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滿院殺氣正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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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便見兩邊抄手遊廊裏名走出五個黑衣人,在院子裏各處看看,又向房頂上看看,說了聲“沒有夜行人”,又回到廊下。無邪子是在樹冠的頂部,從下往上看不易發覺,若從上往下看,也就難說了。
“明天差兩人去把房契和田契收回,把費正青的家眷殺了,免得漏了風去!”“主人”說。
青木正雄回了聲“是”。
“主人”又說:“明天這個時候你把名單帶來給我,此處不宜久留,我後天一早就走。我走之後,把這裏的房主和下人一個不留,統統殺了!”
“是!”這是麻生沙樹答應。
無邪子等青木正雄從花廳中走出,越過圍牆,消失在黑暗中後,又等了一會,才離開大屋。
有一點可以肯定,青木正雄、麻生沙樹和他們所說的“主人”連同黑衣人都是倭寇,擺在無邪子麵前至少有三件事必須及時處置:一是救費正青的家眷,二是奪取青木正雄的名單,三是救這一處大屋的主人。第一、二件事必須由自己親為,第三件事不妨叫錦衣衛去做,如果叫錦衣衛做,就得先把這處大屋的方位弄清。此時三更剛過,四更不到,趁著星光,憑無邪子的目力,視野可達一百步,但百步內的東西也隻是影影綽綽的一片,他必須找到可以作為路標的建築或物事。
離開大屋不到兩裏,眼見著兩百步外燈光一閃,無邪子兜過去一看,不覺滿心喜歡。這是一個小祠,兩開間寬,前後兩進加廂房也隻七、八間房。房子比尋常農家的住房略高,若比起寺院,又顯得太寒酸。沒有山門,隻在中間一間房屋的門楣之上,鎸著“二姑娘祠”四個大字,在星光下依稀可辨。現在祠中燈光已熄,大約是祠中的老婆子起夜時點的。
無邪子回到客棧,依然從窗中進了房間,調息一會,天便大亮。早飯後,無邪子決定先去費正青家。
費正青的家並不難找,因費正青早一天已出殯,無邪子到時,娘子陳彩娥和三歲女兒費玉馨正守著靈堂哭泣,也在等著無邪子。
無邪子給費正青上了香,對陳彩娥說:“倒底還是晚了兩天,現在竟已陰陽相隔!”
陳彩娥說:“叔叔不需自責,從浙江到京城路途遙遠,何況前幾次邀你進京你都未允,隻當你這次也不來了,未能再等兩天。”
無邪子問:“正青兄究竟為了何事,非得走這一條路?”
陳彩娥拿出房契和田契,遞給無邪子,說:“就為了這兩張紙。”
無邪子一見房、地契,對照青木正雄的話,已知費正青的死因,此時麵對孀婦幼女,苦於無言安慰。
陳彩娥說:“這幾個月裏,我家真正是變故不斷。我本來一胞兩女,姐姐叫費玉珍,妺妺叫費玉馨。三個月前,小女三歲生日那天,我和拙夫一人懷抱一女,去古玩店買了一對玉蝴蝶,一人掛一個。掌櫃名叫木正雄,極和善的一個人,也極會說話,這一對玉蝴蝶堅不肯收錢。說,令嬡生日,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這點薄禮一定得收下。我見這對玉蝴蝶左不過值十幾兩銀子,也就沒有再推辭。過了兩天,木正雄來我家串門,問起拙夫老家,說,巧了,他一個朋友正好有一處山莊和田地要出手,極便宜的,何不代我家買下?拙夫心裏有點猶豫,但在老家置田置房是為官者的喜好,致仕之後足可養老,是以沒說定要還是不要。十幾天過去,木正雄竟送來了房、地契,上麵已寫了拙夫的名字。拙夫問要多少銀子,木正雄隻說便宜得很,不必放在心上,以後還要托你辦事。當時拙夫想,朋友間互相幫忙辦事最平常不過,既然現在不肯說出多少銀子,過後知道了再給也不遲。過了一個多月,木正雄來了,竟說,他真名叫青木正雄,很高興與拙夫交朋友,今後有事相煩,還請多關照。拙夫一聽名字便知是個倭寇,中國人誰不恨倭寇?如何還能收倭寇的東西?收了倭寇的東西這輩子還能青白嗎?終日受倭寇的箝製威脅,這日子還怎麼過?當時要把房契和田契退給青木正雄。青木正雄哈哈笑了兩聲走了。拙夫無法,寫信要請你來商量,等了十幾天,見你沒到,隻當你不來了,就走了這條路。又誰知先夫死那天,家裏忙亂了些,一個照顧不到,費玉珍竟不見了,顯然是給人抱去了,先夫剛死,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去哪裏尋找?”
