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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那部片子在四個月後上映了,反響非常好。他演的角色是一個青春還未殆盡的男人,從校園到職場,從外放到內斂,當婚後生活重重的擔子壓上肩,他學會了一步步往上爬,甚至不惜與老板同流合汙違法犯法。
程深演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最後一個鏡頭,進監獄後勞改時,四周圍牆深鎖看似不高卻隔著兩個世界,他回頭默默地看了一會立在牆頭的麻雀,隨後開口,“連它都如此自由,而我倒是成了一頭困獸。”電影在他冗長的背影中黯淡結束,周圍看電影的人都感覺有些壓抑。
我踱步出了電影院,手機在這時候響了。“你小子現在在哪?”一聽就是程深醇厚的嗓音。熟悉了之後,他說話開始有些收不住了,嗓音也提高了一個分貝。我咧開嘴,“電影院呢。”那頭似乎楞了一下,“和女朋友看電影去啊?”
我沒好氣地說,“去你的!”他熟悉的笑聲透過手機傳入我耳膜,“改天請你看我那部片子,然後再去蕃武路吃點東西。”我搖頭,認真地說,“這可不成,你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哪能去那種小地方啊,一轉眼就被人認出來了!”
“又不是什麼外星人,認出來就認出來,明星就不能好好出去吃頓飯啦?”他口氣似乎滿不在乎。我悶聲笑了,和他閑扯幾句,也就掛了電話。程深似乎挺討厭明星這兩個字,他總說自己是演員,演員和明星可差了幾檔呢,明星靠臉,演員靠演技,這才是能長久保留下去的東西,而不是一副空殼子,仿佛這樣說就是在和藝術沾邊,他張口就是“我們搞藝術的。。。。。。”
程深食言了,他並沒有帶我去電影院,因為他太太動了嚴重的胎氣。他趕到醫院時,醫生說他太太有先天易流產體質,而且不易懷孕,問他要不要保胎,他沉默了很久才說必須保大人。然而他太太卻是個倔強的人,死命拉著他硬是要保孩子,他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同意冒險。
我姐去了醫院看望,回來坐沙發上發呆,我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她搖頭,接著怔怔地像是自言自語,“她為什麼寧願不要命也要保住孩子呢?”
程深停工了四個月,安心等他太太生產。那年秋天樹葉染成橙金色的時候,他太太為他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孩。我去醫院探望過一次,程深似乎高興得過了頭一直抱著孩子親她,直說孩子像他。他太太還是有些虛弱,但躺在病床上望著程深的那雙眸子,我模糊地感受到她能這麼拚命興許就是因為她離不開這個男人吧,有了血脈,這種牽絆就更牢固了,這種可以以命相搏的感情深得實在是讓人汗顏。
大四下開始我跟著幾個同學去拍了些小廣告,有牙膏的,有健身器材的,可笑的是還有腹瀉藥。我和張遠聊得來走得近,他呢又路子廣,有好幾個廣告是人家找他,於是他順便捎上他那美人女友和我,經常能看到我們三混一塊兒。
張遠的女友叫童媛媛,性格比較大大咧咧,她說話有時候甚至不分場合,比如吃飯的時候聊各自拍的廣告,她就張口,“上次那個什麼導演,讓我去拍內衣廣告,還想借著說戲對我上下其手,我當場翻臉!”張遠回道,“這死登徒子!”說完就泄了氣,“怎麼都是請我們拍這種的,你們可是不知道,上次收到封郵件讓我去麵試壯陽藥的廣告,老子真想回郵件罵死狗日的!”
我嘴裏含著的一塊豬蹄差點掉地上。這事兒聽來好笑,但其實已經能感覺到就業的壓力了。每年全國有這麼多電視劇電影開拍,有那麼多十八線藝人在苦苦掙紮著,也許還有龍套甲乙丙丁,能出頭的寥寥無幾,混上二線就已經很成功,能讓觀眾記住你這臉,你這模樣其實要靠的不僅僅是實力,還有運氣,這時候背景就顯得份外重要。
我沒什麼大的背景,家裏既不認識什麼電影公司的老板,也不認識什麼投資人,當年一根筋要考藝校的魯莽已過,如今現實沉沉壓過來,竟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就在這時我接到了一部電視劇組給我的打的電話,是導演的助理的助理,他告訴我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配角視鏡我過了,讓我第二日就去劇組報道。
那時的我聽到這消息高興得像要飛起來,畢竟龍套也跑了好幾回,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演戲。我姐看我興奮地直撥弄吉他,就埋汰我,“瞧這慫樣!”
進了劇組以後,真正嚐到了所謂的酸甜苦辣。沒有我想象當中的美好,也沒有我想象當中的受重視,甚至吃了不少灰。我和男主角唯一一場對手戲,該是我在他身上潑水,結果潑了卻惹來他的大罵和嘲諷,說我沒有眼色,讓潑就真潑。導演冷冷在一邊看我,助手就上來嫌棄我笨。
我坐在一邊吃盒飯,對著正在忙活下一場景的劇組,有些茫然。我的內心翻騰著,我不過是演了了應該演的,做了我應該做的,可得到的卻是冷淡和忽視。我深吸一口氣,將嘴裏的飯咽下,在下一場戲中一如之前全力以赴。
那天下戲後感覺腰酸背疼,我坐在劇組搭的木架邊,想等稍稍緩過來之後再走,一襲白裙擋住我視線。我一抬頭,是這部劇的女二宋怡。“剛才被罵慘了吧。”她的表情略帶同情,我瞬間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這人平時也很少和女孩子搭訕,有女孩主動找上門聊天我更不知道怎麼應對。“恩。”我隻是傻傻地回了個單音節。
她似乎也不在意,“別急,剛開始是這樣的,熬不過去的大有人在。”我不由得抬眼看她,這姑娘說話透著濃濃的老成,一種我是老油條你還新鮮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