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走過去坐下，應承下來倒也不扭捏，這落落大方落在別人眼裏反倒無法從中挑剔，他坐下試著用食指劃過，粗彈幾聲，指尖僵硬有些生疏，索性曲譜他沒忘記。
    琴聲徐徐飄來，林昭言心歎真是把好琴，難怪羅綺遲遲不肯拿出來。
    瞧著羅綺的神情，恨意濃濃，都快把手絹撕爛，還真當他想要這琴？這麼不經嚇？
    林昭言不是憐香惜玉的人，要哭就趕緊哭吧。
    蒼封炎信步走下來。
    林昭言斂眸，進來時幾句不歡快的交談讓他知道蒼封炎臉皮粗厚，自己都不怕的事他肯定更不擔心，從坐席上下來，站在他身側動作嫻熟到林昭言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站著不怕腰疼專門設計他這個草包出來獻醜？
    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是草包。
    當蒼封炎看向他笑著從腰間取出一支短笛時，林昭言才知道這男人是有備而來，隻是不知起初想看的是誰的熱鬧？
    繼而調撥幾下，纖長十指劃過，一串流暢的琴聲飄揚而起，忽風起伏，簫聲伴隨，琴聲嫋嫋，簫聲如鳳之和鳴。
    琴蕭一曲，琴聲婉轉，如珠落玉盤，指尖流淌清泉流水之聲，時而溫婉如流水時而氣勢山洪如飛瀑，簫聲夾著鳳鳴之音，不失大氣磅礴，琴簫一曲剛柔結合波瀾壯闊此曲意境淋漓盡致。
    祁瑾渲黑眸冷峻比剛才柔和幾分，目光沒有落在二人身上卻能看出他細細品嚐，變得不一樣，不止祁瑾渲，筵席上翹首看好戲的一幹官員和後宮嬪妃都被這琴簫之音鎮住。
    羅綺錦羅綢緞之下攥緊雙拳，眼眸狠毒盯著二人，妒火中燒看著林昭言的目光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憑什麼這人出生高貴，能得天子寵愛，憑什麼跟她搶人，能不顧世俗，憑什麼一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逼迫她拿出心愛的玉玲瓏，她不會讓林昭言得逞的，一定不會讓他好過。
    琴聲嫋嫋，箏地一聲落下最後一音，簫聲延綿數聲才停下，林昭言按住琴弦一曲終了，他緩緩站起朝賢帝作揖。
    賢帝回神，一聲好，“這琴簫一曲隻天上才有，言兒進步不少。”
    眾官員回神附和賢帝，連聲叫好，天子都稱讚好了，他們也不得不心服口服，此曲指法聽得出生疏卻架不住意境之美，大氣磅礴餘音嫋嫋，揚長避短配合得很有默契。
    “皇伯伯喜歡就好。”得了讚揚，林昭言也不像之前那樣沾沾自喜，借此邀功。
    天子龍顏大悅總要給些賞賜，賢帝問及賞賜，林昭言也是一口回絕，倒讓人刮目相看，不約而同瞥向席坐的三皇子。
    “言兒不要賞賜，朕可不能不給。”賢帝大悅，招來人，“回宮以後把前些日子進貢的那對夜明珠送到朝夕殿去。”
    “謝皇伯伯。”林昭言隻能謝恩。
    輪到蒼封炎，到嘴邊的賞賜能要自然不放過，要什麼他早就想好，隻見他拱手道，“祁國風光大好，春獵結束後正想一攬芳華，懇請朝陽殿下引路。”
    “這……”賢帝這可為難了，林昭言不願意的事自己也不會逼他。
    況且這引路之事禮部早有安排。
    林昭言一臉不滿的看著蒼封炎，這家夥毫不避諱地朝他眨眼，無辜得很。
    “……”
    被他盯上算自己倒黴，林昭言正想應承下來，誰知有人早他一步。
    “父皇，蒼溟國太子想要人引路，兒臣願意代勞。”祁瑾渲在眾人詫異下起身。
    祁瑾渲沒有看到身後，沈濯清臉色微變，羅綺臉色也不好不到哪裏去，如果不是忌諱賢帝和後宮幾位娘娘都在，早就上前質問了。
    賢帝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兒子會自薦，他這個兒子年幼時在雲川長大，與他最不親近，偏偏林昭言又喜歡得緊，他才將目光落於他們母子身上，說不上寵愛，有意無意倒也照拂過幾回。
    他默許林昭言在宮裏任意妄為，這個兒子倒沒有虛與委蛇，讓賢帝心下計較一番。
    “蒼太子覺得如何？”賢帝將問題拋回蒼封炎。
    “卻之不恭，那就有勞三皇子。”蒼封炎薄唇勾起一笑。
    他應得很快，林昭言反倒覺得蒼封炎並不在意引路之人是誰，隻要是祁國皇宮裏的，隻要擔得起分量的都能成為他的踏腳石。
    倒是祁瑾渲，他一向沉穩，不喜於色，殿前從不嶄露鋒芒一直韜光養晦，突然出麵自薦引路，林昭言不會自以為是，認定對方是為了自己，這兩人命裏都是帝王之相，兩星相撞不知是對峙爭個你死我活亦或者同仇敵愾。
    羅綺獻琴有功，賢帝也一起賞了，沾的是兩人的福氣可沒那麼幸運還能在殿前自己選擇賞賜，賢帝簡單賜了幾件首飾也算給足麵子。
