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冉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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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你好。”任清的手指不自覺地磨蹭衣角。
這才半天,就鬧出這麼多幺蛾子,他狠狠地攥了把衣服,撞邪了嗎?
哎不是,自己來的目的是什麼來著?任清的表情空白了一會。
“哦對了,”他說,“你為什麼……咳”,任清突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可能太強硬,半路刹車,硬生生換了種風格“拿了那張資料?”
可惜任大隊長扮慣了黑臉,轉型不成功,簡直慘不忍睹。
何晏的表情就有點微妙了,“警官,您能正常點嗎?”
任清的臉色立刻就黑了,拚命控製住自己險些呼上去的巴掌。好一會兒才能自認為平靜地開口:“先回答我的問題。”
何晏笑笑,好像聽不出任清的咬牙切齒一樣,說道:“唔,我大學的專業是心理學,嗯……好吧之類的,一直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之前看到,感覺挺有意思的,你們好像遇到困難了,怎麼樣?我能來幫忙嗎?”
任清一愣,覺得這小兔崽子的腦子似乎有點抽。正常情況來說,哪個警察叔叔會二到讓一個不相關的人接觸案子。
“哦?”任清好笑地彎了彎眼睛,突然有些好奇,“你有什麼想法?”
何晏沒說話,伸了個懶腰,回頭衝他一抬下巴,笑了一下,眼尾就微勾起來,說不出的撩人,可惜了那張安靜的皮囊,生生的毀了大半。
可惜他撩的對象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麵對美色毫不動搖,把美人不懷好意的賣弄喂了狗。
何晏毫不在意地一聳肩,恢複了正經的樣子,道:“跟我來。”
也不知道他怎麼記住這些複雜且相似的路線的。這家店在外麵看不出來,進來才覺得真的是出奇的大。
任清跟在何晏身後,心裏默默歎道:這小子真有錢。
轉過各種歪七扭八的彎,何晏推開了麵前一扇門,率先走上木板鋪成的樓梯。一邊走一邊解釋道:“一層是書店,二樓是我住的地方,”樓梯非常短,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任清注意到防盜門竟然是帶密碼鎖的。
“歡迎。”何晏站在門口,略微彎腰,行了個標準的邀請禮,笑容像是拿標尺一寸寸量過的,說不出的順眼。
任清一晃神,何晏已經進去了,他隻好跟上。
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對黑白有特殊執念,任清看到的和這人有關的一切,都是黑白色,這件房子也不例外。
他四處瞟了一眼,把目光移回何晏身上,隨口問道:“你這麼喜歡黑白色?”
何晏:“哦,不是,因為這種裝修最便宜。”
任清一噎,訕訕地閉了嘴,拿起剛倒的茶喝了一口。
何晏坐到他對麵:“警官,現在咱可以說正事了吧。”
任清正色,向何晏一攤手:“隨時可以。”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需要我先說一下情況嗎?”
何晏不客氣地點頭:“當然。可以的話,能把全部的資料給我看一下嗎?”任清沒動,何晏一笑,看出他在擔心什麼,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一下Z師大心理係的林錦憑林老師,沒記錯的話,他應該算我市公安局的老顧問了吧。他可以證明我是個守信用的人,任警官。”
任清麵色未變,心中已信了八分。林錦憑明明修習心理學,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頑固。從還是學生的時候,就給市局當顧問,到如今快退休的人了,眼神依然不減當年的淩厲。局裏不少小年輕都受過他敲打,任清雖然在領導麵前還算穩重,卻也沒逃過老先生的毒手,對他簡直是望風而逃。
任清覺得,至少他認識的人裏,沒有敢輕易拿這位老先生當擋箭牌的。
他拿出文件夾,放到桌麵上,手卻沒有移開,一改方才散漫的作風,帶著逼迫意味的目光直視著何晏道:“我希望你記住今天的保證,二十分鍾夠嗎?”
