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卡爾，空之穀--棉花糖一般的雲朵都溶化在一汪清澈而奇異的硫酸銅藍色裏，天空和鹽麵平行互映，卻又最終交錯在了渺遠的地平線，劃出一道閃亮的光影，延伸。。。。。。
    天空也會照鏡子呢。
    安硯徉滿足地晃蕩在鹽天之間。
    如果世界上不再需要醫生，她想，就這麼陶醉下去，也還不錯。
    唐抒。。。。。。讓你久等了啊，十七年。
    十七年。如果不是愛，怎麼會等十七年呢。他條件那麼好，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偏偏要等著她。
    安硯徉不知道自己對唐抒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依賴？習慣？十七年的默契啊。。。。。。是愛吧。隻是想到一個男人等她十七年，就覺得感動。
    唐抒是安硯徉的小學同學、初中同學，也是高中同學，這次安硯徉旅行結束，就打算調職到A市——唐抒在的城市。想到可以見到分別8年的唐抒，安硯徉嘴角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上次他視頻說，我想你，來我身邊，好不好。
    回憶隨著那聲“我想你”打翻在了水天相接閃亮的光影裏，湛藍得不像話。。。。。。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唐抒和安硯徉是同桌。
    安硯徉記得，因為家裏窮，有同學欺負她，在她本子上亂塗亂畫，嫉妒她學習好而扔掉她的小文具盒，在她桌子上偷偷寫罵她的話。。。。。。
    那個時候的安硯徉弱小又敏感，總是一個人小聲哭泣，不懂得反擊。
    唐抒總是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像是天神一般地，把欺負她的小孩子揍一頓，拎著去見老師，然後陪在弱小的她身邊。。。。。。
    那個時候小小的唐抒對小小的她說，安硯徉，別哭，我保護你，一輩子。
    初中的時候，唐抒和安硯徉同班。
    安硯徉記得，她過生日的時候，唐抒用兩個星期的午餐，請畫畫好的同學畫了前後兩個黑板，組織全班同學一起為她唱生日快樂歌。
    “安硯徉，祝你生日快樂！”
    唐抒眉眼彎彎，白白淨淨的男孩子笑得那麼好看，身後是從窗子裏灑進來的陽光，渲染了一片。
    那是安硯徉第一次過生日。
    而之後唐抒被老師認為是擾亂班級秩序，懲罰擦了一個學期的黑板。
    高中的時候，唐抒和安硯徉同校。
    安硯徉記得，唐抒是學霸級別的人物，次次進年級前三，演講、動員大會都要講個遍了。
    除了英文不如她，其他都高出她一個檔次。
    但是，唐抒總是在其他女生的一片傾慕的眼神中，從樓上，走到樓下。
    借口說是向她請教英文，其實是幫她補習數理化。
    微風吹拂，吹皺了鏡麵，吹皺了少女心。
    。。。。。。
    “安醫生！安醫生！安醫生！。。。。。。安醫生，那邊，那邊有人快，快死了。去。。。。。。去看看”
    小何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
    回憶一下子被打斷。
    “去車上拿急救箱！”
    安硯徉聽到消息立刻做出行動。對於一位醫生來說，生命高於一切。
    安硯徉年紀輕輕，隻有24歲，卻已經是醫學博士畢業。16歲開始學習醫學，本碩博8年連讀的她，學習期間還有豐富的實習經驗。別看剛剛參加工作，但是學術和技術綜合考慮，她甚至要勝過一些工作多年的老前輩。
    事發地點周圍已經稀稀鬆鬆圍了一圈人，小聲議論著什麼。
    “誒，他怎麼了？”“好像是溺水了吧。”“怎麼會，剛才沒見他啊。。。。。。”
    “讓一下，我是醫生，麻煩讓一下。。。。。。”
    安硯徉撥開一層一層人，擠到溺水者身邊。
    是個年輕的男子。烏黑濃密的眉梢緊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蒼白。
    一身黑色西裝被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材。。。。。。
    撥開男子眼皮，觀察。用手試探呼吸，把握脈搏。
    應該是先昏迷，後又溺水的。