無邪子歎息一聲,說:“陰狠殘暴,莫過於倭寇!昨夜得知,青木正雄今天要派人來殺你滅口,取回房、田契。你要立即收拾細軟,離開京城。女兒給人抱走,好在能避過這一劫,若是有緣,總有相見的一天,也不要太傷悲了。”
說到這裏,門上有響動,有兩個人推門走了進來。無邪子叫陳彩娥抱著女兒進了裏間,自己轉身在椅子上坐下。
費正青的房子不大,隻一開間門麵,進門一個小天井,天井進深十步,卻有一口水井,作平日的吃水和洗滌用。第二進從中間用屏風隔開,前半間是廳堂,費正青的靈堂便設在前廳。第三進才是臥室。大門是虛掩著的,第二進的門大開著。這兩個黑衣人走進大門,因見無邪子大剌剌當門坐著,便在第二進的門前站住,問無邪子:“你是什麼人?”
“應該我問你們是什麼人,反倒是你們問起我來了?”無邪子笑了一聲說。
“費正青家沒有第二個男人!”黑衣人說。
“你們沒聽說費正青有個兄弟嗎?”
“你若是費正青的兄弟,來得可不是時候!”
“為什麼說不是時候?”
“我們要取費正青家眷的性命,你正好趕上,也得把命留下!”
“要這麼說,是你們來得不是時候!”
“為什麼說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因為我來了!”
“你倒底是誰?”
“我是追命的判官,勾魂的使者!”
兩個黑衣人互相看看,無邪子說:“兩個惷貨,既要殺我,為什麼還不拔刀!”
兩個黑衣人也真聽話,急忙伸手拔刀。刀剛拔出一半,已被無邪子一手一個,捏碎了喉管。無邪子用的是千裏明駝的身法,兩個黑衣人隻覺眼睛一花,人已被製住。無邪子說了聲“可惜了這口井!”遂一手一個,把他們拋進井裏。
陳彩娥抱著女兒從裏間轉出。女孩問:“方叔叔,那兩個人呢?”
無邪子說:“給我甩井裏了。
小女孩又問:“他們還會爬上來嗎?”
無邪子說:“不會了!”
陳彩娥說:“小孩別打岔。”又問無邪子:“我們該怎麼辦?”
無邪子說:“京城裏怕是不能住了,你有地方去嗎?”
