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搖雖憂心忡忡，可這日子還是要一日一日的過下去。顛簪已熟悉了事物，步搖便也閑了下來。人這一閑便有了胡思亂想的時間，步搖時常朝後院投去視線，她總覺得後院裏藏著什麼在吸食玉翡的生命。
    這日，步搖忽見管家蘇離逝往衛莊院中去。頓時心頭巨震，那種不好的預感達到極致。可是蘇離逝隻是照舊給衛莊把了把脈，閑話了幾句。步搖有些迷惑，她這感覺到底是為何？
    蘇離逝確實並未多說什麼，“（好得）差不多了，你該出去走走了。”喝完最後一口茶，隨口提議了一句便起身離開了。
    步搖目送蘇離逝遠去，那頭白發讓她心底發悚。步搖的視線落在衛莊的發稍，她知道有一天衛莊也會像蘇離逝一般，滿頭華發。這是毒，亦或是詛咒步搖也不得而知，隻知將軍府一脈都是少年白發，衛莊算是白發生得晚的了。蘇離逝走後，衛莊也就當真出門了，一個人出去的。
    衛莊同紅蓮說，“想不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便出了門朝街上去。
    紅蓮似乎是第一次見人類的集市，使得衛莊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看過去，買了不少平常卻於他無用的東西，讓小販結攤後送到將軍府去。一路下來，衛莊手上拿了一根糖葫蘆一隻風車一個撥浪鼓。紅蓮似乎還是孩子一般，不過她自己卻是否認的。她說她快要成年了，成年後便可以離開十萬大山了。衛莊同她約定，一年後在山城等她成年，便帶她去遊覽天下。答應時，衛莊眼底有讓紅蓮看不懂的光，等紅蓮懂時才發現，長大是一個多麼殘酷的詞。
    童心酒樓，衛莊坐在三樓雅間裏，窗外過去馬蹄聲和車軲轆聲。紅蓮好奇的詢問，“這等氣派，是誰的車駕？”仿佛有一個小姑娘趴在窗口張望，回頭眨巴著大眼睛問他。
    衛莊走過去，看了一眼遠去的車隊，“宮中的，當是葉貴妃。”思及葉尚書久病榻上，怕是時日無多。
    紅蓮似乎張望了一番，“皇宮，是何般模樣？”然後這麼問道。
    衛莊坐了回去，倒了一杯茶水，“改日進宮，你便能看到了。”桌上菜肴並未動多少。
    紅蓮又問，“貴妃美麼？”衛莊沉吟，似乎是在回想，“美。”最後得出答案。
    聽著這個回答紅蓮有些氣悶，“有我美麼？”不開心的追問道，“我未見過你模樣。”衛莊無奈回答，“你種了滿院的蓮花，雖比不上我，同你院子裏的蓮花比呢？”紅蓮這般說道，不依不饒。
    衛莊無言以對，“你美。”對於這個敷衍的答案紅蓮自然不滿，“哼，你都沒見過我……”說了剛剛衛莊的說辭，“你來山城，我偷偷去見你！然後你就知道我的樣子了，那個貴妃一定沒有我美。”最後自顧自的說道，衛莊隻負責答應就好，如此這般這個關於美的話題終於被揭過去了。
    妖精生得美不是自然的麼？衛莊也確實認為，這蓮妖會是非常美的模樣。也許似蓮花之清純，也許似業火之妖異。
    至於葉貴妃，確實美，不然也不會後宮獨寵。葉貴妃全名葉蝶衣，尚書府嫡女，從選秀入宮到貴妃之位不過兩年，雖一無所出仍皇寵加身。
    “迦嵐的皇帝很愛葉貴妃麼？可為什麼他除了葉貴妃還有那麼多其他女人呢？”紅蓮表示質疑，“愛不該是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麼？蛇姬說人是最薄情不過的了，人的愛都是假的，當不得真的。人明明隻有一顆心，怎麼能愛很多人呢？”
    這個問題，衛莊答不上來。
    “莊愛過別人麼？”
    “不曾。”
    愛是什麼？衛莊不曾去想過這個問題，也不會去想這個問題，若不是因緣巧合為這蓮妖所救，怕是絕不會有說到這話題的時候。
    尚書府。
    正如衛莊所料，葉尚書辭世，葉蝶衣匆匆出宮見了父親最後一麵。一身白衣的葉蝶衣美得並不驚豔，而是一種溫柔了歲月的美。她身上有著溫柔嫻靜的氣質，讓人見了不由自主便平靜下來，有歲月靜好的味道。聽聞葉蝶衣悲傷過度暈厥過去，迦嵐帝竟是親自來了尚書府，迦嵐年輕的帝王名風嵐，這舉動看起來確實是十分寵愛著葉蝶衣。
    葉蝶衣在風嵐懷裏醒來，美眸泫然欲泣泛起點點傷悲。
    風嵐吻了吻蝶衣的額頭，“若是難受便哭吧。”憐惜道。
    蝶衣抓著風嵐的衣服，“不……”埋在風嵐懷中，倔強的拒絕了眼淚。
    溫柔的撫摸著蝶衣的發絲，“好，不哭不哭。”輕聲安撫著，風嵐麵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景致，眸中冰冷可語中深情不似作假。
    風嵐收回視線，‘已經開始了麼……蝶衣，我還可以像這樣抱著你多久？’抱緊了蝶衣。
    知了唱起曲兒來，那分明是夏日的葬歌。
    衛莊從酒樓離開後去了夕顏閣，那是存放曆代戰死沙場的將軍排位的地方。夕顏閣一共九層，九為陽數的極數，多為帝王所用，這夕顏閣也本是為帝王所建。隻是……衛莊一步一步走上閣樓，“隻是什麼？”紅蓮追問道，她喜歡聽衛莊講故事。
    “這裏可以看到最美的夕陽。”衛莊遠眺天邊，“一次出征，開國第一將軍同迦嵐帝說，臣若戰死望帝看在臣為國征戰一生，允臣之牌位永奉夕顏閣，臣之英魂再看一眼這片山河。一代一代，後來為國戰死的將軍牌位都被放在此處。”紅蓮似懂非懂，“若是我沒救你，你的牌位也會被放在此處？”人類的死亡，對於她來說是一個陌生的概念。
    衛莊眸色深沉。
    “是。”
    或者說，他的牌位早已經供奉在此處，從深陷十萬大山同帝國失去聯係的那天開始。可惜，他命不該絕，注定要親眼看這因開花結果。
    “衛家曆代皆有牌位在此處，不過從這一代開始，不會有了。”衛莊淡淡的說道。—————————————————————————————微博：lithromantic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