    人工呼吸。
    安硯徉腦海中閃過唐抒。
    不管那麼多，人命大於天！
    雙手用力按著溺水者的胸膛，一下、兩下、三下。。。。。。
    你要挺住啊！
    我是醫生啊，我在救你啊！
    安硯徉手心裏的心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不許睡，你還沒達成你的目的呢。就這麼睡去，多不公平！”
    “你忘了你媽媽是怎麼死的麼？你就這樣去見她麼？”
    “憑什麼要你獨自在地獄徘徊！要死大家一起來啊！”
    清純動人的女子穿著一席鑲滿了鑽石的墨藍色長裙，從高高的、雕刻著玫瑰花紋的白色空中走廊上一躍而下。
    那條長長的裙子像極了劃過天際的流星，也如她的名字，更如她璀璨短暫的人生。
    血跡清純地、剛烈地，蜿蜒、蜿蜒著、曲曲折折地染紅了她身下大片大片的白玫瑰。
    在他的眼中，隻剩下了白玫瑰上的血紅。
    他湊近，玫瑰甜韻的香味和血腥味混合著，覺得妖豔動人。
    她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
    她是他尊敬的女人。
    她連死亡都是那麼美麗，為何，他隻覺得悲傷。
    悲傷到他不忍心。
    悲傷到他恨。
    悲傷到那恨意深入骨髓。。。。。。
    安硯徉幾乎要落淚。她明明是一個醫生啊。
    他不能死的。她明明能救好他。
    怎麼會，心跳怎麼會。。。。。。
    雖然身為醫生見慣了這種生離死別，雖然她知道人命如草芥，雖然她。。。。。。
    她還是會傷心的。她會自責。自責自己沒能力留住生命對人間的眷戀。
    她手下仍然一直在用力。
    一下、
    兩下、
    三下、
    。。。。。。
    “咳咳，咳。。。。。。咳咳。。。。。。”
    男子咳出一口水來。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手臂掙紮著想要支撐起來。
    無力。。。。。。肌肉像是被麻醉一樣，根本使不上勁。
    “咳，咳咳。。。。。。”
    安硯徉看著男子蘇醒，有點疑惑。怎麼會昏迷呢。但是隨即這種疑惑又被喜悅衝散了。
    救人一命！活了就好！
    力氣漸漸回聚。男子慢慢坐起來。心頭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悲傷纏繞著。
    他想不起剛剛夢到了什麼。
    嗬嗬。猜也知道。
    二十二年了，每次他夢到她，都會有這種感覺。
    唯一不同的是，從一開始的恐懼和無助，慢慢地淡化了，隻有悲傷還在。
    圍觀的人見到男子蘇醒，都鬆了口氣，慢慢四下散開去了。
    “謝謝你。”男子禮貌地微笑著，還有些虛弱，慢慢地舒了口氣，複雜的心情一掃而空，坐直了身子。
    奇怪。。。。。。飛機外閃過的雲、瑞德開飛機時的低沉地竊竊私語、萊爾端來礦泉水時遊移的藍色眼眸。。。。。。葉瀾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麵。
    “不客氣。這是做醫生的本分。”安硯徉溫和地回答，不經意地打斷了男子的思緒。
    “不知小姐芳名，改日定當酬謝。”男子摸摸衣袋，好像在找什麼。
    “我叫安硯徉。酬謝就不必了。”安硯徉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好吧，我叫葉瀾。安小姐，還得麻煩你一下。”
    “我剛剛落水，這不發現手機不見了，身上也沒什麼錢物，請問可否幫我個忙，送我回到A市。”
    音色優雅到極點。她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男聲。
    他是做什麼的？藝術家？主持人？播音員？。。。。。。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也是遊玩嗎？又怎麼會溺水？
    一連串的疑問讓安硯徉覺得葉瀾，像是個。。。。。。起碼是有故事的人吧。
    有故事的人。她隻能推斷到這兒。
    “A市？可以。葉先生急著回去嗎？”安硯徉覺得很巧。自己也想去A市，隻不過，得先回去辦下調職手續再去A市。
    “不，不急。不要擾亂安小姐行程就好。”葉瀾笑笑，心裏卻是對剛剛發生的事情感到後怕，脊背一陣發涼。
