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大護國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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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琪瑛很想把銀子砸在陳叔軒的臉上,可是,嬌生慣養的她雖然如今早沒了頤指氣使的公主脾氣,但這段時間如流民乞丐的生活也的確讓她生不如死,尤其在這什麼都要講錢的中原。所以,隻是默不作聲而已。
陳叔軒見她不說話,隻當她默認了,便又轉身拔腿走了。
忽然,阿史那琪瑛忽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問道:“既然要給,先把我父汗的大帝狼牙還給我”。
“你來晚了。我把那枚狼牙送人了。”
“什麼?那麼貴重的東西,你竟然送人了。胡編的吧,快交給我。”
“怪我太魯莽了,我從你父汗身上扯下那枚狼牙的時候,隨口問了他身旁的近侍,他雖然告訴我叫大帝狼牙,卻沒告訴我那枚狼牙對於你們突厥是這麼珍貴的寶物。也可能是他想和我說的時候,就被我下令坑殺了。總之,抱歉了,它現在應該在皇宮寶庫裏,如果你有本事,自去取便是了。”說完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徒留突厥公主在黑夜中孤獨戰栗。
陳叔軒甩開阿史那琪瑛後,不多久就到了大護國寺的門前,威嚴肅穆,氣派雄偉。這大護國寺是一座皇家寺廟,由太宗皇帝敕令建立的,最初是用來安葬無處可尋的戰死將士並為他們祈福的地方。寺廟裏的和尚也都是從沙場上退伍的老兵或遺孤,因為無家可歸而又一心向佛,就被安置在這裏。後來,因為有同皇家有淵源又不適合葬在皇陵的人物也被葬在這裏,所以也就升格成了皇家國寺。今天是皇帝聖壽,故而雖在晚間,作為皇寺的大護國寺依舊燈火明亮,因為還在為國家誦經祈福。
見有人來,山門上走下一位老僧前來察看。看是一名老兵,不同別處,那僧人十分客氣的合掌問道:“施主,深夜來訪,有和貴幹?”
陳叔軒則是挺直腰杆,十分鄭重的回了一個軍禮。他明白,能在這裏出家為僧的,都是百戰餘生的士兵,值得他尊敬。
“我奉命來送陣亡將士的骨灰!”
那老僧一聽聲音,抬頭認真看了來者的臉,頗為驚喜地說道:“原來是陳施主呀,三年不見,近來可好!”
陳叔軒這才借著微弱的燈火仔細看了看那老僧。
“原來是淨惠法師,真是失禮了。”
“什麼法師,不過是一個看門的老和尚而已。來,來,來,快隨我進來吧。”說著便將陳叔軒迎了進去。
“不想三年過去,法師還在山門供職。是我眼拙了,深夜打擾,真是抱歉。”
老僧將陳叔軒迎進山門的僧房後,慈愛的又認真看了他一會兒:“我本是上了年紀的老和尚,佛法不深,有幸守此山門,也算適得其所。反倒是你,風塵仆仆,一定是累壞了。你且稍等,我這就去通報主持。”
說完他有點依依不舍地將要離開,陳叔軒卻攔住說:“法師不必煩勞。這是安靈起墳的文書。明日,煩法師轉呈管事大師。我自去西山安葬就是了。”言罷,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正是用他那驃騎大將軍印簽署的起墳令。隨後,起身就走,見那老僧一定要送,趕忙攔住,見他作罷這才離開。
大護國寺的西山是專門安葬陣亡將士的墓地,但這裏沒有一座有名有姓的墓碑。因為葉落歸根,有名有姓的將士陣亡後,遺體都會被送回原籍祖墳安葬。而西山的每座墳墓都是以戰役為名而立的,所埋葬的都是那場戰役中陣亡而又不可考究籍貫的士兵的遺體,他們往往是衝鋒在前的敢死勇士,或是殘肢斷臂,或是麵目全非,一個個都是死無全屍的戰士。
當陳叔軒屹立在西山陣亡將士墓林入口處,不禁默然無語,又一次隆重的行了一個軍禮。之後左手從旁邊拎起一把鐵鍬和胡楊樹種,右手報起一塊石板,一步一個腳印的踏了進去。