陳彩娥說:“我打算回娘家,好在娘家也頗有田產,凍餓不著我們娘倆。在京城這幾年,省吃儉用,也稍有點積蓄。這次拙夫橫死,戶部的朋友報了病死,撫恤的銀子第二天就送來了,我母女生計上還將就,多謝叔叔垂詢。”
無邪子說:“按說我該護送你們回去,隻因我身上有事,未必顧得上你們,還請嫂嫂見諒。隻要出了這個門,倭寇未必還認得你們,路上可以放心。這房契和田契是惹禍的根,我先拿去,等孩子大了,去藤花山莊去取。”
無邪子又問了女孩的名字,叫費玉馨,身上取下玉佩,給費玉馨佩上,作為信物。這才告別陳彩娥,回到客棧。
中飯之後,無邪子先把行李和馬匹送出城外,在官道旁擇一農家寄好,馬便拴在路邊樹上,然後回到城裏。
無邪子正在街上走著,同時思考著如何向錦衣衛透消息,恰好迎遇上兩名錦衣衛馬蹄得得小跑過來,無邪子取出一張紙團成一團,手指一彈,那紙團直向走前麵的錦衣衛麵門打去。那錦衣衛正走著,忽見一道白光向自己奔來,伸手一抄,見是個紙團,打開看了看,與另一錦衣衛商量一下,撥轉馬頭走了。無邪子一路跟著,見他們進了錦衣衛,心想:“這一件事也妥了!”於是便找一個離“鑫”記古玩店近些的空房,打坐調息。
這是一個春夜,連夜幕都是柔柔的。在黛色的天幕上,新月半輪,繁星無數,清輝流轉,灑在身上有種既溫且涼的感覺。在街角、在人家的院子裏,時見花樹婆娑。風也是柔柔的,把花香向四處散布。這樣的夜,使人沈醉,使人產生類似於花前月下的希翼。不過,在今天夜裏,人們將會在空氣中嗅到不隻是花香,還有血的腥氣。
一更剛剛敲過,無邪子結束打坐,飛身上房,按探好的路徑,來到“鑫”記古玩店的後院。他先從屋脊後麵探出頭來審視著院子,昨天稍晚些時候,他曾親眼看見有兩個錦衣衛的人在這院子裏結束殘生。此刻,院子裏依然很整潔,也很安靜。兩邊的廂房裏沒有燈光,也聽不到說話聲。上弦月從西邊的屋脊上投下了半院的月光,仿佛使院子裏幽幽的,多了一點詩意,但無邪子分明感到,有一股很濃重的殺氣在院子裏彌漫。
無邪子把目光投向古玩店的內書房,他曾在那裏看過青木正雄的棋譜。內書房的窗子正對著院子,此刻書房裏正亮著燈。借著燈光,可見青木正雄案上寫著什麼。大約一盞茶時,青木正雄收起筆,在剛寫過的紙上鈴了一方印,同時站了起來,抬頭注視穸外。
無邪子見是時候了,遂哈哈一笑,從房頂上跳落院中。腳剛著地,廂房中跳出四個黑衣人,四柄長刀已經出鞘,分四麵圍著無邪子。
無邪子並不理會四個黑衣人,又笑了一聲,高聲說:“木掌櫃,小可昨天剛與你說起爛柯山棋譜,不意今日得到一局,本意與你共賞,木掌櫃竟是這樣迎接我嗎?”
其實,四個黑衣人隻是監視,青木正雄不發令是不會動手的。青木正雄聽無邪子說拿來了爛柯山棋譜,心念電轉:爛柯山棋譜本也是稀世奇珍,不是可以用金銀來衡量的。不知我這古玩店本是龍潭虎穴,夤夜一人懷寶前來,真正是呆書生一個,枉生了這樣一付好皮囊!若是真譜,也就不客氣了,棋譜留下,命也得留下了!青木正雄心裏這麼想,嘴裏說道:“原來是昨天前來小店的兄台,難為你這樣看得起兄弟,得到棋譜拿來共賞。這邊請,進屋奉茶。”
四個黑衣人收了刀,向後退兩步,並沒有回廂房。無邪子從一邊門進去,轉一道彎,走進內房。首先印入眼瞼的便是青木正雄剛剛寫好尚未收起的那份名單,正躺在窗前的案上。無邪子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放到案上,順手拿起名單,目光一瞥,上麵果然還有費正青的名字,知道不會有錯,隨即放入懷中,哈哈大笑。
青木正雄見無邪子把一張紙放到案上,以為便是棋譜,剛取到手中,無邪子已把名單取走,此時也已看出手中隻是一張白紙,何來棋譜一說?他心裏一驚,問:“兄台如何誑我?你究是何人,來此做什麼?”
無邪子說:“我姓方名彬,人稱無邪子,今夜就為這份名單而來!”
青木正雄說:“無邪子?我也聽說過你的名頭。嗯,久仰久仰!”青木正雄作了一個揖,又說,“這份名單對你毫無用處,如肯交個朋友,我這古玩店內所有寶物,兄台隻要喜歡,隻管拿去!”
無邪子笑說:“你也太小看我無邪子了,任這古玩店價值千萬,便能買動‘義’之一字嗎?我拿走名單,你還可再寫,是以名單我要,你的命我也要!”隨著最後一個“要”字出口,無邪子長劍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