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蓼落藤花寂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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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山莊,一個不大響亮的名字,地處安徽北部,那是方煦外公家的祖居。而藤花山莊卻是在浙江。“藤花”,聽起來婉約多麗,令人相像,山莊的主人一定是文武全才、風流倜儻了。方煦決定先去青雲山莊,然後再回藤花山莊,走的是順路。
兩人兩騎,一男一女,男的年輕英俊,女的年輕美貌,又當著春暖花開,一路之上,自然是風光旖旎了。但方煦臉上,殊無喜意,而是十分的凝重,甚至帶著點淡淡的憂慮。他踏上了歸程,也踏上了複仇之路。並且,沈麗花下落不明,即便同行的木琴美笑靨如花,語聲如鶯,也不能使他釋懷。
木琴美的情緒卻很不錯,馬鞭輕揮,那馬便一溜小跑起來,把方煦拉下一截,然後轉身要方煦趕上來。官道稍寬些了,便並轡而行。她所要的,似乎就是與方煦一起走路——並肩江湖的感覺,至於前麵可能會遇到什麼,反倒不放在心上。
方煦座下的馬一聲長嘶,前腿揚起。當馬蹄落地時,方煦看清了山莊門楣上鐫的字:“青雲山莊。”方煦和木琴美自離開武當,已走了兩天。
不過山莊的門楣已經塌圮,“山”留下一半,“莊”下沒了土。
方煦看了木琴美一眼,兩人下了馬,牽馬走進了莊門。
在方煦的麵前,滿目淒涼景象。樹尚葳甦,卻荒草沒膝,大半是舊年的枯草。原本的百十間屋多半已成平地,斷壁殘垣間,並且可見燒過的痕跡。
方煦和木琴美繞著整個廢墟轉了一圈,在原本已用石灰粉過、經過風蝕雨潤已成灰白色的牆上,有幾處巴掌大小的黃斑。方煦注視著,站在方煦身旁的木琴美也注視著。她忽然對方煦說道:“好像是用硫磺彈放的火。”
方煦點點頭。他當然明白,這是縱火的人用的是硫磺、芒硝之類火器留下的痕跡。他聯想到讓逍遙子吃了虧的火神派的硫磺彈,眼睛中有一道電光閃過。
木琴美望著方煦,又說:“硫磺彈是火神派的當家武器,隻不知是火神派放的火,還是別人用火神派的硫磺彈放的火。”
方煦“唔唔”了兩聲沒有回答,一來無從回答,二來此刻他不想說什麼。他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考慮清楚了再說。
方煦又轉到了廢墟的後麵。在離廢墟百步左右,有一片墳塋,竟有二十多個,此時已長滿了荊棘雜草。當年全家被殺時,逍遙子不在家,其實是地保帶人一一埋葬的。其實,即便逍遙子在家,憑他一己之力,隻怕也未必能保得住全家不被殺,反而連自己的命了丟掉。
方煦在墳前默然站著,他不知道外公和外婆長什麼樣子。他來青雲山莊時還在繈袍之中,稚嫩的感官不足以對外部世界形成印象,更不用說存於記憶。
一個山莊毀掉了,五十多條性命隨著消失,這會與父親有關,或者說,毀掉青雲山莊的人,一定就是殺父親的人。現在已經知道毀掉青雲山莊的,火神派脫不了幹係,我隻要找到火神派,便可能打聽出殺父親的凶手!他沒有把這想法說出來,因為還沒有到時候,等他能騰出手來去火神派總舵時,再說也不遲。
方煦抬頭看天,天上麗日晴雲,雲在青霄中緩緩、悠閑的舒展移動。忽然,在極遠的天際,出現了一抹烏雲。那烏雲在迅速的移動和擴大,並且不斷變換著形狀,稍頃,烏雲便到了頭頂。墳地周圍是一片高大的白楊樹,一陣風起,樹葉發出一片簌簌聲。方煦想:“要下雨了,也該找一個地方打尖了!”他對木琴美說道:“走吧!”
兩天以後,方煦和木琴美到了藤花山莊,莊客報進去後,便有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迎了出來。他一見方煦,先是一愣,隨即滿麵喜容,作了個揖,笑嘻嘻說道:“少莊主回來了?快請進莊!”
方煦也是一愣。他感到很奇怪,問:“我自六歲離莊,十四年後回來,尚未開口說話,你怎知我便是少莊主?”
那人答道:“少莊主模樣和老莊主一般,不隻我能一眼認出,莊中老仆,俱都一眼便能認出。”
“你是?”