進入墓園後,路過宛洛之戰陣亡將士碑、陰山之戰陣亡將士碑、北平保衛戰陣亡將士碑等一個個墓碑,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陣心潮起伏。懷著悲傷的心情,他走完了最後一座墓碑。在它之後的一塊空地上,他放下其他,先用鐵鍬挖了一個坑,然後從包袱中取出骨灰罐。罐裏裝的就是這次陣亡將士的骨灰,本來應該將屍體帶回的,可是且不說數量龐大,單就從邊界到神都的路途所費時日,屍體也保存不了。所以,軍中一般都是將它們火化後帶回。
埋完骨灰後,他又將那塊石板立在墳頭,拔出腰間的軍刀,一刀刀鄭重地在上麵刻下了“燕然山之戰陣亡將士碑”字樣。最後,他在墳墓後麵種下了那棵胡楊樹。胡楊生命力極強,是貧瘠的陳國邊界上最常見的樹木,可以說守邊的將士日日夜夜都是陪著胡楊度過的。所以胡楊也代表著軍魂國魄,在這片墓園的每一座墓碑的後麵都有一棵胡楊樹,象征這些陣亡的將士生前如胡楊一樣正直,死後依舊像胡楊一樣守護著這個國家。就這樣,在這座胡楊林覆蓋的陵園中,又多了一座新墳和一棵小胡楊。
建好軍墳後,陳叔軒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灰,脫下氈帽,筆直地站在墓碑前,垂下頭來,開始默哀。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隻見一個單薄的身影,在幽幽月色下,獨自矗立,說不盡的悲傷。
“花開終有落,雪盡春風起。今日君葬伊,明朝誰哭君。”
聲音慈悲而熟悉,陳叔軒不禁轉頭望去。幽暗的月光下,三個僧人模樣的影子依稀可見,除了淨惠,還有一個中年和尚,一個老年僧人。
“原來是主持師傅,在下有禮了。”陳叔軒又鄭重地向那位老年僧人行了個軍禮。這位主持幼時就曾十分照拂自己,如今久別重逢,還是那一副慈悲憫懷的麵容,真是且驚且喜。
“聽淨惠說施主來了,老衲還不信。如今一見,施主倒是比三年前健朗不少。甚好,甚好。”主持見到他,臉山也舒張開了。
“這位是?”站在主持邊上的一位中年僧人並不認識陳叔軒。
未待主持回答,陳叔軒先介紹道:“我姓陳,家中排行老七,大師喚我陳七就是了。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那中年和尚答道:“陳施主有禮,小僧乃是本寺寺監如悟。”
“剛才老衲走的匆忙,未及交代。如悟以為有大事,故而隨行,打擾了施主,真是失禮。”
“主持說哪裏話。我不過是塞上來的一個老兵而已。說起失禮打攪,倒是我深夜而來,未及通報,還請多加見諒。”
“嗯,夜確實深了。施主不如就在敝寺下榻如何。”主持關懷的說道。
寺監如悟聞言頗感意外,小聲對主持低語道:“這似乎欠妥吧。主持莫非忘了,這大護國寺乃是皇家寺廟,隻準皇親國戚,貴胄命婦留宿客房。小僧還是在寺外給這位施主找個安身的地方。”倒不是如悟有心為難,這確實是朝廷的明文規定,因為這裏埋的除了為國殉難的將士外,還葬有許多與皇家有牽連的人物,皇帝為了避免他們不被打擾,所有嚴令禁止外客。
陳叔軒久在邊外,偵查窺探是當兵的基本職能,何況他還是其中的佼佼者。寺監雖然聲音壓低,但他還是聽得清楚。不假思索地說道:“這樣吧,我也不為難大師。東坡菜園邊的茅舍不知道還在麼,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住在那裏,暫時充作寺裏的工人。日後,就在那裏種菜施肥,為僧人們供菜。寺監也知道,我們在外當兵的,種菜屯糧是基本功,請相信我一定能勝任這個職位。”
“你要長住在這寺裏?”如悟有些驚訝,正要繼續說的時候,主持打斷了他。
“這樣也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老衲做主,這事就這麼定了。如悟啊,你就去將那間茅舍打掃一下,安排陳施主住下。”主持顯然對陳叔軒有意偏袒。
如悟見狀,也隻好雙手合十,說道:“謹遵主持吩咐。”
“不必煩勞師父了。不過是間破茅舍而已,我們當兵的,到哪都可以住。寺裏正為陛下祈福,事務冗繁,不可為我這點事分神。待水陸祈福大會結束後,我再來向各位師父請教。”說完,背起行軍囊,衝著主持又行了個軍禮,隨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