    是誰？怎麼把他弄到這兒的？他怎麼會昏迷過去？。。。。。。他明明記得自己在回去海心國際的飛機上。然後，睜眼渾身無力，跌入水中。。。。。。
    該死！他這次回去是要趕關於鑽石線路LU981和帝國的合作會議，這下怕是。。。。。。
    究竟是誰要阻攔他！竟然差點害他喪命！
    用這麼卑劣的手段真是。。。。。。惡心！不嫌這種手段低級！
    低級，卻有效，不是麼。
    而且，這人對海心國際的動向非常熟悉。
    爸爸。
    不會。他們之間再充滿著仇恨，爸爸不會害死他。何況，他就他一個兒子，他死了，他拿他的海心國際怎麼辦？老頭子就算不考慮他，也會掛念著海心國際。
    張總。
    不會。共同的利益嘛，他手腕又不差，沒必要把他拉下台。
    。。。。。。
    “葉先生，那我確實不打算立刻回A市。”
    安硯徉說話，打破了葉瀾的思考。
    “啊。”葉瀾愣了下回過神來。
    “沒關係的。對了，叫我葉瀾就好。安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動身？”葉瀾禮貌地詢問，音色依然那麼優雅。
    他隻是想搭一個順風車，反正會議肯定是要錯過去了，玩幾天倒是沒什麼，但是不能太久。
    他也好久都沒有出來玩過了。整天就是悶在海心大廈裏辦公開會。跟一幫老頭子琢磨著整人賺錢。
    膩歪死了！還tm差點被害死！
    幸好有人相救。葉瀾看看眼前的女孩。
    醫術不錯，竟能看出他是先昏迷再落水的，年紀輕輕。
    不管怎麼說，他是感謝安硯徉的。像這樣不考慮什麼就伸出援手的人可不多見呢。而且還是個美女，清純型的。
    輕輕揚揚的風拂過葉瀾額角的碎發。
    “三天，再玩三天，我要去B市，反正都去機場，順便送你去A市，如何？”安硯徉微笑回答道。雖然多了個累贅，但是她還是蠻開心的。畢竟是自己救回來的生命。不錯呦，安硯徉~心裏像是有小人在跳舞。
    剛剛那個，是她初吻嗎？。。。。。。不算吧。靠，真不算，不算，不算！她有唐抒呢。
    葉瀾凝視安硯徉燦爛的笑容。陽光傾斜著灑在安硯徉白皙的皮膚上。
    不算，這怎麼能算，他有夏葉呢，不是麼。不管怎麼樣，他很感謝安硯徉救他一命，真是天使一樣的女孩子呢。
    “嗯，好，安小姐。”葉瀾點頭。
    “叫我安硯徉就好。”眼前的男子，彬彬有禮，不錯的樣子。她不排斥多一個朋友。嗬嗬，世界太奇妙了。
    人群散開了，小何湊過來。
    “你可不知道啊，剛剛真把我嚇死了，你不知道是我們安醫生把你救好的。”小何看看坐著的安硯徉和葉瀾。背影望上去像極了一對恩愛的情侶，兩人顏值又高，從側麵看唯美到極點。
    “小何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葉瀾。葉瀾，這是何醫生，我們都叫他小何。”安硯徉興致勃勃地介紹兩人認識。她喜歡交朋友。
    “何醫生你好，我是葉瀾。”葉瀾伸出手去。
    “哈哈，你好啊。”何醫生也很開心。
    “小何，他手機丟了，身上沒錢回不去，我得送他一程，順便多玩兩天。”
    “啊，安醫生，你一個人可以嗎，我可以請假陪你。”何醫生看看旁邊的葉瀾，感覺有點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沒關係啦。我會注意安全的。”安硯徉扭頭看看旁邊的葉瀾。葉瀾注意到安硯徉的目光，羞澀笑笑，知道何醫生在擔心什麼。他不會傷害安硯徉。
    “何醫生放心，我會保護安硯徉的。這份感激還是有的。”葉瀾咧嘴一笑，優雅的音色裏多了幾分暖意。
    何醫生點點頭。不像是壞人。嗯，自己早走也好，興許還能成全一段緣分。
    “馬上要到中午了，我們計劃一下去找地方吃飯吧。嗯，葉瀾？”安硯徉問何醫生，轉過頭來又問葉瀾。彎彎的眼睛裏淨是友好。
    “安硯徉，那就讓你破費了。”葉瀾不好意思地笑笑，優雅的麵具出現了一絲裂縫。他第一次被人請吃東西，感覺挺。。。。。。尷尬。從來都是他請別人吃東西的。
    沒辦法啊，沒錢是挺憋屈的。但是，他挺珍惜這次經曆的，了無猜忌挺好，不是麼？他真的想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了，至少很安定。
    清風吹散鏡子裏的一絲白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