“我是藤花山莊管家,名叫宋友仁。老主人被殺,主母和小主人出逃,我便一直按老主人生前規矩,管理山莊,便是老莊主的墳塋也修得整整齊齊,隻等小主人有朝一日回來。”
方煦的心裏有一股暖流在湧動,眼睛也有點發澀。在下人麵前,也不好流露。
宋友仁說得不錯,莊中老仆果然一眼便認出方煦是少莊主。而聞知少莊主歸來,全莊人員一齊上前叩頭請安,又見少莊主帶一個漂亮姑娘同回,真正是興奮莫明,這使方煦有點手足無措。
方煦回到藤花山莊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宋友仁帶他去看父親無邪子的墳塋。
無邪子的墳墓在藤花山莊莊後。
藤花山莊的莊後靠西是一個千畝以上的鏡湖,鏡湖對岸是隱隱青山。離鏡湖的東岸一裏左右,便是無邪子的墳山。這墳山十畝方圓,墓道修得整整齊齊,四周柏樹長青,遠有雲山半壁,近有修水似鏡,環境清雅。但墓碑過簡,隻有“藤花山莊莊主方彬之墓”八個字,連個立碑的人的名諱都沒有。方煦跪在方彬墓前,說道:“爹,你安息吧,兒子我一定查出凶手,給爹報仇!”接著,轉身向宋友仁跪下,說道:“宋叔叔,你給我爹修了墓,又管好了山莊,你是方家的恩人。從今之後,你便是我叔叔,藤花山莊便是你的家,你的山莊。小侄心切為父報仇,無暇顧及山莊內事,一概拜托宋叔叔。我娘已死,殘害我娘的凶手已被我一一殺死。娘仇雖報,還得請宋叔叔在我爹墳旁給我娘修衣冠塚,再重新立一個碑。”說畢又要叩頭,被宋友仁抱住了不讓再叩。宋友仁說道:“原來主母已死了?這些後事不勞少莊主費心,由老奴按排人承辦。先給主母做七天道場,然後再修衣冠塚吧!”
木琴美也在方彬墓前跪下,說道:“方叔叔,你是前輩,又是個大英雄,小女子我又認識了你兒子方煦,給你叩三個頭也應該!”說畢,叩了三個頭,這才站起。
回到莊裏,方煦問宋友仁:“我爹被殺時,山莊裏可有人看到?倒底是何人所為?”
宋友仁說道:“老莊主是到京裏去的,一回到莊內,便叫我按排馬車把主母和少莊主你送走,然後把全莊老少全部遣散,老莊主被害那一刻,山莊內隻有老莊主一人。”
“那是我爹怕傷及無辜。”方煦說道。於是一個問題在腦際升起:“青雲山莊莊毀人亡,而藤花山莊依然完好,什麼原因?”他問木琴美,木琴美看著方煦,沒有回答,她的眼睛裏也有兩個問號。
方煦說道:“是因為淩霄子和逍遙子即將趕到,凶手不願和他們朝相暴露身份?或者淩霄子和逍遙子一旦趕到,他們便死無葬身之地了,是以匆匆而走?”方煦的目光灑向虛空,一個不特定的地方,於是眼神便有點飄渺。
木琴美說道:“方大哥這樣說,總有個八九不離十了!”
方煦又說:“還是因為要向我爹要什麼東西,東西既沒有要到,怕有所損毀所以沒有縱火?”木琴美的心裏仿佛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她看著方煦,眼睛亮亮的,嘴裏沒有作聲。
“那麼,這將是什麼東西?又為什麼沒有驚動江湖?隻怕未必是珍寶,更不是金銀,而且江湖上無人知道!”
木琴美看著方煦,聽著方煦條分縷析,又是吃驚,又是佩服。
一連幾天,方煦一直在考慮著這個問題,不隻是在考慮,他也在尋找,尋找家裏倒底有什麼值得凶手毀了青雲山莊卻又保留了藤花山莊寶貝。
當年方煦年幼,在母親身邊居多,其次便是在書房裏讀書,無邪子也是出門時多,在家時少,是以從來未聽說過家中有什麼秘室。即便偶而聽了一字半句,也多半不知其意,早隨歲月淘洗掉了。但他還是想作出努力,打算在家的範圍內,甚至連同後園都找個遍。
方煦固然沒有把自己要找什麼告訴木琴美,但木琴美已看出了方煦一定在尋找什麼。
方煦在與木琴美踏遍了藤花山莊的每一個角落,卻是一無所獲。方煦望著青霄中慢慢飄移的白雲,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木琴美望著方煦,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時間在悄悄的流逝,方煦竟安下心做起了少莊主來了。按木琴美的意思,既然查出了青雲山莊可能是火神派放的火,甚至可以通過火神派查出殺父仇人,方煦一定會立即去火神派總舵的,但方煦提都沒有提起。她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去找火神派?”方煦說:“遲早要去找他們的,我本對他們不抱多少希望,他們若知道底細,早被滅口了,但我還是要去的!”有時,木琴美吃驚的看著方煦,在她的眼裏,此時的方煦比之第一次見麵時成熟了許多,仿佛已變了一個人。不可想象,一個銀龍山莊的奴隸能有這樣縝密的思維,如此條分縷析?甚至連身形神態都有了改變,長身玉立,麵容軒朗中帶一點淡淡的憂慮。也是,方煦的爹文武兼資,娘是絕色美人,他又幼承家學,能不聰明?
這之後,方煦天天待在原本是他爹無邪子的書房裏。
方煦在讀書。讀爹讀過的書,仿佛已把紛雜的世界丟在了腦後。
“你打算考狀元嗎?”木琴美忍不住問道。
方煦笑了。
方煦笑的時候,目光無意中落到牆上的一幅畫上,良久沒有移開。