    天子賞賜，恩寵惹人眼紅，羅綺卻不這麼認為，她今日顏麵盡失又在珍妃和瑾渲哥哥麵前丟了麵子，這筆賬都算在林昭言身上，還有她心愛的玉玲瓏，被林昭言碰了的東西就算完好無損她也不會再要。
    林昭言坐回自己的席位，趙業一臉得意的湊過來，小聲說：“皇上慧眼，殿下琴技是真的增進不少。”
    拍完馬屁，趙業又起疑了，“隻是我天天跟著殿下進進出出，伺候之事從不假手於人，殿下至皇上壽辰之後，一氣之下命我將琴砸了，這手好琴是何時練成的？”
    林昭言反手敲敲他的腦袋瓜子，“一天十二個時辰你總有打盹的時候吧。”
    “殿下說的是。”趙業不好意思的低著腦袋，沒想到自己偷懶打盹的事會被發現，他還以為自己偷懶偷得天衣無縫的。
    這個理由糊弄一下趙業還成換成別人就漏洞百出，他好的不是琴技而是心境，心境不同了意境也出現變化。
    不然琴技出色者比比皆是為何又會有人脫穎而出奪人眼球，惑人神智？
    “待會讓人裝些糕點回去。”
    趙業以為林昭言沒吃飽，“光吃糕點也不頂飽，要不回去讓廚房做些熱飯菜上來？”
    “不是給我的，帶回去給千寒。”林昭言對甜食喜愛程度隻能說一般，吃些還是不錯，吃多了就反胃。
    趙業聽林昭言叫過幾次這個名字，知道是誰以後，表情就變了，悶聲道：“殿下何須對他這麼好。”
    見到主子不用敬語就算了，說甩門就甩門，脾氣這麼大，還不知什麼來頭，說走就走，太不把他家殿下放在眼裏，殿下還對他這麼好趙業替他家殿下不值。
    林昭言笑著打趣，“我怎麼聞到一股子酸味？”
    “回殿下，那是殿下聞錯了。”趙業正兒八經的回答。
    “那麼大的醋壇子在眼前，我還能聞錯？”林昭言覺得好笑，以前怎麼沒發現趙業除了惹麻煩厲害吃醋也厲害。
    趙業被林昭言打趣，臉漲得通紅。
    筵席進行到一半，有人將今年春獵的戰果呈上來。
    賢帝看了折子，與往年差別不大，論數量和珍奇程度挨個賞賜了一番，按理說皇孫貴胄私下比試不會算入賞賜裏，今年倒是開了先例，賜了不少東西給二皇子，天子親自表彰讓祁崇又風光了一把。
    底下虛與委蛇就等著上前再拍拍馬屁。
    林昭言不以為意，二皇子爭強好勝難登大雅。
    筵席還沒結束，賞賜完了以後，賢帝帶著後宮幾位娘娘先離開了，剩下的時間都交由底下的人自己尋歡作樂，天子在場難免有些拘束，賢帝也是性情中人。
    趙業吩咐身後掌燈的小太監，不一會兒就拿了食盒來，裏麵糕點各式各樣，保管吃飽撐足，趙業又怪那小太監太會做人，裝這麼多幹嘛，反正又不是獻給他家殿下的。
    趙業依舊憤憤不平。
    見趙業提著食盒回來，留下也沒什麼好玩的，林昭言起身對他說：“走吧。”
    哪知他剛起身，旁桌的人也跟著起身，蒼封炎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與朝陽殿下同行，不介意吧？”明明是詢問到了蒼封炎嘴裏就變成了告訴一聲。
    身子半側讓了半邊路出來，明顯想與他並肩而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不定有另一番機緣，蒼封炎是帝王之格，紫微星下凡，他一直避之不及，如果蒼封炎能與祁瑾渲合作，為何他不能搶了先機？
    左右還需試探。
    權衡之下，林昭言頷首，“好啊。”
    在場眾人都看見兩人肩並肩一起走了，說沒有關係誰能信？不過眾人料定，林昭言也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再加個沒什麼實權又漫不經心的蒼溟國太子，湊足兩個人好為對方出謀劃策怎麼吃喝玩樂？
    兩人交好，在別人眼裏儼然是紈絝子弟一塊不務正業。
    出了筵席，燈火也暗淡了許多，趙業在旁側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掌燈，慕非有心幫忙，趙業立刻抱緊食盒，說什麼都不放，他得讓殿下知道，自己比那什麼慕非什麼千寒的能幹。
    這趙業比林昭言大上四五歲，孩子心性倒越來越重。
    也就林昭言能容得他胡來。
    林昭言和蒼封炎兩人的帳篷天南地北隔得很遠，本就不同路，蒼封炎硬是要和他擠一路，一路走下去回的是林昭言的帳篷。
    也好，他還懶得將人送回去又自己回來。

    作者閑話：

    本文文末不定期送上小劇場：
    千寒：以後不準在無關緊要的人麵前彈琴
    林昭言：為什麼？
    千寒：我說不準就不準
    林昭言：形勢所逼呢？
    千寒：誰敢逼我的人！
    林昭言：好吧，那什麼樣的人才算有關？
    千寒：最好是我這樣的
    林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