怕的社交能力。
    或許這個不學無術,連警校的課都逃,還能混到隊長的人從事這個行業最大的優勢,就是能隨時以局外人的角度分析任何事,也就是理智。
    “不過我一直相信人算不如天算,天命不可違。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對完美主義者來說,這可真是一個毀滅性的特質。”何晏接著說完。
    任清不知道在想什麼,沒管他後半句對案情的分析,隨意地說:“不是有個詞叫人定勝天麼。”
    “你怎麼知道,你認為自己改變了命運的地方,不是命運的安排呢?在我看來,那些認為自己能勝過命運的人,都愚昧至極。”不知道任清這句話哪裏刺到了何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幾乎要溢出來,眉眼間都是難以言明的感覺,任清心中疑惑,但這無疑不是一個試探的好機會。
    “看來我們三觀不合,命運不過是失敗者無聊的自慰,懦怯者的解嘲,人們的前途隻能靠自己的意誌和努力來決定,命運負責洗牌,但是玩牌的是我們自己。【注】”
    何晏的情緒已經收斂的完全看不出來了,他依然注視著前方的路,一聳肩,什麼都沒說。
    任清歎氣,這小狐狸。
    一路沉默。
    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離市局越來越近,任清偷偷把手心裏的冷汗抹在衣服上,裝出一副“什麼林錦憑老子誰都不怕”的樣子來,何晏不停拿眼瞟他,笑得他心裏發毛。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一巴掌拍在年輕人腦袋上:“看看看!我那麼好看嗎?”
    沒想到何晏卻一本正經的回道:“好看,害怕的時候更好看。”
    任清:“······”不能聊了!怎麼辦好心虛好無奈但還是要假裝我不在乎。
    他冷笑一聲:“那你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我更好看的時候了。”
    何晏笑得一臉純良,點點頭,很好心的沒有拆穿警察叔叔的色厲內荏。
    “······”不知道為什麼更憋屈了······
    小轎車平穩地停在市局門口。
    任清深呼吸,推開門走了下去。二組的蕭灼站在門口,天真無邪地呲著一口白牙衝他揮手。寒風瑟瑟中,那人卻敞著外套領子,隻是象征性地扣了兩顆扣子,露出弧度優美的鎖骨和一點深藍色的T恤領邊,留著半長卻很有型的頭發,細碎的劉海稍稍壓住眉毛,簡直騷氣絕頂。明明是這麼一般人撐不起的裝扮,稍不注意就會惹人討厭,但礙不住人家長得好,一個朝五晚九的苦逼上班族,生生站出了花花公子的感覺。
    蕭灼看到隨後走下來的何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立馬又掩藏起來。何晏忙著鎖車,任清卻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沒在意。
    任清神色詭異,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壓低了聲音說:“蕭灼,那老家···林老師還沒走啊?”
    蕭灼憐憫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將死之人,一切盡不在言中:“多謝任隊轉移戰火。”
    任清臉色一變,剛想出聲懟回去,就聽見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嚴厲聲音響起:“任清,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啊。”
    任清脖子一僵,轉動眼珠越過蕭灼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的人。

    作者閑話:

    注:來自搜狗搜索“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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