何晏卻不為所動,發揮正常:“當然,完全沒問題。”
任清拿回壓在紙頁上的手,坐了回去。
他抬腕看了看表,七點四十五,外麵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今天天氣各外好,好得不像北方的寒冬,帶著莫名醇香的陽光普照。美中不足的是,溫度依舊是冷的,使得難得的陽光也頹廢起來。
或許黑暗依舊是黑暗,而光明卻在陽光下被謀殺,被同化,順者昌逆者亡,不複了吧。
任清無所事事,無意中瞥到那個讓他忙乎一個早上的始作俑者,突然發現,這個人真是年輕,不說話不動的時候,渾身都是濃濃的書卷氣,就像圖書館裏的大學生。話說,我還不知道他年齡來著,任清想。
興許是太久沒睡的緣故,任清覺得有些恍惚,但由於對陌生環境的不安全感,他並不想睡過去,於是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通過宵的人都知道,有段時間是清醒,後遺症卻是無窮盡的。任清過了清醒的時間段,太陽穴開始鈍鈍地疼,腦子簡直像鏽住了。
任清幹脆放棄思考,讓自己進入半睡眠狀態,保留最基本的警惕性,得到最有效的休息。
恍惚之中,他想起剛剛看到的那雙眼睛。林錦憑老顧問告訴過他,“一個人的性格特點、生平經曆,都是完全可以體現在這個人的眼睛裏的。”說來奇怪,任清一聽老顧問說教就昏昏欲睡戰戰兢兢,唯獨這句記得清楚。
看到何晏那雙眼睛的刹那,他就想起來了。
年輕人好像是笑著,眼睛裏也像盛著汪水,滿是笑意。可細看卻發現,那笑意就像一層薄膜,隻是嚴絲合縫地覆在瞳孔上,看不清,猜不透。其實就算是東方人,也很少有純正的黑色瞳孔。他的眼睛是極深的棕色,乍一看就像是純黑色,深不見底。望久了這雙眼睛,就像凝視著深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十分鍾後,任清幾不可見地一顫,定點打卡似的清醒過來。何晏不知怎麼,連這點小動靜也察覺到了,從眼花繚亂的資料裏抬了下頭,翻頁的指尖頓了一下。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任清迷糊了十分鍾,乍一清醒反倒衝得有點暈,竟然在坐著的姿勢下嚐到了鬼壓床的滋味。他放緩了呼吸,小幅度地活動了下手臂,不再拘束自己的坐姿,在意外柔軟的沙發裏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何晏動也沒動,除了那個一閃而過的淺笑。
以任清的姿勢,一偏頭就能看到何晏,這人的坐姿板板正正,腰杆挺得很直,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會彎折似的。任清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倒是與本人性格頗為不符。
屋裏開著暖氣,何晏隻穿了件淺色的針織毛衣,從側麵看過去的身影帶著青年人特有的清瘦。
任清的目光了無焦點,處於放空狀態,不仔細看就好像是在盯著何晏一樣。
何晏自然不會放過這麼一個“產生誤會”的好機會。他利落地合上文件夾,順手扔在桌子上,一隻手搭在另一條胳膊上,也不保持完美的坐姿了,懶懶散散地把自己扔到沙發裏,好瑕以整地說道:“警官,你這麼盯著我看,人家會不好意思的。”
任清被這山路十八彎樣的一嗓子叫回了魂,純潔的大隊長呆了兩秒,愣是沒反應過來。
他的反應一下取悅了小混蛋,何晏先是憋著笑,後來實在憋不住,差點把自己笑到桌子底下。任清這才反應過來被占了便宜,直接給氣笑了,一把抄起桌子上的文件夾拍在笑得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可言的某混蛋臉上:“笑屁!調戲誰呢?看完了說正事。老子沒空陪你在這扯葷!”可能任清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無意間用上了對熟人才有的口氣,不僅沒生氣,眉目間甚至帶了點笑意。
這個人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麼和各種人打好關係,開玩笑的度都掌握得分毫不差。
何晏一把掀開遮著他帥臉的文件,立馬正襟危坐,收斂了笑容,嚴肅地點頭:“好,在說之前,請允許我問個問題。”
任清目瞪口呆地見證了他精神分裂一樣的變臉,折服道:“我去……行你問。”
何晏:“請問任警官現處何職?”
任清:“你是在找對象嗎?”
何晏默默地看著他。三十秒後,任清放棄:“刑警隊總隊長,一組組長。符合你擇偶標準麼?”
何晏麵不改色道:“哦,原來是任隊長,失敬。我想您理解錯了,我隻是不想把我的想法講給傳達室大爺。”
光榮中榜傳達室大爺的某人:“……”
任清覺得再跟他聊下去自己能少活好幾年,於是滄桑地擺擺手示意何晏可以發表演講了。
何晏清了清嗓子,把文件翻開到一頁,放在任清麵前,道:“這裏,根據照片,你們進去的時候,燈是開著的,現場沒有改動吧?”他抬眼看向任清,任清點點頭,“據法醫的鑒定報告說,死者死亡時間是在……嗯,昨晚十一點左右,當然,這個時間凶手轉移屍體需要開燈,沒問題,但是一個殺完人離開之前還能‘順便’整理房間,他會忘記關燈嗎?”何晏加重了“順便”兩字的語氣,讓他一直波瀾不動的語氣有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任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一咂摸,疑惑道:“等等,轉移屍體是什麼意思?”何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任隊長,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屍身上有明顯拖拽擦傷痕跡,從照片淤青的深度來看,是死後造成的,什麼殺人犯要在把人弄死之後還拖著撒歡的。”
任清尷尬地笑了笑,道:“揭過揭過,我就是考考你。你接著說,接著說。”
何晏懶得拆穿他,接著說道:“所以,凶手可能是故意不關燈的,但是……為什麼呢?”何晏麵露疑惑,手中的筆尖規律地點著紙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